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她看着门口站着的白唐，表情有些惊讶：“怎么不进去？”却一点没有为迟到一小时的事情跟白唐解释什么，仿佛白唐的等待是天经地义。
白唐没有多想，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对王茜说：“阿姨你来啦，那我们快进去吧，外面冷。”
王茜点点头，然后走进了咖啡厅，白唐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
两人落座后，立刻有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询问，王茜熟练地点了一杯特调，然后把菜单递给白唐：“小同学想喝什么自己点，阿姨请客，不要拒绝。”
白唐抿抿嘴，一边对王茜说谢谢一边接过菜单，看着上面不熟悉的饮品的名字，犹豫了一会儿，指着最便宜的一款抬起头跟服务员说：“我要这个。”
服务员收起菜单离开了，不一会儿，端着两杯咖啡分别放到两人面前。
王茜低着头用小银匙搅动着滚烫的咖啡，表情被咖啡袅袅的热气遮挡，让白唐有些看不清，白唐以为王茜会主动开口跟他说些什么，结果王茜却自顾自地看着咖啡，没有开口的意思。
白唐有些坐立不安，他到底年纪轻，阅历浅，无法在比自己大了两轮的成年人面前取得任何谈判优势，见王茜不说话，他鼓起勇气开了口，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阿姨，我跟李晋的事情，我们昨天，是我们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李晋昨天回家没有再挨打吧？”
王茜抬头看着白唐，勾起嘴角笑了笑，能生出李晋这种长相优异的儿子，王茜的长相自然不会差，她保养得当，画着精致的妆，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这样的人笑起来本应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白唐却无端感到有些寒冷，他心中越发不安。
王茜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轻启，声音温和：“谢谢小同学关心，李晋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性格霸道得很，还总是喜欢尝试新鲜事物，昨天回家后，我跟他聊了聊，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新鲜事物、错误这两个词让白唐觉得心里堵得慌，但他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而是说起了成绩，他没有其他优势，只能以成绩作为突破口，想让王茜发现自己的价值：“阿姨，我认真想过了，我们是高三生，应该以成绩为重，我成绩还不错，考过很多次年级第一，我可以帮助李晋进步，在得到你们的允许前，我跟李晋都只会是同学的关系。”
王茜看着白唐，眼神里的意思让不擅长揣摩人心的白唐看不懂，很久以后，白唐在夜深人静之时无数次地回忆过这个眼神，才慢慢认识到当时王茜眼神的含义，是蔑视，是不屑，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对底层人的怜悯。
王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对白唐说：“小同学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李晋这孩子性格虽然有些张扬，本质上却很单纯，以前也不是没有被别人骗过，所幸这次没有酿成大的错误。”她停顿了几秒说：“昨天，李晋送了你一部新手机吧？”
“对，”白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原本的手机摔坏了，李晋送了我新手机。”他突然意识到了王茜话里的意思，急忙解释：“我没有主动跟他要，李晋说没有手机不方便，我以后会买礼物还给他的，我没有图他什么。”
王茜似乎此刻才终于撕开了表层的温和面具，面带嘲讽：“你不就是图他的钱吗？”
白唐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他性格是软，可也不愿意受污蔑，但眼前这个人是李晋的母亲，他不可能直抒胸臆，他觉得好痛苦，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跳动，跳得他浑身麻痹，却又无力阻止这种感觉，他语带哽咽地对王茜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阿姨你相信我，我以后会还的。”
王茜又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次只牵动了一边脸颊的肌肉：“没有哪个人会坦诚地跟别人说出自己的企图心，小同学，家境贫寒不是你的错，但人还是要踏踏实实的。”
说完这番话，王茜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到白唐面前，白唐此时反应有些迟缓，过了几秒才发现这是李晋上个月生日时自己送给李晋的、他花了半个月时间亲手雕刻的带着李晋名字的刻章。
