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信
纷乱的一夜很快过去，黎明时分，青莞终于醒了过来。
她望着头顶浅灰色的帐子，轻轻吁出一口气：之前这一撞，她即便有分寸，也着实不轻。额头处传来突突突的跳痛，头也有些晕。
“醒了？”
身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青莞转头一看，刘熙一身月白色交领直裰，外罩同色宽袖外衫，披散着头发，慵懒而闲适地坐在床前不远处的圈椅上看着自己。
她赶忙挣扎着坐起，诧异道：“殿下？”
刘熙轻“嗯”回应，不露声色地扫视着青莞：她的脸色，比额上包扎的棉布还要苍白透明，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平日粉粉的嘴唇也失了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若不明她的底细，真将她当成一个弱女子，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刘熙唇角一挑，将身子坐直微微探向青莞：“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青莞不明所以地看了刘熙一眼，抬手抚了抚额头，低声回道：“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刘熙身子往后一仰，重新靠了回去，“那么，莞莞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青莞嘴唇一弯，道：“殿下想知道些什么？”
“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刘熙紧紧盯着青莞的眼睛，手却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青莞沉默片刻，轻声道：“殿下难道不知？”
刘熙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无奈：“本王想听你说。”
“青莞是谁并不重要，但青莞绝不是殿下认为的那个人。”
青莞的声音有些清冷，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清澈单纯，而变得疏离冷漠。在刘熙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青莞便知道，刘熙终究还是怀疑了她。
其实这不是刘熙的错，但她要做得事，同样需要保密，更关系到太多人的身家性命。
相比之下，刘熙的疑心就显得太微不足道。
她的话说完，两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开口，室内一片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熙看着青莞似乎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
他心里默默叹息，道：“本王可以相信吗？”
“信与不信，在殿下，不在青莞。”
青莞的意思，刘熙自然明白：她与昨晚的刺客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青莞的话，刘熙心里却没有感到一点轻松，反倒越发沉重了。
他看着神色清冷的青莞，不由想起在邑桐城附近休整时，罗之铮曾找到青莞说过几句话。即便隔得远，刘熙也能感觉得到青莞对罗之铮的温柔与亲近。
还有那个叫做小七的镖师。
刘熙心里闷闷的有些苦涩：这个女子的心，真是又冷又硬。
她也有温柔的时候，可她的温柔，给了谁？
罗二？
还是那个年纪不大却一身江湖气息的小七？
若是小七，那是与她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伙伴，这个情分自己自是不能比。
可罗二呢？
他又凭什么？
刘熙心里再度泛起了酸水。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青莞认真说道：“好，你说，我信。莞莞，本王便再信你一次。”
青莞掩下心内的疑惑，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轻声道谢：“谢殿下。”
刘熙轻笑，拍拍圈椅扶手起身，活动了一下颈肩，嘱咐青莞：“时辰还早，你再歇一会儿。同州景致不错，我们会在此处逗留几日再启程，你正好也可以养养伤。”
他转身往外走，又踟蹰着停下脚步，轻咳一声含混不清道：“以后，不要再这样。”
说罢，头也不回快速离开。
青莞看着刘熙急匆匆的身影转过隔扇，门轻轻开阖，接着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已经醒了，等她用过早饭再用药。”声音顿了顿，又道：“仔细照应着，有什么事要立刻禀报本王知道。”
有人细声细气地应是。
青莞心里暗自叹息：刘熙是皇子，就算他再纯善，也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就在刚才，那双眼睛却情不自禁将他的心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从刘熙第一次出现在冯家小院，到昨晚对她的隐忍和宽容，再到方才青莞否认与刺客有关的时候，刘熙眼中流露的轻松与欣喜。
还有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不自然的羞涩。
就如同每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一般，因对方而忧、为对方而喜。
算算他们两人相识也不过几个月，青莞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堂堂皇子殿下对自己一见钟情。
这样毫无芥蒂的信任和关心，让青莞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更加确信：刘熙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前世的时候，自己的这个前身一定与刘熙关系匪浅。
不管刘熙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来接近自己，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青莞。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
可她又不能对刘熙直说。这种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一旦说出口，很可能会成为对方用来要挟自己的把柄。
更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扯到罗府。
如果这个人换成刘祯，或许青莞会毫不犹豫利用他的感情，继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可刘熙，除了他是刘祯皇位继承最有力的劲敌之外，前世的时候，刘熙曾几次暗示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可惜每次他的话都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反倒让自己对他报了太大的成见，最终果真落了个被算计利用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青莞轻抚着额头，暗暗思忖：自己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离开，否则留在他身边越久，欠他的就会越多。
毕竟她走的，是一条与皇家势力相对立的路。
他们最终是敌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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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门外杂乱的脚步声远离，才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青莞以为是丫环，头也没抬便欲躺下去，忽听来人怨气十足道：“你还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小姐都亲自过来了，你理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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