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是劫是缘
一声嗡鸣颤音忽地在整片空间幽幽回荡，大地晃动渐停渐止，石壁表面黑色裂缝如蛛丝遍布，微微震落一些尘粉，却终究停止了坍塌之势。一缕金阳从上方斜斜射下，为尚未落定的尘埃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
风燃林站在出口的石阶上，光晕模糊了她整个身影，让人看不真切。可她却没有立刻离开，低垂着眸注视着下面。
出口终于开启，温暖的阳光降落，驱散这一室环绕不去的阴寒，却驱不散人心的冰凉。
叶青晨颤抖的指尖伸出想要擦掉女子嘴角滑下的血痕，却在刚触碰到女子沁凉的肌肤时，仿若被烫到一般收了回来。他怔怔地忽然失去了所有言语，心忽然被撕裂了一块，被腊九的寒风冷冻成冰雪荒原。
“惜朝。”千言万语皆成空白，他轻轻唤着这个名字，茫然不知所措。
眼前一片刺目的红，那样鲜艳的色彩让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晚春暖阳灿烂生辉，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是裹着一片暖暖的红光。他听见安静的廊台忽起一片喧嚣，睁眼望过去，便见美若谪仙的白衣公子翩然落在眼前。
那时，有人心存不满，斥‘他’狂傲妄为。‘他’便三步成诗七步为序，展露的才华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钦慕，而‘他’却依旧冷淡清傲不见半丝浮喜，超然物外不染红尘，如仙，如画。一笔挥就华章，留下一句：“打搅众位非我本意，这便告辞。”转身离去，不顾身后众人如何挽留，潇洒不羁得近乎任性。
也不知从哪来的冲动，他从众人手中抢过争相传阅的诗稿，追了上去：“等等……等等，前面兄台，等一下。”他气喘吁吁追上人，拽住‘他’衣袖，阻止‘他’离开的动作：“兄台，这是你的诗稿吗？”
‘他’转过身来，一闪即逝的笑颜仿若冰雪消融，刹那间惊艳一片时光。满园灼艳牡丹尽皆黯然失色，所有声音尽皆远离，他只听见‘他’最后一句，说：“吾名，惜朝。”
彼时相遇，是缘，是劫？
怨憎会，求不得，爱恨嗔痴怎堪破，苦难伤痛谁与共？
从一开始，就不值得啊！
“惜朝。”晶莹的液体一滴滴落下，颤抖的指尖终究还是触碰到女子的脸颊，嘶，冷，真冷。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得冷？！
唇角鲜血一点点溢出，迅速消逝的生机让视线一起模糊，一声‘惜朝’让时空错乱，仿佛又回到最初最初的开始，那时阳光正好，青山碧水间一曲琴音若一泓清泉将人心洗涤，她循声而去，便见水榭边抚琴的男子身旁白鹤翩飞。一曲毕，他看着环绕身旁不肯散去的白鹤，从怀里取出一包点心，耐心任它们啄食，脸上笑容温柔。
只那一眼，便入了心。哪怕后来熟识后谈论起此事，他数次声名那就是个误会，也依旧改不掉深刻于心的影子。其实，他从来都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啊，就像好多好多年以前，森严宫廷，小小的他亦可以耗费数个时辰只为陪一个素不相识的哭泣女孩，只为让她不再难过。
明明，曾经他们也曾那样要好，到底为何最后却变成这般模样？爱如指中沙，越握紧越消逝，而这个世间，从未有人告诉她该如何去珍惜。越做越错，越靠近越远离，直到最后，反目成仇，相见不识。
而如今，她其实还是不懂。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臂，眸中一片晶莹的泪珠。满心的怨与伤在此刻翻涌而出，她终究忍不住发出最后一声质问：“叶青晨，你真的不曾爱过我一丝半点吗？”凄厉的语调溢出化不尽的悲哀与绝望，不想在乎曾经的对与错，不想思考横亘在你我之间现实的阻隔，最后我只要一个答案！
无所谓后不后悔，无所谓值不值得，临到今天这一步，哪怕一切都算她自作自受也好，她只想知道曾经的执着是否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叶青晨说不出话来，他该怎么回答？这样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啊！什么是爱？什么是执？他只知道这一刻，心脏撕裂的痛，让呼吸都显得艰难。
他紧紧拥住她渐渐冰凉的身躯，颤抖的唇贴近她耳畔：“你，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是天选者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
羽染惜忽地就笑了，笑容凄艳绝美，她慢慢松开手掌，说：“原来，你竟连最后骗我一次都是不愿的吗？”
仿若繁花消逝，明霞成烟，所有企盼都落空不见，连绝望都凋零成空白一片！心若死灰，无法复燃。
羽染惜定定地看着叶青晨，眸中的光芒一点点泯灭，她剧烈咳嗽起来，血沫从喉中呕出，她笑着，声音凄厉：“叶青晨，我要你记住，我是为你而死的！”
“叶青晨，就算我死了，也不要妄想我会放过你！就算我只余一捧骨灰，我也要你随身携带，我要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你不可以拒绝，因为，这是你欠我羽染惜的！”