白唐是走读生，那段时间他晚自习下课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做这个，第一次雕刻章，白唐有些不熟悉，还刻坏了几枚，划伤了手，李晋看见之后还心疼了半天，问他怎么回事，他含糊着糊弄过去了，没说是在给李晋准备生日礼物，后来李晋生日当天自己拿出刻章送给李晋，李晋眼中满是炙热爱意，说会一直随身带着。
为什么王茜会拿到这个？
白唐盯着刻章看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看王茜。
王茜又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地说：“李晋让我拿来还给你，让你以后好自为之，他已经回鲁市了，之后会出国读书，小同学你成绩不错，以后就踏踏实实将精力用在正途上，不要搞歪门邪道了。”随后，王茜拿起了李晋送给白唐的手机：“李晋让我把这个手机拿回去，他不想自己还有任何东西放在你这里，你的行为让他感到恶心，他让你别再试图联系他，他手机号码已经换掉了。”
王茜说完这番话，招手让服务员来结账，然后走出了咖啡厅。
白唐枯坐在咖啡厅的沙发椅上，直到面前一口没动的咖啡已经彻底冷却，才慢慢起身离开。
白唐初中的时候班上流行一些少女爱看的小说，他无意中翻阅过一本，里面描述人伤心的时候用到了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心这一类的词，白唐当时还觉得有些莫名的喜感，此刻他却觉得这些描写还是有些道理，他现在就觉得世界是灰色的，有灰色的、不透明的物质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了他的心，他机械性地迈着步子朝家里走，也没有再哭。
回到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父母起码要明天才到家，这样也好，他还有一天的时间独处，他现在也不想见任何人。
白唐之前一夜没睡，现在忽然觉得很是疲惫，他衣服也没换，就这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凌晨五点，白唐醒了，冬日天亮得比较晚，现在窗外黑沉沉的，白唐起身洗漱，换了身衣服，把昨天穿的衣服放到洗衣机里，二手的老旧洗衣机工作时会发出些咔咔的响声，但也能用，白唐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洗衣服旁边发呆。
家里的座机突然响起来，白唐睁开眼睛反应了几秒，然后起身去客厅接电话：“你好，请问是白唐吗？”
“对，我是白唐。”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有些断断续续的：“我这里是白县派出所，你父母昨天……车祸……请立刻到白县派出所来。”
事件本身其实并不能引起人的情绪，对事件的认知才是让人作出不同反应的关键，这个时候的白唐挂断电话，脑中并没有对电话里的内容产生认知，只记得自己现在要赶去白县派出所，于是他拿起钥匙出了门。
到了白县派出所，白唐说明身份后有穿着制服的警官出来接待他，跟他说了些话，然后把他带到了一个小办公室。
都说台风摧枯拉朽，而处于台风眼的地方却是平静的，白唐此刻就似身处在台风眼中，他听着警官说他父母出车祸身亡的事情，面无表情。
说话的警官倒是很理解，面前这个少年才刚满十七岁，突然就失去了父母，每个人面对灾难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反应，警官也见过跟白唐类似的，这种反应的人其实最可怕，很容易就不声不响地钻牛角尖，再严重些都还会寻短见，警官比较热心，也同情白唐的遭遇，一边说情况一边轻声安慰白唐。
白唐很听话地根据警官的指示在一些文件上签字，因为手机被王茜拿走，他还礼貌地借警官办公室的座机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他记忆力不错，平时需要联系的人也少，所以记得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距离期末考试只有一周多的时间了，白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事情处理完，于是直接表示近期都没办法去学校，期末考试也可能没办法参加。班主任的声音在手机里有些失真，听了白唐说的话，她表示知道了，最后说了句节哀。
白唐的父母是因为急着回家，在外省搭乘了黑车，黑车在高速公路上跟大货车相撞，黑车上的乘客连同司机一共八人全部身亡，他父母随身带着身份证，很容易就确定了身份。
打完电话后，警官地给白唐倒了杯热水，并表示白唐父母的遗体明天才能送回白县，让白唐先回家休息一下。
白唐点点头，跟警官道了谢，然后把警官给他倒的热水喝光了，最后离开了警官的办公室。
站在白县派出所门口，白唐又把手中的纸质文件看了一遍，文字本身没有情绪，可以有很多种排列组合，但白唐却从字上看出了悲凉，三天前，他期待着自己十七岁生日的到来，三天后的今天，他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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