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敌友难分
雕镂精美的香炉中点着合欢香，房间里云雾缭绕，装饰浮夸。华美珠帘后是茜色的床帐，榻上一位美娇娘惬意半躺，容颜娇艳，衣裳松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半开的窗闯进一道阴风，刮灭了案上一支红烛。
“怎么伤的？你不是小心的很？”那榻上美女轻轻抬手飘出一道气流点上那蜡烛，站起身来。
“来了个女修士。”眀素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身上鬼气浓郁，魂体不稳，凝成的形象在渐渐晃散。
那美女取了墙上挂的琵琶，弹了几声，把眀素的魂魄安定下来，道，“我早同你说了不要和凡人来往，你不听。看吧，总会栽跟头的。”
眀素定了魂魄面色好了些，回笑道，“有没有聚魂珠，得向你买一颗了。”
佩戴聚魂珠可以聚集吃下的魂魄补全自身。鬼吃人可以直接补魂，但吃未开灵智的兽类魂魄却难以凝聚到自身，有了聚魂珠才能一点点把伤口补好。
美女放了琵琶，在桌边坐下，淡淡道，“有是有，只是贵些。不是我说，你早些回酆都去吧，这几年各方势力都在动作，要不太平了。”
眀素垂眸不语，只回道，“我会小心，把珠子给我吧。”
那美女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颗莹白的珠子来，递给眀素道，“你恣意惯了，不晓得世上多少危险的事。我今天劝你你不走，来日可别再来求我。”
眀素闻言笑道，“知道了，多谢。”她拿了那魂珠，取出一株药草来，“先赊着，我慢慢还。”
“想你一时也还不上的，且先用着吧。”美女拿了药草，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帮我打听这个人，越快越好，急事。”
眀素看了一眼纸上的名字，点头道，“好。”蓦然化作一片黑雾走了。
“你……”余琬看见成君岷赶来，二丈摸不着头脑。
“我跟你一起去。”成君岷脸上没什么变化，淡淡道。
“师父不是说我一个人去，不让你们来吗……”
“走吧。”成君岷转头，在前面御剑飞着。
“师父让你来的吗？”余琬上前拉住成君岷的衣袖，强硬道。
“……嗯，师父让我来的。”成君岷在前面回道，余琬看不见他的神情，“……一路上让我保护你。”
哼。余琬皱眉，她打不过成君岷，现在有他在也真的只能按既定路线去潜龙山。
这么在意，还要找人盯我啊。余琬消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心里只想骂个天昏地暗。莫琅啊莫琅真有你的！
她现在就想拿出储物袋里的传音石破口大骂，想到姜怀瑾他们极有可能不理，心里又重新郁闷。
计较了半天，余琬只好兵行险招，御剑一个加速冲到成君岷面前，手上聚出储物袋里的匕首抵在颈间，严肃道，“二师兄，我想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其实余琬也只是怀疑成君岷的来意，并不能断定他和莫琅就是同一个意思。按照之前他对莫琅命令的反应，成君岷应该不在这局之中，所以，他如果知道什么，应该是最好套话的。
对不起啊对不起，余琬在心里怂怂地想，打不过你也打不过莫琅，只好这样了。
成君岷蹙眉，像是思考了一会儿，余琬紧张地抵着匕首盯着他。成君岷手上突然一挥，一道灵光飞向余琬，余琬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就到了成君岷手上。
诶咦咦咦——余琬呆住，我还可以再秀一会儿，别这么快啊！
二人对视一会儿，余琬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
“嘿嘿……”
储物袋被收走了。
虽然余琬心里因为失败有点气恼，更多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绝顶尴尬。码的，打不过还演不起，难道要我牺牲色相吗！
闹了这么一出，余琬实在没劲了，规规矩矩地御剑跟在成君岷后面。算了，大不了遇见事儿就巴着他大腿大声求情，只求他良心发现不要跑的太快才好……
