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注铁杀人
仵作自带东北口音，一开口不像在义庄，倒像在茶楼里评书，“矮呀妈呀您看看贵妃这样子，多遭罪啊。”他揭去盖在淑贵妃脸上的白布，立刻露出一张惊恐万分的惨白脸孔，“矮呀，看的人真是瘆的慌，您瞧瞧，这舌头都没了，还被吓成这样，真四太惨类。”
凤修筠笑笑，心想就你语气，多惨都不觉得惨了。
仵作看凤修筠不说话，从一边拿来盏灯，撬开贵妃的嘴照亮了说：“您看看这阵仗，那叫一个狠啊。”
凤修筠接过灯凑近了看，的确伤口平整，是一刀的功夫。“查出来是怎么死的没？”凤修筠问道。
“怪就怪在这儿嘞。”仵作从新把白布盖上，继续说：“嬷嬷检查过身子，根本没有外伤，这毒也验了一宿嘞，撒都没整出来。除了被拔了舌头喂了谙药，根本就查不出死因啊。”
仵作一边说着一边把凤修筠往边上领，“您再看看这些个奴才，好歹还能死个瞑目，这功夫不是一般的杀手能练出来嘚，都是一刀毙命的买卖，快的不要不要的。您说说，死到临头一个娘娘还不及一个奴才明白。”
凤修筠顺着次序看了几具尸体，问道：“都是一刀？”
“可不四嘛，都四一刀就过去嘞。”
凤修筠眼见在义庄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点了点头想要离开，仵作连忙往身上擦了擦手去送，边走边闲扯了收尸的场景，忽然诶了一声，“我想起来些事情。殿下，这些奴才的死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哦？”凤修筠停下步子疑惑的看着他。
仵作回忆了好一会，矮呀了一声，“就四几年前尚书令那次嘛，尚书令被灭门的那次所有仵作都去了，死的人太多了验了几天才算完，那气味矮呀不提也罢。我记得下头的奴才也是这么样死嘚，一刀毙命，手法和这次一样一样嘚。”
尚书令？这已经是一天当中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凤修筠来到刑部尚书那儿时已是饭点，张大人准备了几个小菜，带到房间请他坐下，“微臣恭喜殿下即将大婚之喜。”张大人以茶代酒，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多谢多谢。”凤修筠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喝了一口茶说道：“今日来也是为了昨夜的事情，父皇下旨五日内破案，依大人看究竟是何人所为？”昨儿个蝶熙只是表示任务完成，不肯细说，他也是十分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大人正色道：“仵作那边您也去了吧。为了查贵妃的死因没少费功夫，愣是没有下文，仵作偏说是恶鬼索命，可这世上哪来的鬼啊。依我看这活就是神威做的。”
“神威？就是犯下尚书令灭门的哪个？”凤修筠不解的问。
“正是。神威这些年犯案不少，朝廷花了多大的气力连个皮毛都没摸到，这个组织可不简单。”张大人夹了口菜，笃定的说。
“此事非同小可，大人可有证据？”
“那倒没有。但说手法，神威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一点把柄也没留下，说明什么？”张大人说着，重重的拍了记台子，“说明他们对朝廷那套做法很有研究，您再看他们杀人，一刀一个，不带一点犹豫，这种人冷血无情，放眼大宁怕是只有轻衣卫那些豺狼才能与之相当。”
张大人说着，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再说动机，淑贵妃是谁？是尚书令的亲妹妹，尚书令灭门的时候下人奴才一个都没放过，唯独淑贵妃在宫里留下一命。这次特地选了这么个日子混进宫里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您想想，出席百花朝会的各邦使节央央数百人，哪能一个个认清楚，现在人都走了，该带的都带走，还怎么去查，哎。”
“您就这么认定是神威？”凤修筠不以为意的问了句。
“那倒不尽然，只是可能性大些。而且……”张大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凤修筠说：“这事儿就算不是神威干的，也是宫里人干的，宫里那些人那是我们这些小兵小卒能惹得起的，查出来了皇帝也不会高兴，弄不好就是自己掉脑袋的买卖。这就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也给自己放条生路，皇上如此重视，若是真凶还有点脑子，自然知道收敛，人嘛，早晚都有一死，重要的还是活人。”
凤修筠点点头，听出了几分警告，含笑不语，倒是对这些个老狐狸多了些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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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府
蝶熙回府后并没把详情告之，理由也很简单，如果什么都说了上朝的时候演的再好也难免纰漏，不如和所有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自然。
蝶熙坐在窗台下一遍遍的回味枍诣宫夺人性命的场景，有说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得到高潮，一种是做爱，另一种就是杀人。
凤修筠来到蝶熙的小屋已经过了日头最盛的时候，空气里开始刮起了风，天看来是撑不住了。
“蝶熙。”凤修筠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神情，坐到蝶熙的对面，也看了看天。
“怎么样？”蝶熙看了看他，给他倒了杯水。
