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组合作
五月中旬的下午两点，暑气已初见苗头，教室内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息。
大屏幕上的视频被助教“咔”一声按了暂停，仪态优雅气质高贵的老教授催眠似的声音徐徐响起：
“……扶贫不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村民们习惯做自己熟悉的事情，一伙扶贫干部初来乍到，带着一堆的想法和愿景，可是难以实施呀！首先是刚来，大伙儿都不熟，为什么要听你们的呀？改造难改造难，难在哪儿呢？难在思想转变……有太多人都是这样，自己的方法不对，但已经习惯了——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可以让你深陷漩涡无法自拔浑然不自知，也可以让你迸发出强大的能量。改变需要时间一句话的事儿，实操起来却有意想不到的千难万险，重重阻力。一层一层，落实很难。想落实好更难！”
姚言心中一动，上周新闻制作课小组作业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
小组成员随机分配，姚言和周奕辰，刘华分到了一组，因为周奕辰刚好感冒发烧了不便外出，就把后期的活儿揽了下来，由姚言和刘华去负责现场拍摄。拍摄主题是“青年生活节”现场报道，需要姚言和刘华分配摄影以及出镜记者的职务，刘华是个长相普通，不太爱说话甚至有点“害怕”在镜头前表现的女生，平时很少和班里的同学互相走动，且总是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谁都小心翼翼的状态——和别人在路上遇到了会主动跳开给对方让路，不小心撞到对方会连连说七八个“对不起”，总是低着头，好像欠了别人钱似的，整个人呈现出的状态和“机灵聪明灵活会来事儿会说话”沾不上半点边，因此，出镜记者的任务就光荣落在了姚言这个播音双学位学习者的头上。
要外出拍摄就要有设备，纪实摄影课让新媒体班人手一台相机，但并非每个人都有收音工具——视频拍摄收音设备是不可或缺的，姚言有双学位的作业和外联部的工作要忙，刘华则是什么组织也没加无债一身轻——如此一来，借/租设备的工作自是要由刘华来完成。姚言身为组长，加上之前每次小组作业几乎都承担着主要负责人和推动作业顺利良好进行的责任，已经练就了一身合格的领导气质，善于统筹善于规划善于用人，因为对刘华不放心，他还特地嘱咐她“可以先去学院借一下，如果已经被借完的话就去学校门口的器材租赁店看看能不能租，不行再上网看”，刘华满口答应着去了，回来就告诉姚言“学院的借完了，门口租赁的说可以租。”
姚言静等着着她继续说，然而几秒过后两人闭着嘴大眼瞪小眼。
姚言很疑惑：“……然后呢？”
刘华一脸无辜：“啊？什么？”
姚言更疑惑了：“你说门口可以租，那话筒呢？”
刘华：“啊……因为那天我去问的时候他们快下班了，我就只问了能不能租，还没租。”
姚言一愣，紧接着道：“那你问价格和型号了吗？可以租是可以租，问题是和咱们的相机型号匹不匹配？”
刘华大惊失色恍然大悟讨好似的疯狂点头：“噢！！！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姚言感觉整个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一直以来雷厉风行行事作风高效的他几乎是强压震惊和无语，尽量保持着礼貌温和的风度颤抖着问道：“不是……你，你既然都去店里了，人家就算快下班那不是还没下班吗？而且你既然已经问了能不能租，人家说可以，那你为什么不顺便把型号和价格也给问了呢？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和网上的比较一下好决定吗？”
刘华眼神诚恳一副“我明白了我受益匪浅我真的非常感谢您”的表情一个劲儿的“嗯嗯嗯”，姚言崩溃地想我不需要你赞同我我需要的是你把事情做好呀……怎么这么简单的顺带着的事情是个人都能想到的硬是被你搞复杂了呢……
姚言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复，以一种自己都惊讶的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对她说：“……呃，刘华，你看是不是这样，你现在因为没有多问一句，导致我们设备还悬而未决，那你岂不是还要再跑一趟吗？”
刘华讨好保证：“嗯嗯嗯我跑我跑！！”
姚言一捂脸闭着眼睛无奈道：“不是你愿意跑多少趟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不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吗？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不忙有的是时间，可是我想说的是，我们能高效省事一点，为什么不呢？为什么非要折腾自己呢？你觉得呢？”
姚言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谆谆教诲满头银发的慈祥老人。
刘华又是一阵积极得像被传销组织打了鸡血的连声认同加疯狂点头和一连串的“嗯嗯嗯”。