成君岷看余琬在身后御剑一直蔫巴巴的，想了一会儿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然后说完好像又觉得有歧义，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遇到困难找我，我会保护你。”
啊，好像还是好怪……成君岷还在转动仅有的安慰人的知识想着怎么回话。余琬听了这些已经整个人麻了，哇塞，好男友力！
看来他应该是自己跟过来，还是说……连成君岷也会撒谎……
余琬想到自己沉默寡言的二师兄其实心理布局纵横交错，深谙行骗之道之类的猜想，猛地抖了一机灵，……社会水真深……于是在短暂打起精神之后又蔫下去，做出一副“我超乖”的样子。
成君岷放弃安慰人，斟酌一番之后说道，“你从宗门出来的行踪，师父都知道。”
“我是自己跟上来的，抱歉。师父即使没有明说，但他不会做有害天下苍生的事。师父和妖族那边有来往，你这次去潜龙山恐怕得和妖主见一面。”
“我说这些话，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给你，袋子，进潜龙山再还你。”
余琬看着成君岷认真的眼睛，看不出什么谎言的成分来。只是空口无凭，心里还是淡淡地怀疑。想了一会儿软声道，“二师兄你把储物袋给我吧，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成君岷看余琬一副乖样子，点点头把储物袋还给她。余琬接了然后问道，：“二师兄为什么帮我呢？”
成君岷被问垂眸想了一会儿，然后用与平常无二的声线回道：“因为想帮你。”
余琬：“……那师兄从何得知这一切？师父告诉你的？”
“师父把白烟明鸟派下山了。”
余琬想到前几天听到的那声鸟叫。
那只白鸟竟然是白烟明鸟？书上说白烟明鸟通身银白，背上有一条标志性的赤红色脊羽。余琬在山上见过它几面，那团小白鸟只是普通的米白色，而且身上只有稀薄的灵气。莫琅想必在它身上做了伪装，它每天在山上到处飞，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它的真实身份。
白烟明鸟对鬼的气息尤为敏感，因此一直被鬼族暗杀，留在世上的数量屈指可数，而且很多都在妖界之中，人间都找不到一只。莫琅能有这么一只鸟，不知是有什么奇遇，还是从妖界取来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莫琅在她身边埋了眼线，成君岷很有可能也盯了她一路。
哈哈，余琬苦笑，没想到自己闲的无聊的生活这么多人关注。“从什么时候？遇见那只鬼之后吗？”
成君岷默了一会儿，回道，“从你下山开始，它一直都在。”
余琬心里又涌起一股怒气，在心里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话冷静下来。她正色道，“我可以发誓我跟鬼族的人没有关系。他们想让我干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跟师父解释过，师父不信我。虽说我也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我如果真的是细作，也没有必要这么显眼拜入同光宗。”
“那个女鬼的事，我已经拜托城主戒严抓鬼。都怪我学艺不精，倒是给师门蒙羞了。”余琬态度诚恳，边说便看成君岷的反应。
结果他就嗯了一声就转头接着走。啊，就这啊，余琬见此也没再多说，二人一路御剑默默无言。
越靠近潜龙山，居住的人越少，直到看到潜龙山的界碑，只见茂密的一大片茵绿，已经看不见人了。
虽说也会有修士在潜龙山附近采集草药，但因为离妖界太近，极少人会进入山的深处。
星曳花是少见的草药，可以用来炼制四品的丹药，放在人间的市场上卖也是千金难求。余琬记得在山上看的书上说这种草药只在妖界产出，一般生长在蠃鱼所在的湖边，十年一苗，三十年开花，而且植株数目较少。
也就是说，要拿这东西还得进山，且不一定能找到蠃鱼所在的湖，以余琬自己的本事躲开山里的妖兽都是个问题。虽说是有可能要见妖主的，但那也是没准的事。她本来打算自己随便在山便采株野草回去交差，现在余琬摸着下巴，还得斟酌怎么把这种摸鱼想法说给成君岷听。
没等二人进山里，密林中走出一只四只角的鹿，鹿角从根部由棕变红，顶端挂着不少各颜的花朵。那头鹿一身棕黄色的毛柔顺发亮，眼睛灵动有神，优雅地走上前来，在余琬面前化作一个青春少女。
她穿着棕褐色衣裳，额头上长着四只鹿角，肤白貌美，身型娇小，那双眼睛尤其美丽，像是闪耀的黑曜石，又夹杂着一些微棕的瞳色，在光下熠熠生辉。少女矮身行了一礼，开口道，“余姑娘，尊主请你到点红居做客。”
