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抵债
等刘熙走后，青莞方从树林中走出，回到自己家中。
冯家仍然一片安静，没有发觉自家曾发生过一场厮杀。
青莞如今的养母姓乔，原是距此地几百里外延城一个大户人家的粗使婆子。
据说十年前这副身体原主的父亲见乔氏忠厚老实，发还了她的卖身契，留给她一大笔银子后将青莞托付给了她。
只是消息一传出，养父冯大柱就被人设了套，染上赌\瘾，没一年就将家财输了个精光。
养母为维持生计，只好带着青莞随家人回到乡下老家，靠着替人浆洗缝补衣服赚些家用，还要时不时防范冯大柱偷了家里的家什去换赌资。
大哥狗儿游手好闲，如今快二十的人了，也还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现在的冯家，真正家徒四壁。
青莞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自然无法解释她这么多收入从何而来，也就不能改善冯家的生活。
更何况还有个嗜赌如命的养父。
青莞便拜托隔壁的同伴小七按时为冯家送些肉菜，好歹没让冯家人饿着肚子。
想起方才出现的刘熙，青莞决定天亮后找小七查一下刘熙来湎阳的目的。
第二天一大早。
未及天亮，冯家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传出养母乔氏凄厉无比的尖叫和哭骂声。
青莞一跃而起，穿戴整齐准备去前院探个究竟。
“冯大柱，你个天杀的，这可让我咋活呀，你咋不找根绳子勒死我算了。”养母嚎哭的声音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向后院转了过来，“你们不能这样，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青莞眉头紧锁，打开门向外看去。
一个坦胸露怀的络腮黑脸汉子气势汹汹走在前面，后面呼啦啦涌进十几个打手模样的男子。
养父冯大柱满脸青紫、蓬头垢面被人押着推推搡搡紧跟其后。
见青莞看过来，冯大柱面色讪讪，缩着脖子就往黑脸汉子身后躲。
黑脸汉子进了后院，一眼就看到了立于门口的青莞：娇娇俏俏的小娘子如一朵寒春初绽的玉兰花般亭亭玉立。
巴掌大的瓜子脸白白净净，黛眉轻蹙，一双翦水秋瞳水波潋滟、惑人心魄。
虽是荆钗布裙，又是身量未足，可削肩纤腰，体态轻盈，已是有了十足的风\流态度。
一时间，这群粗蛮汉子迷失了心智、酥麻了身子，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整个后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青莞冷冷开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乔氏拿手捂着脸，大声嚎哭道：“莞莞，是你爹对不住你，他不是人！”
黑脸汉子回过神，眼前女子出乎意料的绝美让他忍不住欣喜若狂。
他“哈哈”笑道：“好叫姑娘得知，昨儿你爹冯大柱输了银钱，已经签了姑娘的卖身契。从今儿起，姑娘便是我的人了。”
赌输了，还把自己给押上了？青莞眸光一转，看向冯大柱。
冯大柱满脸羞愧，目光躲闪着，始终不敢看她。
自古以来，赌钱者十赌九输。
开赌场的人便是利用这些赌徒们越输越想翻本的心思，赚尽了昧心钱、做尽了伤天害理的坏事。
可恨冯父实在不争气，有了前车之鉴，却丝毫没有吸取教训。
青莞心下暗恨，表面上却目露惊慌道：“你是谁？我爹输了你多少银子？”
那黑脸汉子左右一撸袖子，几步冲到青莞面前，上下打量着她，道：“老子姓彭，单字飞。”他翘起大拇指向后一指，“柳阳镇万金赌坊便是爷的地盘儿。”
彭飞说着，伸手就要摸青莞的脸：“姑娘若跟了爷，自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他凑上前来，嘿嘿笑得一脸猥琐：“不比姑娘在这穷家破院，受这委屈要强？”
青莞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清冷道：“彭爷还没说我爹欠了多少银子。”
“不多，也就百八十两。”彭飞露出一嘴大黄牙，唾沫星子都扑到了青莞脸上，“不过老冯头是常客，爷仗义只要你，这破宅院，就罢了。”
青莞连忙再次后退，道：“不过区区百两银子。彭爷看这样行不行，隔壁向家的小七是城里威虎镖局的副镖头，青莞可以让七哥先把银子还给您……”
彭飞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院中十余手下也凑趣般笑得东倒西歪。
冯大柱也面色讪讪，目光连闪。他见彭飞看到青莞两眼冒光的样子，便知这事成不了。
谁不知道这彭飞打青莞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彭飞止住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青莞面前甩得“哗啦啦”直响：“这是什么？卖身契啊，小娘子觉得，多少银子能换这张卖身契？一百两？”
他乜斜着眼看向青莞，抬起手指抠了抠下巴，问道：“小娘子觉得自己能值多少银子？”
说罢，他回头大力一摆手，“弟兄们，姑娘第一次出门，脸皮子薄着呢。好歹，咱也给弄顶花轿坐坐？”
院中众人哄堂大笑，赞同声此起彼伏，果然有人出了门，不多时竟真得抬了一顶青布小轿进来。
彭飞伸手去抓青莞，口里称道：“来吧，跟爷回去。”
青莞巧劲暗使，一下甩开彭飞的手臂。
彭飞“哟嗬”一声，转头笑道：“还是个烈性儿的。”他“扑”的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道：“爷还不信，任你能躲到哪儿去。”
青莞眼中满是嫌恶，身形看似慌乱步履却悠闲地转来转去，始终与彭飞擦肩而过。
她不是无知之人，再明白不过这张卖身契意味着什么。
看来用正常手段讨回卖身契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借机杀了彭飞，除非将院中所有人全部杀掉，否则一旦事情泄露，她就是弑主，形同谋逆，是死罪。
就连养父母一家，都脱不了干系。
就算她将人全部杀掉，这件事想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彭飞一死，她依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可以躲入赤岩壁寻求庇护，但娘怎么办？大哥怎么办？
冯大柱虽然混，可狗儿却还有个哥哥样，平日里也没少护了她。娘更是对她关怀备至，视若亲生。
更何况，赤岩壁水太深，卖身赤岩壁并不比跟了彭飞好过多少。
若跟彭飞回去，再借机脱身，那她的清白也就全毁了。
想到这里，青莞心里也有些烦躁起来。
彭飞总抓不住青莞，顿时火冒三丈，回头大喝一声：“混帐兔崽子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帮爷抓人？”
冯氏趁着扣住她的人松手，快速跑到青莞身边，为她挡住纷纷围拢过来的打手，小声哭道：“青莞快走，娘给你挡着，从后门，去找小七。让他带你走，快走！”
彭飞面目有些狰狞，冷哼一声道：“想逃？没那么容易！哪怕你逃到天边去，爷爷也能把你抓回来！”
他恶狠狠地一挥手，大声喝道：“上，给我抓住她。”
众人哄然应是，一窝蜂向青莞涌了过去。
一片闹声中，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一愣间，发现院中走进来一个清瘦少年和一个黑脸胖子。
原来是隔壁向大娘的养子小七和独子向小乔。
小七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却习得一身好武艺，如今在湎阳城一家镖行做副镖头，手段和本事在湎川一带名声也传得很响，附近大大小小的帮头、匪头也都卖他的面子。
都道小七曾拜不世出的高手为师，却无人知晓小七的武功实为青莞所授。
早在彭飞押着冯大柱往苦河子村方向来的时候，小乔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忙赶着骡车去城里将小七喊了回来。
两人骑马刚到，便听见冯家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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