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再次见凤歌浅

一年的光景，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经历了太多难以忍受的苦痛。一度以为自己撑不过的时候，伤口已经不知不觉间慢慢被时间治愈。待到新生时，只觉得能离开那个鬼地方真是太好了，以后便是充满憧憬的人生。

        新皇做的很好，天下尽是歌功颂德之貌。凤皓轩已被封为皓勋王爷，财富权势一应俱全。

        纳兰容太子已是寒国的君主，手段能力皆一流。

        逸国也是一片祥和。

        总之，天下一派欣欣向荣，雨雪过后的丰收之貌。而牺牲于暴风雨中的婉娘娘与萧然，已经被人遗忘，消失得一干二净，似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是没有怨言的。她能理解凤歌浅当初的苦痛，但加诸于她和萧然身上的苦痛呢？或者说还要比一比谁的苦痛更大，你受的苦多，所以我应该原谅你这种行为？

        苏婉若百般纠结之后，选择以现代人的方式，叹一口气释然，继续前行。

        所谓过去种种好比昨日黄花死，她将那些狠心的利用抛诸脑后，选择以忘却的方式假装原谅诸君的所作所为，今后就再也不相干了。

        对着院内一片凋零的植物感慨许久，发现脚又要呈冻僵之貌。苏婉若自嘲地笑了笑，跺跺脚，想着又是一年过去，去年的春节是与师父冷清度过，今年却是怎么都要热闹一番的。

        她想她的苏小木了，不知道今年过年可不可以和他一起过，她不想苏小木遭受一点罪，她被利用怕了，不能让小木也跟着受罪。

        冬日寒冷，隐约又有雪意。要是天香知道自己不披袄子就跑出来，准得大惊小怪。想了想，还是往“满意而归”的偏阁走去，天香暂时不在，可先偷偷穿上衣服，免得被责怪。

        偏阁是她们日常起居的地方，偶尔也见客，名曰“满意堂”。走了几步，管家走过来，上前道：“公子，绸缎庄老板求见。”

        那老板姓古名冶，是位儒雅的中年男子，也是洛城最大绸缎庄的老板。当初“满意而归”刚刚开起来的时候，得知古老板的绸缎庄衣料最好，所以想与他合作。

        可惜他并不看好，客气拒绝。后来“满意而归”日见壮大，并与其他绸缎庄合作，提供些新鲜的服饰样式，一个个将其名气打响，古冶才真正慌起来。

        他的绸缎庄料子是一流的，但论服装样式却略逊了一筹。凭得长久的声誉和过硬的质量，勉强维持只不被淘汰的局面达几月之久，又亲眼目睹几家绸缎庄倒闭之后，得知满意堂有活动，便拉下儒雅生意人的面子，来向婉夫人讨合作。

        以如今的被动局面，倒可以看作是来送赞助了。

        苏婉若抿嘴笑了笑，示意不可为难他，而且一切礼仪要充分，接着自己好整以暇地坐在内室等着他到来。

        踏进那通往满意堂的拱门之前，古冶有些紧张地整了整衣领。他曾对婉夫人的使者那般不留情地拒绝过，如今巴巴求上门来，还不知道会受到何种羞辱。不过婉夫人闻名洛城，虽然未曾有人见过她面，但料想也不会失了大家风范。而且为了家族的百年基业，就算要低下头道歉，他也是愿意的。

        下人来领，态度倒是很恭敬。古冶略一迟疑，便随着进了满意堂。穿过两旁有着镂空图案以及不名文字的长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旁边一棵被修剪成塔状并挂着袜子等多种不知名小物件的绿树，心内已经在暗叹婉夫人果然行事与众不同。待终于走到待客堂。

        下人脸上的微笑不卑不亢，掀起帘子让心内波澜壮阔的古冶进去。被从不轻易见人的婉夫人接见，既有荣幸又有不安。

        “婉夫人有礼。”未敢直视，先弯下腰来行了个大礼。

        声音的主人似乎年纪不大：“古老板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抖抖索索坐下，还是不敢抬头，不知如何开口。

        “古老板专程来拜访，实在是满意堂的荣幸。如今又是一年一度的花魁舞蹈大赛，正想着怎样向古老板讨些上好的料子，没想到古老板就亲自来了，倒是让满意堂喜出望外啊。”