她说着，貌似不经意地看了成君岷一眼，后者脸上还是没什么神色。余琬笑道，“这是我师兄，我们一起来的……”
“请这位仙友在外等候。”
余琬有些尴尬，回头看了成君岷一眼，他微微点头，余琬便回头道，“麻烦……这位姑娘引路。”
那少女点头，向后一挥手，密林中飞出一只朱鸟，扑扇翅膀停在余琬身前。少女示意余琬坐上朱鸟，自己化做鹿身，向林中去了。
那朱鸟扑了两下翅膀飞向高空，载着余琬飞了一会儿，到一个瀑布上方，直直向水帘中冲去。
what''sthe……唉？
余琬本以为会湿透，睁眼看四周却是在一片桃林中，四周落英缤纷，飞红烂漫，桃树绵延相连，一眼望不到头，满眼都是粉红的花色。
原来那个瀑布是个法阵，余琬想，还以为是水帘洞剧情呢，原来是桃花源记。
桃林之中，设着一间雅亭，亭中一个面容昳丽的白发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衣裳，披散着头发。五官精致，面若好女，瞳色是极淡的青色，如玉的手上拨弄琴弦发出几声悠扬的琴声。那鹿已经化作人形，垂眸立在一旁。
余琬从朱鸟身上下来，行了个礼道，“晚辈余琬，见过妖主。”
虽说妖族凶悍不爱讲什么礼数，但面前这个阵仗又让余琬觉得消息有误。又是桃花林又是弹琴，看起来像个文化人啊。余琬看着面前的白发男子，猜测他就应该是妖主崇明，没想到真人是这个样子。
那亭中白发男子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石凳，示意余琬坐下。余琬不明所以，心里有点紧张，坐下来还悄悄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崇明又拨了两下琴弦，余琬感觉储物袋动了一下，正想去摸一摸，崇明开口道，
“莫琅代表人族和我合作，要一举把鬼族杀尽。”
余琬心里吃惊，眼睛都瞪大了，又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手上动作也停了。崇明不再弄弦，接着道，“我要你在妖界修炼五年。”
余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思虑一番后反问道，“为什么是在妖界历练？为什么选我？”
“鬼族已经筹划多年，三族大战在所难免。你是他们招魂招来的，你的魂魄对他们来说是修炼的宝物，我要你成为我们攻打鬼族的开始。”
崇明拂去飘至肩处的一片花瓣，“莫琅要在人间界聚集力量攻打，我们要出其不备。”
啊，他们都知道。余琬惊得寒毛乍立，自己原来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装傻还没成功。今天的信息量好大，她心累，真是一群老狐狸啊。
余琬道，“就算如此，但我资质平庸，难堪大任。”
崇明道，“有我在你可以很强。”他撩开身前一缕白发，悠悠道，“鬼族想要用你做鬼仙的载体，如果你没有到酆都去，他们会怎样。”
要么来抓我要么会再召一个，余琬心想，按这个话头我是要做诱饵还是什么。“我是第几个？”
崇明道：“我不知道，你的事还是莫琅同我说的。”
“也许你有很多同伴在酆都，已经被剥去魂魄做了傀儡。”
她面露难色，想试探崇明的底线在哪里，道，“但我真的无心杀鬼，啊，我二师兄成君岷就在山外，而且他天资聪颖，万里挑一。他肯定愿意为苍生献力。”对不住啦二师兄，借你一用。
“呵，不愿意也得……”崇明说着突然想起点什么，在他身后的鹿妖轻叹口气，奉上一本书。
“你应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有道是，君子……”崇明捧着书边翻边说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
你那是台本吧，就是照着念的吧……
余琬听得头大，她伸出手打住崇明的台词，“我希望我二师兄也留在妖界。”
既然成君岷没有恶意，甚至愿意违反师令来帮自己，那么最好能和他处好关系，总比一个人呆在妖界好。
余琬想，反正也是历练，两个人练也是练，也不算太过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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