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传说

　　
江湖是什么？侠者说是感心动耳、侠肝义胆的荡气回肠；奸佞说是巧舌如簧、两面三刀的表里不一……
但无论是哪种江湖人，都少不了一把称心又顺手的兵器，或刀或剑、或斧或枪、或鞭或钩、或戟或锏……一根细小的针，亦或是裙角的一抹白练都可能是取人性命的兵器。而出自神剑山庄的“饿狼剑”更是江湖人趋之若鹜，却求之不得的利剑，据说其坚如磐石，有劈山河之刃……
人人皆知“饿狼”是神剑山庄特有的图腾，在北疆，无人不以神剑山庄为尊，江湖上更不知有多少人千里迢迢来神剑山庄问剑！但在百年前，不知因何原因，神剑山庄仿佛一夜之间从江湖上蒸发了一样，人去楼空，“饿狼剑”更是成了稀有的宝贝！至此，神剑山庄与饿狼图腾便成了一个传说……
“听说神剑山庄重出江湖了，你们听没听说？”
“几年前的消息了，听闻是在骊山一带，一八尺壮汉拿着一把威力十足的饿狼剑救下一十多岁的女孩，都说骊山峰顶一分为二，便是饿狼剑在此战中留下的。要我说啊，这神剑山庄不愧是第一剑，既能打造出绝世好剑，又有家传绝学的剑法……”说的人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像是亲眼所见一样，不大会儿的功夫便有一群人围观。
“得了吧，这么多年，江湖上不计其数的豪侠壮士一直在寻找神剑山庄，也没见谁寻到！饿狼剑与饿狼图腾更是石沉大海！反倒是这传言越传越邪乎，我看哪，那饿狼剑未必有莫家剑锋利，是问这江湖上的名门侠客谁人不用莫家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百余年间陡然崛起的莫家庄，其锋芒势必要盖过神剑山庄啦！”
此言一出，立即将众人目光引了过去，刚刚侃侃而谈的人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挂不住，当即反驳道：
“胡说八道，既然莫家剑如此好，那大家为何还要去寻神剑山庄？还不是饿狼剑更胜一筹？”
“何人寻神剑山庄？那饿狼剑在骊山又是与何人交锋……你若说不出来，怎么就不能是你信口雌黄呢？”
……
无非是青城内人们茶余饭后的张家长李家短而已。听途说，真假参半，若要追个源头，说个头与尾也是难，于是人群中争执声起，两方各执一词，乱成一片。
人群中悄然走来一个穿着碧绿纱裙的女子，长发高高束起，左手拿着一把缠着粗布的长剑，面目清秀，一双明亮的眼眸格外冰冷，寒意四射，却难掩稚气，看着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家，这冰冷的眼眸和长剑，颇有一种小孩佯装大人的趣味！女子穿过吵闹的人群，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朝着正门走了出去。回首，福源居三个大字高高的挂在楼宇正中央，楼宇内烛光摇曳，欢声笑语，人来人往。
女子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我伊梦来了！”
冰冷的眼眸向空中看了一眼，见天色已晚，仿佛想起了什么，回身便要走，不料刚刚转身便与一袭白衣男子撞了个满怀，男子足足比她高一头，伊梦未有防备，险些一个踉跄，正仰头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同时提起一股真气运与掌中，正欲随时给其一掌时，却悄然将真气化与掌间，将手垂了下来。
男子一抹青纱蒙在眼前，双手摸索着扶住她的左手臂，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伊梦抬手在那青纱前晃了晃，才确认了这确实是个不长眼的瞎子！
无奈之余，见地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好像刻着什么字，用剑一挑，玉便到了手中，不自禁地念了出来，“岳？”随即男子一怔，伊梦紧接着问道：“你的？”
男子顺着伊梦的手臂，摸索着把玉佩拿了回来，陪笑道：“多谢姑娘！”
可能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一系列动作下来，男子看着有些慌乱！伊梦不明所以，想着也是无关紧要的事，于是抬眼扫视男子一番，便一个晃身离开了。
但不过百余步，伊梦便注意到剑上缠满的粗布松落，露出一把凶目四射的狼眼，当即慌乱的把剑重新缠好，脑中回想从福源居出来的一路。倏地回头，却不见刚刚的白衣盲人，唯有地上一抹青纱尚在空中飘落……
这盲人的脚步未免太快了，一袭白衣又能洁白如雪，还有刚刚那难以捉摸的表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伊梦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青城因在青山脚下得名，青山又是险象环生，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但伊梦仍小心翼翼，四下提防，匆匆越过青山，走过几段崎岖的山路，又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方见袅袅生烟的山庄，静谧的空中，晨曦载曜。
伊梦将缠绕的粗布卸下，剑鞘朴实无华，剑柄却形似勾魂摄魄的狼头，一眼便让人很难再移开视线，那双被遮住已久的饿狼眼此时正尽情的释放出它的光芒，伊梦一双纤细的手全然不像是常年练剑的人，似抚慰一般，反复抚摸着这把传说中的饿狼剑。
