第四十九章 触动
梁京突然间想起第一次见青莞时的惊艳，和她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总觉得那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这些年他也不时派人暗中关注过她，得到的消息中青莞与别家农户中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
要说不同，那就是青莞从回到苦河子村之后，就变得太过安静，与在山庄时简直判若两人。
梁京仍然记得，青莞不过周岁便能清楚地喊他“爹爹”，一见他就蹬着小腿儿让他抱，欢快的一刻都停不下来。
这十年，终究生疏了！
梁京心里满是惆怅与涩然。
可一想到自己想要做得事，梁京的心再次变得冷硬，淡淡温情的眼神也重新恢复决然冷清。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黑衣大汉走了进来。
是荣泰到了。
等他坐定，梁京问道：“上次的行动中，你们确定那个人已经被杀死？”
荣泰一怔，沉声应道：“当然，千真万确。”
“可是，齐王府那边今日却传出清风道长师弟在他手中的传言。你觉得，此传言是否属实？”
“这……”荣泰也不敢肯定，“可是当初卑职亲自查验过，那人头的确是清风道长师弟，并无易容。”
梁京沉吟道：“若那人的确已死，那么齐王手中的这个人必定是假的。可齐王这几年行事越来越诡谲，令人难以琢磨，手下能者如云，也不得不妨。”
荣泰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拱手称道：“大人，不若卑职再派人入齐王府一探究竟？”
“不必！”梁京抬手否决了荣泰的建议，“那齐王既然会放出消息，府中必定早有防备，你若此时派人去打探，送死而已，还会打草惊蛇。
你告诉楚王殿下，让他与清风道长想办法，说动陛下和皇后娘娘将后年的选秀改为明年。我们的计划，要提前，迟则生变。”
他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淡淡道：“既然他已出招，我们怎好再保持沉默。”
大事议毕，荣泰离开。
与此同时，书房后面一棵青柏枝条微动，很快再次恢复了寂静。
月色如华，留下一地寒霜。
……
今日辰时正，应氏准备了谢礼，由着嫡长子梁恺陪同青莞去了齐王府。
见过礼后，刘熙对青莞笑道：“昨日事发突然，匆忙间你也未曾来得及收拾行装。莞莞自去，稍后再来说话。”
青莞连忙恭声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回到后院自己房间，青莞刚进门，赫然发现小七居然也在！
“七哥？”青莞又惊又喜，连忙关上门走到他身边，眼睛亮亮地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七神情复杂，怔怔看着青莞好一会儿才涩然一笑，道：“是齐王殿下派人告诉我，今天你会回来。莞莞，没想到你居然是梁阁老的女儿。”
“那又如何？”青莞不在意地笑笑，“对了七哥，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她从一旁的箱柜里取出从梁府盗来的画递到小七手里，“你帮我查一下这幅画上的女子是谁，是否就是我的生母、梁大人的妾室苇姨娘。还有十几年前，她究竟因何而死，忌辰是哪一日？”
青莞突然想起梁府门前梁京失声唤出的名字，又道：“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打听一下，我生母的名讳，可是唤素文？”
小七边听边点头，顺手打开盒子，取出那幅画展了开来。
整幅画除了边缘与背面有些毛刺，应该是主人经常摩挲的缘故。画面如新、保存良好，由此可以看出：梁京有多重视此物！
女子容貌与青莞惊人相似，只不过画上女子看起来温婉娴静、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又有成年女子的成熟庄重，眉梢唇角是为妻为母才有的淡淡温情、满足与幸福的笑意。
小七将目光看向女子眼睛的那一刹那，仿佛瞬间跌入一个烟雾弥漫的无底深渊。脑海中无数纷乱无章的影像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捕捉不到一点痕迹，就已经消失无踪。
接着，好像有把尖刀猛然插入他的脑海之中，疯狂地搅动着。
尖锐的疼痛突然而至，小七踉跄几步，表情狰狞地双手抱住头弯下腰去，压抑又难以忍受地出痛呼出声，“啊——”
青莞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小七，急声问道：“七哥，你怎么了？”
“我的头……好痛！”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小七半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到青莞急切又探究的模样，知道她要问什么，便轻轻摇了摇头。
当年他在湎水涧边醒来，五岁之前的记忆仿佛被一层浓浓的雾困住，一触动，就会透出深深的悲痛和恐惧。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同住破庙的小乞丐听他在昏迷中喃喃自语时得知。
小七猜测，这段失去的记忆，定然关于他的身世和流浪街头的原因。
这些年过去，小七早已将此事淡忘。没想到这幅画上的人儿，又重新触动了他尘封多年、却始终无法寻回的记忆。
青莞见状，忙安抚道：“七哥别急，或许日子一长，你头里的淤血散开，以前的事就会想起来的。”
小七苦笑，“或许记忆并不愉快，记不记得起，随它吧。”
更何况这十年过去，从未听说有人打探过他的消息。也许，自己的亲人，早已经不在了。
青莞转头看看那幅画：会不会是这幅画，让七哥想起了什么？或者，这幅画上的女子，曾经在七哥失去的记忆里有着无法替代的位置？
可是，如果画上的女子果真是她的生母，而这个女子又是七哥记忆里的人，那么他们两个……
青莞心里一咯噔，忍不住看了小七一眼，恰好迎上他同样惊骇的眼神。
两人目光一对，又飞快地分开。
室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良久，青莞才轻咳一声，率先打破这种尴尬气氛，道：“我娘今日就会启程回湎阳，还要七哥派个可靠的人护卫我娘安危。”
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前世的梁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权势过重之人。当年他抛弃亲女之事一旦传出，必定会被朝中御史拿来借题发挥，成为政敌攻讦他的借口。
为了以防万一，杀人灭口的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如今我到了梁府，又有殿下这边做眼障，你跟向大哥说，让他为我娘他们买座像样的宅子。我大哥成亲后，一家人也要住在一起。再派些人，暗中保护他们。”
“你的意思是？”
“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小七沉默，看着青莞精致的侧脸，一时间心乱如麻。见青莞突然转头朝自己看来，近乎狼狈地转移了视线。
青莞没有忽略这一幕，低下头咬了咬唇，复又抬头认真叮嘱道：“七哥，你在京城，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七魂不守舍地点头应下，“我会的，你也要注意安全。”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门外传来侍女的询问，“青莞姑娘，殿下问姑娘行装是否整理妥当？”
青莞回过神，连忙扬声回道：“已经好了，我这便过去。”
其实行装刘熙早已经派人收拾妥当，只需青莞亲自清点过后便可带走。
青莞走到门边，刚要开门，忽听小七唤道：“莞莞！”
青莞回头，小七深深看着她，嘴唇轻轻翕合，良久方神情郑重的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一定要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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