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掌柜的彻底陨落
宇文府今天尤其喜庆，大门上挂着大红灯笼，石狮子上红绸缠绕，尹管家站在大门口，呲着大黄牙一边招呼来客，一边招呼手下寿礼，忙得不亦乐乎，忽然，他看到了正向他走来的田子坊，小漫步迎了上去；“哟，这不是田掌柜嘛，你能来，老爷子肯定会很高兴的。”
“老爷子六十大寿，作为晚辈的，不来贺喜，岂不是太没有礼数了。”田子坊打了一个手势，一群将鸭舌帽压得很低的男人们将抬着的大木箱打开了，里面竟然是一尊金佛。
“哎哟，这个可是珍贵之物，我是何身份，不敢接这位佛爷哟，不然可就晦气了，这样你们先进去。”尹管家弓腰，摆出了请的姿势。
田子坊会心一笑，从袖口拿出一张地契，偷偷按在尹管家手中，“天寒地冻的，让你在这里受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这怎么好意思呢。”尹管家嘴上连连推让，手却不听使唤，抓过地契塞进了口袋中，他凑到田子坊耳边，小声说，“田掌柜，你说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你放心便好。”
“有劳了。”
田子坊走进大院追上了抬金佛的王伊人，好奇地问他；“王哥，一张城隍店面的地契而已，你真的不担心尹管家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会给宇文泰通风报信？”
“不会，栗山玉藻绑架了他全家。”王万千说，“此外，又给了他一张苏州老宅地契。”
“恩威并施啊，栗山那小鬼子真是精通我们中国的计谋啊，怎么，你不堤防着他？”田子坊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在想，与狼共舞，始终要保持十足的警惕。”田子坊看向他，说，“王哥，这句话，你教我的。”
看到客厅中满目春光的宇文泰，田子坊和他拉开了距离。宇文泰从熙攘的客人当中一眼便看到了田子坊走入大厅，他笑呵呵地应了上去；“子坊，等你好久了，来，坐坐坐。”
“老爷子，祝你身体健康，寿比南山。”他打了一个响指，众人将箱子放下，打开了。
金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众人顿时投来目光，发出唏嘘的感叹。
“知道你最近信佛，所以晚辈费尽周折，为你请了这尊佛爷。”田子坊说。
“哎哟，佛爷上门了，不拜可就是大不敬了。”宇文泰赶紧拜着，他拜完后，田子坊示意手下将箱子抬下去了。
“子坊啊，难得你这么有心。我就说过嘛，你在外滩主事，是十三行的福气啊。”宇文泰拍着他肩膀说，“在十三行这帮小辈当中啊，数你能力最为出众，我很看好你啊。”他说，“如今的十三行不像以前了，就和这个年代一样，什么都是新的，我这个老家伙已经赶不上时代步伐了，以后呀，十三行还得你们挑起担子啊。”
“多谢老爷子夸奖。”田子坊脸色一变，从口袋中抽出一把匕首，定在他腰上，“可惜，你虚伪的话我听了太多了。”
“田子坊，你可要想清楚，你这样做，是自毁前程。”宇文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铁青，警告他。
“暂且不说你在城隍区安插人手。”他说，“你杀了姑苏姐就是一个错误，老爷子，我们是否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下，已经惊扰了在座的各位贵宾。”
“好，你先不要冲动，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嘛。”宇文泰知道田子坊下手黑，于是笑着安抚着他。
两人一边和贵宾笑谈着，一边走向幕后。宇文泰趁机向手下使了一个眼神，手下马上明白了，其中一人鲁莽的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枪，将要向田子坊开枪。
这时，回到大厅的王伊人看到了这一幕，他先下手为强，开枪击中了那人。
“碰。”枪声一响，大厅中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争前恐后往外跑。宇文泰也趁机逃脱了。
“盯紧他。”王伊人隔着人群向田子坊喊话。
田子坊瞄准了宇文泰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大厅中聚集了几十名宇文泰的手下，他们手持武器，全部向王伊人射击。