姚言彻底无语了，他索性放弃挣扎，无力道：“……好，那辛苦你了，在我们拍摄之前借到就好，辛苦！！”
尽管拍摄当天不尽人意地下起了雨，但为了计划按时推进，晚上六点下了课，姚言和刘华还是坐着地铁赶往现场。
雨不大，但风却并不小，风裹着雨丝斜斜往人身上打，姚言环顾了一圈生活节的现场：搭起的棚子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因为天气不好游客只有零星几人，连采访也困难，不过好在还有些摊主在棚子里坚持着，采访也不至于素材全无，姚言想了下，凭借着自己对现场的解说和尽可能多的有效采访，再加上好的拍摄，后期加工一下应该也能出个成品。
他举着雨伞招招手示意正在调试相机的刘华可以拍摄了，可刘华手忙脚乱，根本没注意到姚言的信号。姚言忍不住过去问：“怎么回事？”
刘华支支吾吾：“啊……这……不是我的相机，我有点不会用。”
姚言心中“腾”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头皮发麻后背发冷：“？！！你的相机呢？”
刘华：“我的相机坏了，我昨天晚上临时借了周奕辰的。”
姚言：“那拍呀！……你不会用？不是，你没事先上手试试吗？”
刘华面露难色：“我以为我们俩的相机是一个牌子，应该差不多，就没试，结果没想到型号不一样……”
姚言心里无声地“苍天啊大地啊救命啊怎会如此我真的会谢……”，努力挤出一个笑：“……应该？差不多？应该差不多？”
刘华抿着嘴脸红着钉在原地。
姚言艰难地从唇缝里挤出字：“我以为你出来之前至少会先检查一下……难道正式开工之前先调试设备保证正式开始时不出乌龙不应该是基本常识吗……”
他对女生发不了狠，尽管生气又无奈，姚言还是将这句本该是诘问的话硬是说成了哀求的感觉。
刘华：“对不起对不起……”
姚言背过身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甚至怀疑刘华那一句句信口拈来的“对对对”、“嗯嗯嗯”、“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都是不过脑子不走心的脱口而出，只是为了应付当下的难堪局面，甚至根本没想过好好地化教训为经验，吸收改进争取下次不再失误，可是她的态度又好像那么“诚恳”，让人无话可说。
最后，姚言给周奕辰打了视频电话，在他顶着咳嗽发热的状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导刘华“如何使用我的相机”的不懈努力下，姚言他们最终完成了拍摄，只是比预计时间延后了那么——半小时而已。
“咳咳——”
回忆戛然而止，老教授清清嗓子优雅地喝了一口面前的瑞幸咖啡，缓步走下讲台，把教室门猛地拉开，空气对流让教室“唰”地灌进一阵凶猛的风，掴醒了不少身中沉睡魔咒的朝气青年。
优雅袁教授若无其事把头发撩到耳后，回到讲台睥睨众生，清了清嗓子：“……好，继续，同学们剪辑的时候呀要注意‘主题镜头化’——学会用镜头讲事情，讲情绪，讲观点看法……”
“纪录片1min一般要有6～8个镜头，事件化而不是碎片化地表现人物。拍摄要有前瞻性，注重细节的前因后果，有头有尾，尤其注意摄影师只有回答没有回应——摄影师有搭话介入的片段最好不要用，除采访外不要个人视角的介入，在记录的时候不能有干扰，不能让观众觉得有介入，你们应该做冷静的观察者和审视者，像趴在墙上的一只苍蝇……”
几个跑神了的听话不听音，茫然地迅速环顾四周墙壁寻找苍蝇，袁教授很无语地笑了一声“害呀……”
“下面布置作业。”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速速稍息立正坐直竖起耳朵。
“我们现在分下组哈，按照学号随机分配。这个小组合作也是很重要的，同学们都知道吧？这次两人一组，工作量不大，给大家相同的素材，看看你们的处理思路，现在开始分组。”
“学号01和35的同学一组，何——故，周——奕辰。”
台下有几个女生发出窃笑。
袁教授：“笑什么？我讲话很好玩吗？02和34，李俊星，雷子姗。”
“03和33，李龙霏，黄俊辰。”
……
“07和29，姚言，刘华，这两个同学名字真好认。”
姚言脑子“轰”地炸了，他梗着脖子对上正扭头冲他笑的刘华，颤抖着扯了下嘴角，内心祈祷着希望这次刘华给力些，不要拉跨。
分工的时候刘华不负众望地一上来就开始打退堂鼓，诚惶诚恐表示自己没有思路不知道怎么办，完全听从姚言指挥服从安排，姚言也很识趣地接下了剪辑思路和粗剪，只给了刘华负责后期完善的简单任务，简单来说就是姚言负责搭框架并上一部分色，刘华只需要按照要求填完剩下的颜色并整体修正就好，是不费什么脑子最多费点力气的任务。
第二天跑了一个商业主持的活儿后姚言就开始回寝室审素材，准备列个word给刘华让她对照操作，503的人倒是很齐，四个男生除了李俊星卧床养病，剩下三个都在很认真地忙作业。
卷毛自己作妖，还没到大夏天就忍不住一天之内吃了五个冰淇淋再加一顿麻辣烫，一下子把自己娇弱的胃整的上吐下泻硬生生发了烧，药都是张宇从校医院帮他带的，整个下午503就在李俊星引人遐想的哼哼唧唧和键盘噼里啪啦打字声、鼠标点击声、思考时不时发出的“嘶——”、“我去——”、“唉”、“啧——”组成的交响乐中度过。
姚言飞速打着字，不到一个小时就整理出了一份文档给刘华发了过去。
1整体调性偏唯美，开头可以用纯音乐钢琴bgm卡点