风声从耳边拂过，树叶飒飒作响，伊梦却从中听出了不同于林中该有的声音，随即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饿狼剑就已出鞘，快、准、狠的逼上来人的颈间，却仿佛撞上了什么庞然大物般骤然停了下来，
“是我！”只见对方用剑鞘挡在自己的颈前，正好拦下伊梦的攻击，未出鞘的剑柄与伊梦的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同样形似饿狼！
伊梦闻声，一路的不安与提防全然放下，却添了一些紧张，心道：原来是韩齐。回首便收了剑，两人朝着庄内走去，片刻后，伊梦说道：“是师父找我，还是二师兄得闲在此闲逛？”
“都不是，是我寻你！”韩齐语气平淡，表情平静如水，
“我这几日巡山，师兄不是不知，何不在庄内等我回来？还是，有什么要事？”最后一句话问出，更是加剧了伊梦心中那隐隐的紧张，却仍故作轻松如常。
“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心中有疑惑，想跟师妹请教一二！”韩烨顿了顿，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霜，好像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着，见伊梦仍是一如往常的神情，又接着说道：“青山阴晴不定，这昨夜忽然下了一阵雨，我担心你淋坏了，便给你带了件外衣，谁知不见你人，于是我便在此等你了。”
伊梦任由韩齐将外衣披在肩上，这件事就像每一天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习以为常，反而不觉得有多珍贵。
“常年习武之人，哪有这么娇气！”伊梦松了一口气，又淡淡道，“师兄何事这么重要？还要与我这般客气，说什么请教二字！”
“学武之人多以‘侠义’二字行走江湖，韩氏一族避世百余年，未能惩恶扬善，无颜称‘侠’，但仍追求义德之美，尊师重道更是我们应该……”
这些遥不可及的至理名言，如若不能引起共鸣，不但不会达成自己的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韩齐满腹的道理还未说出，便被伊梦打断了，“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尽管伊梦注意了自己的态度，但韩齐仍觉察出她的急躁，说道：“昨夜青山并未下雨，而我在此等了你两日！”
闻到此言，伊梦猛然停住了脚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韩齐，韩齐闭口不言，自顾自的走着。而伊梦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失态，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幡然回神后，再次跟上韩齐的脚步，心道：“糟糕，怕是自己数次偷溜出去是瞒不住了！”
“梦儿，有关神剑山庄的流言四起，江湖上众说纷纭，多事之秋，就不要出入青山了。我知道你执念深，但你也知道剑庄内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不是什么江湖人，你莫把江湖事带到这里来！”韩齐前面的话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而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不能违背的命令。
既然已经被人撞破，也就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伊梦坦诚道：“师兄，你既知是我的执念，便知这是我不能放弃的。我不想给师父惹麻烦，也不想给剑庄惹麻烦，呵！我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我也准备好离开了。日后江湖上我难免会惹麻烦，为了不波及剑庄，还是师父将我逐出师门才好，这事，还要劳烦师兄推一把！”
伊梦的意思很简单，继续我行我素，还要请师兄去师父那告个状，推波助澜，把她逐出师门。
这回竟是韩齐一愣，不意外却又惊讶，好像伊梦做的一切事情都在预料之中，但却没想到，她会借自己的这次揭穿而坦言要离开师门，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你我终会走不同的路，婚约？不过是师祖强留我的一种方式而已，便算了吧！希望师兄可以早日遇到属于自己的良人！”
“梦儿……”这么多年，他是最了解伊梦的，所以韩齐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握住伊梦的手，但转瞬便被伊梦拿开，留下一径直走在前方的背影。
这个背影，韩齐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好像从伊梦来到这里时，目光便一直追随着这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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