王伊人挡不住火力，一个翻身躲到了廊柱后，他一边躲避着枪火，一边向外射击，很快，他的子弹打光了。他躲在廊柱后面，子弹将木头炸的木屑横飞，他们瞧见王伊人不开枪了，于是试探性的往廊柱靠近。
王伊人额头上的汗珠顺到了脖子上，他将手伸到了腰间，将短刀抽了出来。等他看到一双皮鞋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他马上钻到了那人身后，一手扼住他脖子，讲刀扔向了另外一个杀手的胸膛，那人马上没了性命。
看着这边的异常情况，对方也不顾伙伴的生死，纷纷开枪，那人挡在王伊人身前，被打成了筛子。
见此，王伊人再次滚到了廊柱后面。对方已经知道对手没了子弹，分批次掩护射击向前。就在王伊人无法在支撑下去的时候，身后枪响了，他回头一看，不由欣喜，刚才与他一同抬木箱的帮手来了。
为首的一人抛过来一支冲锋枪，王伊人飞跳单手接住了。他将枪口对准了对手，疯狂扫射着，对方猝不及防，也挡不住王伊人等人凶猛的火力，纷纷中枪倒地。
在收拾完所有的对手后，他恍惚听到了一声尖叫，从声音中，他听出了是田子坊。
他有一股不好的念头，只身循着声音来处跑了过去。
从大厅背后的小门进入，他进入了一个小走廊，这里相当狭隘，地上有着形状不一的血痕。
当转过走廊，他才看到，田子坊满脸都是血，大腿上插着一个钢管，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名身广体胖的日本人。
“横岗？”王伊人小声嘟囔着。
“王哥，不要过来，危险。”田子坊声嘶力竭地提醒他。
王伊人目睹田子坊体无完肤，心中升腾起怒火，他举起机枪扳动了扳机，这才意识到，枪没了子弹。
横岗也不傻，将田子坊挡在身前，他用两双钳子一般的大手将田子坊的脑袋夹住，田子坊面怒狰狞，血液从鼻孔中不断滴落下来。王伊人大喊一声，从腰间抽出甩棍，猛攻过去，砸向横岗的脑袋，没想到他早有准备，还未等王伊人贴身，就将田子坊想玩具一样抛向他，王伊人躲闪不及，连同田子坊狠狠摔在了地上。
王伊人从对手的个头上知道他不是好对付的货色，田子坊已经半废了，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他只能独自应对了。
横岗看到王伊人站起身了，不由分说地冲了过来。王伊人握紧了手中的甩棍，躲闪过横岗的抓握，在他背后摔了一棍，横岗光着膀子，上面瞬间留下了一条血瘀。
横岗很气愤，脸上的横肉抽搐着，他似乎变成了发疯的野猪，对王伊人横冲直撞。
王伊人躲闪不及，接连中招，在地上连滚带爬，几乎无还手之力。横岗身广体胖，但身手矫捷，他抓住了王伊人的一只腿扔到了玻璃上，‘钪唥’一声，王伊人撞到了一扇门的玻璃上，玻璃碎成了碎片。他重重落在地上，胸口一沉，喷出了一口血。
王伊人心中清楚，如果再耗下去，已经处于下风的他一定会和田子坊葬身于此。他还未起身，门突然被横岗转开了，王伊人不敢硬接只好躲闪，他退到了一个柜子前，摸到了一盏台灯，他不由分说，单手抓起台灯朝横岗的脸面扔了过去，横岗躲闪不及，被台灯砸了个照面，玻璃碎渣插瞎了他的左眼，不过，他怒吼一声，单手将玻璃渣活生生地从眼上拔了出来，顿时间，血液喷涌如注。王伊人此举非但没有吓退横岗，反而激发了他更大的怒起。
横岗抱住了王伊人，用力地收缩手臂。王伊人呼吸急促吃力，腰间仿佛被钳子夹住了，腰椎咔咔作响，几乎就要断掉了。他有手猛击着横岗的手臂，作用却微乎其微，就像一根棉棒敲打在树干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情况愈加危机，王伊人脑袋仿佛灌进了数吨铅水，意识一点一滴被排挤掉了，但他不肯屈服，咬紧了牙关，脑袋后仰猛然用力撞向了横岗的面部，这一下果然奏效了，横岗吃痛，松开了王伊人，他后退了几步，单手捂住了青肿的脸面。
趁着这个良好的机会，王伊人滚到了一旁，捡起锋利如刀的玻璃碎片，一个飞跳插入了横岗的胸膛中。
横岗难以置信的看了眼胸膛，又愤恨的望了眼王伊人，他攥紧了拳头，向前迈了几步，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解决掉这边的事情，王伊人深嘘了一口气，他艰难的走着，每走一步身上彻骨的疼痛就触动着每一根神经，就连呼吸空气，脆弱的肺泡都要炸裂，他走到门前，用手扶着门栏，看向田子坊的方向，这时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了。
宇文泰手持一把手枪，将枪口顶在了田子坊的太阳穴上，他看到了王伊人，轻蔑一笑；“王伊人，我真的很佩服你，你真有种，竟然敢上门找我的麻烦。”
“老爷子，就算我不来为你拜寿，假以时日，你也会找我的。”王伊人说，“我太了解你了。”
