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口舌

罗芙幼顿时敛了笑，意兴阑珊道：“还好啦。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还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梁茵彤歪着头，笑吟吟问道：“哦？是哪家小子这么大胆，敢惹我们罗家大小姐？”

        罗芙幼眼睛一瞪，道：“要是小子就好了，有我二哥在，还不把他打趴下？”

        梁芊默鄙夷地瞥了罗芙幼一眼，讥诮道：“不会又是你女扮男装，招惹了什么人？”

        罗芙幼脸一红，反驳道：“当然不是啦！是齐王殿下身边的人。你们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恶，长得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殿下不过顺手救了她一次，就死赖在了殿下身边。可她在殿下身边也不老实，不光和一个小镖头眉来眼去，就是看见我二哥，那眼睛都是直的。”

        梁茵彤与梁芊默听罗芙幼说得不像话，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偏罗芙幼毫无所觉，尤自忿忿道：“半夜三更不在自己屋里，四处乱窜。被人发现了就要死要活的闹腾，几乎闹得人尽皆知。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你胡……”梁芊默一听急了，直起腰就要回嘴。

        梁茵彤迅速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梁芊默纵有万般不甘，还是用力咬了咬唇，忿忿坐了下去。

        她觉得罗芙幼说得那个女人，分明就是昨日刚刚回府的青莞。

        她不明白为什么二姐不让她开口辩驳。难道二姐会不知道：如果这话传了出去，她们姐妹的名声就完了吗？

        都是那个狐媚子害得！

        梁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淡淡说道：“哦，是吗？”

        罗芙幼见因自己的话，室内气氛有些凝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无意中已经犯了口舌。

        这里可不是自己那个年代，虽然周朝对女子的约束没有那么严苛，可在背后说人坏话，还是会受人诟病的。

        她悄悄吐了吐舌头，掩饰性地摆了摆手，道：“哎呀不说这些扫兴的。老夫人，今天早上我和二哥收了好多雪。”

        “梅花上开得少，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小坛。昨儿夜里我让人在梅花树下铺了油纸，接了满满两大瓮，压实了埋到树下。”

        “或制成雪醋，或留着以后沏茶，总是比一般的泉水要好一些。”

        “等梅花开大了，我再收集一些梅花上的，等到明年李子、梨子、杏子、桃子熟了的时候拿了雪水酿果酒最最好不过。”

        “啊，对了，我听人说，雪醋治热痱、解署热极有效。所以我打算多酿些雪醋，等明年夏天就可以送给庄子上的农户和佃户们，免除他们夏日署热之苦。”

        罗芙幼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利落，满室内皆是她欢快无比的声音。

        梁老夫人只觉得耳边好像有一万只鸭子在不停地叫，头里“嗡嗡”作响，直教她头晕眼花、心烦意乱。

        落篱在一旁见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也渐渐布满了汗，遂不着痕迹看了梁茵彤一眼。

        梁茵彤立刻会意，笑眯眯地拉住罗芙幼的手，道：“好啦，知道你是个能干又心善的。祖母身体还有些不适，不如你去我院子，也教教我雪醋要如何酿制，如何？”

        罗芙幼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

        她又晃了晃老夫人，娇声道：“老夫人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幼儿先走啦，等改日再来看您。”

        梁老夫人被晃得越发头晕，脸色焦黄，差点呕出来。她强忍不适，勉强扯了扯唇角，连声道：“好好好，去吧去吧，快去吧！”

        罗芙幼高高兴兴地站起来，与梁氏姐妹一起福了福身，欢欢喜喜地退了下去。

        三人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梁老夫人就皱着眉头，将手递给落篱，“快，快扶我躺下去！”

        落篱连忙上前，依言服侍老夫人躺在榻上，这才发现老夫人就连手心里都是汗。

        歇了好半晌，老夫人才觉得缓过来一些，有气无力问道：“落篱，你说说，罗家丫头今日这话，究竟是何意？”

        落篱想了想，才小心回道：“依着二小姐的意思，似乎是来者不善。可若依着罗四小姐鲁莽直率的性子，倒更像是无心为之。”

        梁老夫人冷哼一声，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过罗家消息倒是不慢，这跟他们家一向洒脱散漫、超然物外的行事作风可不太一样。”

        “那，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

        “哼，若他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这个官，不做也罢！”

        落篱讪讪，不敢接话，垂手侍立一旁。

        待她想起稍候如何安排青莞居处时，只见老夫人闭着双眼，呼吸平缓，已是睡了过去。

        罗芙幼也未在梅清苑久待，略坐了半刻便寻了借口离开。

        梁芊默将手拢在红狐狸毛护手筒里，目送着罗芙幼披猩红色兜头斗蓬的身影转出垂花门。

        寒气一浸，梁芊默乌黑溜圆的眼里水汪汪的笼着水汽，红润润的小嘴儿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二姐，刚刚在恩晖堂，罗四都那样说了，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哼，她这样胡说八道，要置我们姐妹于何地？要我说，就该大耳刮子直接打上去，好教她知道知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梁茵彤拢拢镶着雪白狐狸毛边儿的藕荷色织锦斗篷，施施然转身往回走，慢悠悠说道：“净说些孩子话。以江阳王和世子爷那样护犊子的性儿，你对她动根手指头试试？没得给咱们府里惹麻烦。再说了，她也并非不知这话的严重性，哪里会到处乱说。不过借着这个机会，说与我们听听，好让我们知道青莞的真面目便罢了。”

        梁芊默眼珠子一转，急走几步追上梁茵彤，小声道：“二姐，你说那个，三姐姐，她若真如罗四说得那般不堪，可如何是好？”

        梁茵彤唇角微翘，目不斜视往前走，一边笑道：“你也说她是胡说八道，怎的又突然这样问？这话可不好随便乱说，父亲是个最重视规矩礼教之人，若被他听了你非议姐妹，恐怕罚跪祠堂、抄佛经都是轻的。

        难道你忘了前些年陵安伯府发生的那件事了吗？陵安伯多么好性儿的人，那伯府五小姐不过是让丫环私下里递了一首诗，竟被陵安伯生生逼得悬梁自尽，以保全府中姐妹清白名声。”

        梁茵彤驻足而立，抬头望着枯枝与重檐之外雪霁初晴、干净湛蓝的天空，幽幽叹息道：“女子的清白名声，可是比身家性命更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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