2注意镜头成组和镜头的衔接拒绝碎片化剪辑！片子逻辑要更凝炼（摘取有效的声音去交代主人公的去留问题——抉择，是留在大城市追梦，还是回家）
3不需要赘述，注重凝炼。没必要事无巨细，要做省略（你看里面有个换衣服的镜头这里面就没必要留，还是得对症下药，不要照本宣科太过死板，要灵活！！）
4选配乐不在多而在精，声音如是，画面亦如是
5要有专业高级符合调性的片头开场，整个节奏要舒服，不是仪式感而是天然的原生态感
……
很快姚言就收到了刘华积极的反馈：“收到！！！好棒！！辛苦啦！！”
忙完了作业，姚言就跑去学校体育活动中心找了个练习室练舞，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汗流浃背的姚言坐在镜子前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猛灌，喉结一动一动，晶莹的汗水滑过，画面甚是让人想入非非。
“叮——”刘华剪好的成片发了过来。
姚言挺意外，“倒是快。”他一边捏住衣服扇风一边点开视频查看。
开头，片名，字幕，嗯……没问题，转场……ok，哎等等，这个卡帧是什么鬼？？！不对，我有说把素材2的声音单独提取出来用在素材6的画面里，怎么……没听到呢？？我错过了？再来一遍……就是没有啊！！
姚言拿起手机对着话筒：“刘华，我想问你一下那个素材2的声音为什么不见了呀？”
几乎是秒回，那边先发了个求饶流泪的猫猫表情，接着就是一句：“啊啊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提取音频再挪到别的视频……”
姚言刚才灌的水差点逆流而上喷出来，他不可置信：“不是，你用的什么软件？”
刘华：“pr，我还不太会用。”
姚言扶着额：“呃，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不会可以求助百度一下呢……再不然你问问神奇海螺呢啊不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软件叫剪映，里面可以直接提取视频中的音频……算了，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会，你完全可以上网查呀！！浏览器是摆设吗……”
不出意外，最后的语气变得像是哀求。
姚言干脆直接把搜索好的页面截图发给她，真是一勺一勺喂到嘴边了。
那边刘华不让人失望地热烈回应：“棒棒棒赞赞赞谢谢谢谢我太笨了……我这就去改！！”
姚言内心：“……”
拜托，比起这种敷衍不走心的捧哏，不如做实事好吗！！！
但是偏偏对方的态度好像又让人没办法说什么，你说她不上心吧，她好像表现得兢兢业业诚惶诚恐，你说她上心吧，好像明明很简单动动脑的事又做不好，可是那没两句话就道歉感谢自我检讨的态度与其说是自觉，不如说是为了避免听到反馈的一种自我防御，一种……逃避。
硬是噎的人哑口无言。
姚言疲倦地闭上眼睛坐了一会儿，试图放空大脑，没几分钟，手机屏幕“叮”一声亮了。
503一家人：
张宇：“室草，我和浩然点了份炸鸡，马上送到寝室楼下，你等下回来帮忙带上来呗，咱们分一分！”
姚言：“okk！”
往回走的路上，空中垂下大朵大朵的云，从远处宿舍楼一角探出个脑袋，浮在电线杆上自上而下呈金黄到橘红再到浅粉直至灰白，偶有几只倦鸟一闪而过，向着日复一日的隽永生活飞去。
姚言捏着空了的矿泉水瓶在手中把玩，蓝牙耳机中播放着款款爵士乐，他想，有些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有点倒忙，未必讨人喜欢，在合作中可能就是全等着你一口一口喂给他，缺乏主观能动性和积极主动思考的能力。说是无功无过，但有时候在团队合作中恰恰可能是最常犯错失误拖累进度的那个。缺乏统筹全局的眼光和长远全面的考虑，只顾眼前，往好听了说是“说一不二”，当然，也可以变成大众最喜闻乐见的说法：缺心眼、一根筋、死板、不会变通诸如此类。
但对这样的人善良宽容，是一种修养。
因为你相对别人来说也总有差劲的时候，如果不希望别人怠慢你轻视你，那也就要尊重和尽量给别人面子。
云优雅地在空中微微晃动，姚言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不着急慢慢做，有什么不会的先自己试着查一查，如果不懂了再来问我，加油，辛苦了！”
姚言前脚提着炸鸡进了503的大门，后脚就听见李俊星有气无力地撒娇抱怨：“乌拉圭有3457万人口，但是澳大利亚有足足4700万只袋鼠！！如果袋鼠决定入侵乌拉圭的话那么每一个乌拉圭人要打14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因为你只关心你自己根本不在乎我能不能吃上炸鸡！！”
白浩然痛心疾首：“神经病。闭嘴吧你，病成这样还想吃炸鸡？做梦！”
姚言乐呵呵看着张宇火箭般冲来一把拿走了炸鸡同时对李俊星做了个鬼脸，继而大张旗鼓地打开袋子，一挥手：“姚言浩然快来！没有李俊星的份儿……趁他病，要他命！！馋死他！”
室草和白浩然不厚道地笑了，幸灾乐祸“哈哈哈”笑着去分炸鸡，留下娇弱李俊星在床上两眼噙泪发出痛苦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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