“太了解我了？大言不惭，这些年来，我步步为营，几乎留不下任何一点纰漏，就连你的父亲王万千也不知道死在我的手下。”
“所以，我想让你亲自下去向他赎罪。”
“伊人呐，自从我出卖董胜天那一天起，我心中就没有后悔，何谈赎罪，万哥死不瞑目，你正好可以下去告诉他了。”宇文泰冷冷地笑着，“毕竟，你是忠孝之人，我不是。”
“老爷子，你是聪明人，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你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留你一跳全尸。”
“哦？那可谢谢你了，不过，你要清楚，你兄弟正在我手上，只要我不小心扳动扳机，他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宇文泰将枪口紧紧顶在了田子坊的太阳穴上，“好歹我们同门一场，我也照看你多年，如果你肯放我一马，我一定会去欧洲，再也不踏足沪上了。”
“王哥，不要相信他，他一旦走了，一定会杀回来的。”
“子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你竟然反叛我，甚至还要上门杀我。”宇文泰狠狠地说，“早知道，我就把你剁碎了，扔到乌头江喂了王八。”
“你杀了姑苏姐，我就是死，也要和你一起上黄泉路。”
“宇文泰，如果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毫毛，我保证，会好好招待你，让你生不如死。”
“少啰哩啰嗦废话，后退，你给我后退。”宇文泰警告着王伊人，他一步步往走廊后退。
当他退到大厅的时候才知道无路可退了，全大厅几十把枪对准了他。宇文泰浑身在颤抖，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会死在这里了，可是他又有所不甘，布局、隐忍了那么多年，这便是应得的回报？上天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让一干人后退，可惜，无人回应。
忽然，他从人群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便是栗山，他看到栗山对他点头一笑，然后离开了。
此刻，他明白了一切，顿时放声大笑，没想到，自己也是他的棋子，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他看到已经站在了面前的王伊人，不在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堪；“伊人，我会死在这里，但作为长辈的我告诉你，世间的事总是报应不爽，我死了，你也会走上我这条路，毕竟，你我都是棋子。”
宇文泰的手剧烈颤抖着，他闭上眼，额头上的冷汗顺到了嘴边，那味道不好受。没想到，当初他是多么轻蔑枪口和死亡，期待着地位和权势，可如今呢，他什么都得到了，心愿本该了却了，但却胆怯了。
原来，失去才是最恐怖的，但有时候又不得不看它流失。
但无论如何，他一直是沪上的一只老虎，就算老了牙齿几乎掉光了，他也要让王伊人为他的失去殉葬。
他将枪口对准了王伊人，正要扳动扳机，不料却被田子坊推开了，宇文泰心中升腾起了一团怒火，接连对着田子坊的胸口开了三枪。
王伊人青筋暴涨，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还未等宇文泰注意，锋利的刀从他的颈间划过。
宇文泰的头颅掉在了地上，滚到了王伊人脚下，王伊人想踢皮球一样将他踢飞了。前方，宇文泰的颈部像个喷泉口一样，血液喷涌而出，和将地面渲染成了血红，就和他的衣服，装潢大厅的红绸一样。
宇文泰的身躯轰然倒塌了，在众人目光下，十三行的大掌柜死了。
王伊人跑到田子坊身边，用手替他捂住伤口，急促地说；“撑下去啊，一定要撑下去啊。”
“王……哥，我不行了，小心，栗山，他是，蝴，蝶。”田子坊声音微弱的蚊子一般，“去找……叶秋，原谅……她。”
田子坊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王伊人抓了上去。
“王哥……对，不起。”田子坊的脑袋重重落在了地板上。
王伊人眼角噙着泪，颤抖着手，替他合上了双眼。他想大吼一声，可喊出不来，他看着睡的安祥的田子坊，从心中温柔地说；‘弟弟，王哥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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