她最后揽住他的脖颈，贴近他耳际，一字一顿：“你欠我一条命，我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很公平，是不是？永远永远，你也不要妄想摆脱我！否则，我就算化作厉鬼也要回来找你！”
她猛地将他推开，反手将插在后背的暗黑长剑拔出，鲜红的血液再次喷洒而出，淅淅沥沥如雨洒落浸入泥土。她一步步向后退，在地上留下一道血路。
“惜朝！”
羽染惜偏过头来，她似乎已经意识不清了，涣散的瞳孔残余着些许的茫然，仿若稚童般清纯无辜。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她苍白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梦幻般的笑容。美好得，一如初见。
然后，她身体泛出一层刺眼的白光，炽亮得让人视野只余一片空白。光芒过后，一弘清气四散而开，而她绝美若仙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余，白灰片片如雪散落。
站在出口处，风燃林忽地闭上了眼，她想今后若她死去也该是这幅模样吧？！修真者从天地汲取灵气，死后一身灵力也该归还与天地，当羽染惜死去那一刻，失去灵力庇护的肉体会在瞬间红颜化枯骨，但她却连枯骨亦不愿留下。
风燃林轻轻笑了下，羽染惜是不愿一幅枯骨留于世间，而她自己是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一身骨血皆被灵力淬炼到极致，当她死时，要么完全消散化作灵气之源，要么就该是被贪婪之辈封印夺回拿去炼丹了。当然，后面那种可能，她是不会允许的！
她没有再停留，看着衣角边缘刚刚不小心沾上的一点血痕，她将其撕下，然后转身离开，身影一晃不见。啧，她最近真是太过悠闲了，竟然都开始有闲心去想自己会怎么死这么无聊的问题了。
其实有什么好想的呢，她若死，必然轰轰烈烈，大概，会让半个世界陪葬吧？！所以，最好还是莫要将她逼入绝境，否则，还真不知最后到底是谁哭谁笑了！
风燃林走时悄无声息，又是在那样的情景下，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除了一个夜离殇。他将剑上沾染的一滴鲜血抖落，冷漠的视线从站在人群中央的吴明身上收回，下一秒，无声离开。
半刻钟后，吴明在角落发现弟弟吴光的尸体，一剑穿心，干脆利落。吴明气得几欲癫狂，然而刚才那样危险混乱的情景下，又如何能找到凶手？就算他心里亦是有一点猜测，但没有证据，一切白搭！他只能将恨意压在心底，对着弟弟的尸体承诺，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交代！
出口设在千绝峰半山腰，正是千绝峰地势陡然转险的中间地带。而经过这一夜，千绝峰地势出现一些微妙的改变，但暂时无人有心思关注。
夜离殇本是紧随着风燃林离开的，但走出出口周围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他微微皱眉，慢慢握紧手中剑，心中郁气再也无法克制地涌出。他不甘就这样放弃，而当他心绪起伏之时，额心隐约就有一道红光闪过。然后，便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他下意识循着一个方向寻过去。
道路越走越偏，树丛越来越密，周围除了鸟兽留下的痕迹再无其他。夜离殇都不知道为何自己能走到这里来，甚至还越来越肯定自己离她很近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拐过一个山角，前面光线忽地一亮。前面是一方微微向内塌陷的小型盆地，厚厚的绒草仿若绿毯般密密将土地覆盖。
女子安静地躺在碧绿的草地中央，淡蓝色的衣裙铺开，在拂过的清风下轻盈起伏，若在碧草中颤飞的蓝蝶。她微微侧着脸，阳光温柔地拥在她身上，晕出暖黄的光影。
仿佛被突然擅自闯入的人声惊扰，她睫羽颤动，缓缓睁开了眼，仿若一泓清泉流出，她眸光清亮，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像最顶级的黑色宝石熠熠生辉。
她微微蹙眉，神色仿佛带着两分不解的困惑：“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夜离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而未等到他的回答，她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语气轻柔绵软似是轻哄般道：“好吧，我不管你怎么过来的了。不过，我说过，最近不想看见你的，所以，现在，不要让我看见你好不好？我会有些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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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得好痛苦，写了我整整七个小时啊！
另外谢谢的花花，看见有新读者加入，苏苏好高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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