凤修筠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暂时安全，但是有人不安分，给五王府安了条尾巴。”
蝶熙点点头，说：“如果查不出个死因，后头的事情也开展不下去，自然你就是安全的。至于那些东西，你开个口的事情。”
凤修筠意识到自己好像打开了地狱之门，愣了愣才说：“留着我自有打算，你是怎么知道查不出死因？”
“你说呢？”蝶熙调皮的对他笑了笑，“江湖的骗局说破了容易，说不破就是个局。”
凤修筠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这件事如果对象是皇帝那用这招还得两说，区区一个后宫女人不值得浪费朝廷资源，更何况是贵妃的尸体，拆不得卸不得，刑部不傻皇帝更明理，到最后弄个过得去的名头，给朝廷给后宫一个说法，这件事就过去了。”
凤修筠看着轻描淡写的蝶熙，不禁双手抱拳：“你果然通透，怎么不问问父皇的情况。”
“毒既然下了，或多或少肯定中了，中既然中了，那任务肯定就是完成了，任务都完成了还需要问有没有下成功吗？”
凤修筠忽然明白自己和轻衣卫最大的区别，“蝶熙，这个局你是心甘情愿入的是不是？就算我的计划是直接杀皇上你也不会怕丢命是不是？”
蝶熙哈哈哈哈哈的大笑了一阵，“人生在世总得为点什么，和尚为圆寂，道长为修仙，我们这种人比较低俗，豪取强夺，刺激。怕下地狱那是灵魂的买卖，我们生出来就已经下过一次地狱了，还怕下第二次吗？”
凤修筠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气氛沉闷了一会，蝶熙故作轻松的问：“不想知道昨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凤修筠点点头，蝶熙继续说：“那些奴才大都聚在下房里看花火，看着他们就像屠夫看着肉，十来个说多不算多，说少也是少了些，错就错在他们都聚在一起，一刀下去，边上的人都不会叫了，一个一个的倒下去，后头的连站都站不住。你知道人怕极了连声音都找不到吗？除了会披了张人皮，哪里还会说人话。等到了寝殿，把贵妃翻过身去趴在床榻上，手脚绑牢了拍醒过来，你可知她什么反应？”
凤修筠皱着眉头摇摇头，蝶熙呵呵一乐，继续说：“那可是贵妃啊，轻衣卫一辈子有多少机会能见贵妃？我就坐在她身上一边褪下她的亵裤，一边跟她说我这些年的事情，边听她就边哭，张着嘴发着沙哑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她越是说不清，身体扭的就越厉害，我翻身下床去取铁棍，抬头见到的春/宫图恍惚能明白当帝王的感受，就是将死之人的挣扎之态都是如此，若是平日……”
“蝶熙。”凤修筠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厉声喝住。
蝶熙摆摆手，轻佻的笑了笑，“不爱听？那说些别的，听说过铁注吗？”
凤修筠又摇摇头，蝶熙继续说：“铁注杀人讲究一个妙字，做法也不难，具体是取一根一尺来长小指粗细的铁棍，一头磨尖放进炭盆里烧，等它烧到通体通红的时候，取出从肛门进，铁棍自下而上，直破肠道止于胃部，这个时候用刀把一顶，肛门自动收缩，从面上看完全没入体内，与平常并无两样。
这个方法只漏过一次局，被包青天给破的，我也是偶然听说，头一次做。这种手段精密而且诡异，不明究竟者怎么查也不会往这地方想。本以为操作起来挺难，试想若是用铁棍直接捅，人体几乎是个密闭的空间，很难往里去。但是铁棍经炭火烘烤，温度极高，碰到血肉都被烤糊收缩，腾出的空间就没有更多的阻力，鱼贯而入通体顺畅。”蝶熙说这话也觉得有些尴尬，笑了笑才继续说：“总而言之，里头都被烤焦了必然是死透了，外显的伤又不会有，验毒那更是不可能有结果。”
果真是江湖的把戏，什么恶鬼索命，说破了真的没有悬念。
凤修筠这才明白为什么为了谙药还有割走舌头，怕是这舌头也被她处理干净了，虽然自己对淑贵妃积怨已久，但知道她死相如此凄惨也不胜唏嘘。
相视无话，气氛又冷了下来，窗外的雨从淅淅沥沥变成了瓢泼大雨。
蝶熙看着雨，幽幽的叹了句，“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她死？”凤修筠看了看蝶熙，也转头去看窗外的雨，“很多年前，我母妃进宫为贵人，也是百花朝会，也是后宫算计，她弹奏一曲父皇的诗惹火上身。皇帝的恩宠炽烈，她很快有了身孕还是个皇子，地位自然节节攀升上至妃位，封号为贤。之后这个女人进了宫，认出了母妃，将她入宫前的事大肆宣扬，还传入父皇耳中，有些事男人很是忌讳，何况是皇帝，母妃被莫名的禁了足，受尽冷言冷语，可她还不放过。”
凤修筠想去回忆那一天的场景，却像这雨，朦胧的隔了一层纱看不通透了，“之前说的若是事实，之后就全是诬陷，人开始说了谎话，底线就被踏破，连脸都不要了还要皮吗？母妃最后被父皇按了个淫秽后宫的罪名，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禁足终身，最后气郁于胸吐血而死，而她从一个小小的贵人踏着母妃的尸身一路做到贵妃。”
蝶熙心想：官家的女人就是麻烦。眼底划过一丝鄙夷，还带着一丝冷意。
“罢了，她也死了，这件事就这样吧。小顺子可有什么话给我？”
蝶熙摇摇头，“没有，死的很快，也算替他了结了心愿。”
凤修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蝶熙吁了口气，换上了轻松的神情，“我差不多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接下去的日子怕是你也有得忙，不如大婚要准备东西的时候我也搭把手，一起去上街购置，回去了就不可能上街了。”
“好。”凤修筠站起身来打开门，看了看外头的雨，慢慢的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今日他又何尝不是踩着淑贵妃的尸体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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