        婉夫人先行开口，句句有礼体贴，免去他丢面子的尴尬，且未有半丝嘲讽，完全真情实意，听得古冶一惊，感激之意浮上来，便抬起了头。

        只见婉夫人位于白色纱帘之后，隐隐约约见墨色华服和温和笑意。婉夫人原来这般好相处，放下了心，古冶的脸上也不自觉轻松下来。

        “婉夫人真是宽宏大量，若能给古某这个机会，古某定会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古老板言重了，洛城古冶的绸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满意堂能得古老板重新垂青，才真是幸运呢。”

        古冶更是放松，能得婉夫人如此夸奖，即使是客套话，也不禁让人飘飘然。

        接下去的事好说得多。婉夫人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一切以大局为重，等等词都不足以形容古冶的溢美之情。且她声音婉转，态度和蔼可亲，气氛甚是美好。几盏茶的功夫，担忧达数月之久的事便得到解决。

        古氏绸缎庄今后会为满意堂提供最好的绸缎，而满意堂也会为他提供最新的服装样式。

        因为大赛在即，即刻就要去挑选布料了。而挑选布料的当然是那位花花公子。暗暗遗憾不能见到婉夫人的真面目，又不能不应付那位行事诡异的花花公子，实在有些头疼。

        头疼归头疼，断然是不敢怠慢的。

        一边暗暗摇头怎会有人直接将“花花公子”如此恶俗的名字当作称号，一边恭敬地在前领路。

        苏婉若跟在后面，此时终于忍不住偷笑出声来。摆了那么长时间的谱，终于可以歇息了。萧然啊萧然，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符合你性格的好玩事多着呢，如今你娘子正在帮你探路。

        隔日就是花魁比武大赛，无任何悬念地，满意堂取得此次大赛冠军。苏婉若躲在观众席中，陪着满意的古冶观看了全过程。瞥见一人，神色一凛，随即冷笑一声。

        该来的终于来了。

        皇上。

        苏婉若叫来天香，吩咐了几句，又道：“还记得怎么应付吗？”

        天香颔首：“当然。婉夫人是因为擅长丹青得名，而若是问起花花公子，那是一位外邦公子。解释就这些，若来人不信，且非得要见公子或婉夫人，那就休怪满意堂不客气。”

        “很好。”

        凤歌浅，无论是想对她或是萧然穷追不舍，她都会全力应对。早些用上婉夫人和花花公子的名号，为的是萧然能方便找到她，但是同时也知道，这有些危险。皇上要是听到这两个名号，怎么会想不到萧然，曾经一度，她的胡诌，没想到萧然却用了此名。所以早早地想了些应对之策。虽然这应对之策不太周全，但也只有如此了。

        离开古冶，躲在台后观察着凤歌浅的一举一动。依旧是用上敛容之功后仍旧白衣翩翩的男子，秀致的眉目间多了些王者之气，没有了以前冷冰冰的面孔，反而有丝温柔之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台上的花魁舞得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间尽是女子的柔媚。

        一年过去，彼此都变了。凤歌浅应该是开始享尽女色。想像一下他与众妃嫔的亲热，似乎那个孤傲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子，终于有了些许人情味。

        只可惜她苏婉若再也不会欣赏他的偶尔改变，反而会因他的微笑，连后脊背都发凉起来。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若真要拼斗，满意堂该怎么抗衡？

        一舞已毕，果然见凤歌浅身旁那个慵懒坐着，与往昔无异的人，要求见婉夫人。天香过来，自然先推脱一番，之后见凤歌浅亮出腰牌，才惶恐地将他们领进去。

        这些都是假装的，她早已告知天香凤歌浅的身份。

        见他们进去，苏婉若又赶紧跟了过去。与他们一墙之隔，透过旁人难以发现的小孔，来观察他们的动静。

        “那舞姿，倒是有些像她。”是凤歌浅的声音。

        他指代不名，苏婉若先是心里一咯噔，忆起以前自己有跳过。

        又见他边走边看周围一些不太符合这时代的东西，脸上疑惑的表情让苏婉若的心提了起来，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天香在内室迎接了凤歌浅，按原来说好的，沉着应付。张小远也上前助阵。隔得远了些，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凤歌浅的背影。那身姿已然颀长清秀，墨发垂下来，不知怎地，又给人悲伤之感。

        屏着息看着他们说完，凤歌浅终于转身要走时，苏婉若才舒一口气靠在墙上，不知不觉间竟连脚步都有些虚软。

        “慢着，她在这。”凤歌浅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扫了一眼后面的墙壁。深邃墨瞳带着看不懂的温柔掠过苏婉若的眼时，苏婉若倏地又紧张起来。

        听不到他说的话，可是透过小孔远远看着那副熟悉又似不熟悉的面孔时，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怨意与害怕已成了主导，隔了一年，便是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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