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宵明月
在街头正中间的混乱马上就引来了警察，由于双方各执一词，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所有人整整齐齐一个不落的都被带走了。到了警局，人贩子还在强撑着和许糯韦伊吵，许糯也气极了，牙尖嘴利的血脉瞬间觉醒，整个警局吵嚷的像个菜市场。
“还亲孙子，你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你长得那个样子能有这么好看的小孩？”
“警察叔叔，你现在去翻他的衣服，他用药把小孩迷昏的。”
“警察叔叔，我这身上那有什么药啊？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刚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的小张警官一阵头疼，两个少男少女叫自己叔叔也就认了，这四十多的大爷怎么还这么叫呢。
“停停停，别吵了，我们先把孩子家人找到再来说你们的事情。”
“我们就是孩子家人啊，这是我亲孙子啊！”一脸横肉的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又是拍地假哭，又是甩自己嘴巴大喊造孽，独角戏唱的好不热闹。
“没天理了啊。”哭着哭着，她腾的一下起身扑向许糯，竟然是还想打人。
韦伊迈步上前挡在许糯身前，小张警官急忙把这个女的拉开，本来小张还心怀一丝猜测这可能是家庭纠纷，看到这一幕也突然觉得这事性质不一样。
许糯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简直让她怒击反笑，“这要是你孙子，我就是你爹！”
许糯这句话用了力气，甚至在空旷的大厅里产生了些回音。
“我就是你爹！”这话像是晴天里的一道惊雷，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屋里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许糯身上，没想到这么精致的一个小姑娘，穿的粉粉嫩嫩的，骂起人来这么吓人。
小张警官惊呆了，心想莫非这就是网上说的表面越粉，骂人越狠？韦伊也愣了一下，他一双丹凤眼瞪的滚圆，怔怔的看着许糯。
许糯因为生气，脸颊微鼓还染上了些红色，发现大家都看她，突然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不妥当了。她低下头，挪到韦伊身后，用韦伊挡住众人的目光。
中年妇女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就要飞扑过来。
“小贱人，我今天打不死你。”
小张警官才工作了，这种程度的泼妇也还是第一次见。意识到案件的特殊性，小张毫不客气的拿出手铐把几个人都拷了起来。
手铐拷住了人贩子的□□，但是没拷住她的灵魂和嘴。骂人的声音充斥着屋子，什么脏词烂词都能听见，从祖宗十八代到各种生殖器官都被中年大妈用了个遍。
许糯还想和她吵，可是真泼妇骂街，哪是她能对付的，没一会儿就被气的脸通红，只恨不得直跳脚。
韦伊厌恶的看了一眼对面，烦躁开始从心里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根神经都叫嚣着毁掉这儿，逃离这儿。
这时许糯转身拽了拽他的衣角，语气委屈：“我骂不过，你帮帮我。”
像吹来一阵风，韦伊勉强定了定心神，“不用和这种人吵。”
说着伸手捂住许糯的耳朵，许糯愣了一下，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把韦伊的耳朵也盖住了。俩人维持着这个动作对视了一会儿，彼此都感觉到手里的耳朵越来越热，简直要捂不住了。
“韦伊，你……觉不觉得，咱俩现在有点傻？”
韦伊听着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看口型猜了个大概，“好像是有点。”
俩人同时收回了手，好了，这回也没人管对面骂什么了，满心满脑都是做出诡异动作的尴尬，和胸腔里不容忽视的心跳声。
小张警官在一边默默看着没说话，但是有种自己好好在路上走被突然踹了一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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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妈妈是疯跑进警局的。
仓皇进入大厅，看见孩子的那一个瞬间，就开始嚎啕大哭，像是压抑久了突然浑身卸了劲，抱着孩子就摊在地上了。
小孩到警局就醒了，刚才去警局的医务室检查去了，一直也没哭，是个胆子大的。
看见妈妈来了，也觉得委屈了，母子两人抱头痛哭，看的让人鼻酸。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转头指着人贩子手还在抖：“你们干这种买卖，卖人骨血，还有一点人性吗？”
她从超市出来发现孩子没了，感觉天都要塌了，大娘告诉她有人帮忙去追了，可她还是要怕死了。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想着想着骂人的话也说不清了，手脚都在抖，只是拽着小张警官：“抓起来，把他们抓起来，警察同志，把他们抓起来。”
“好好好，我们不会放走任何坏人的！唉，他们刚才还说自己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弄得一大堆人拉架，把那两个年轻人围得不行。”
张晶晶一听这话几乎要呕出血来，“什么爷爷奶奶，他们就是人贩子！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刚才去调超市门口的摄像了！我都带来了！就是他们光天化日下抢孩子！”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了，眼里绽出浓烈的恨意，只恨不能把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中年妇女听了这话眼神闪烁，躲闪着她的目光。这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贩子到了这个地步，终于灰败着一张脸低下了头，也算是变相默认了自己拐卖儿童的事实。
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的张晶晶，终于缓和下来时，许糯和韦伊已经做完笔录了，她在警局门口拽着许糯和韦伊不住的道谢，一度要往他俩手里面塞钱。
“不不不不，钱我们真的不能要。”
许糯连连摆手，转头冲着韦伊发出了求助的眼神，韦伊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两个人都手足无措了。
“这一路你们冒了那么多风险，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好。你俩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了这孩子我也没法活了，这钱你们一定要收下，真的没多少。”张晶晶态度十分坚决。
“我们真不能要。”许糯摆手摆的更急了。
“不行，今天你们不让我感谢，你们就甭想走了！”张晶晶大手一挥，掷地有声。
“……”
有种做好事后突遭绑架的感觉，许糯看了看韦伊，但是这家伙一脸状况外的样子。
“那这样，我们接受您的心意”，说着从那一沓钱里抽出来了一张，抬手截住张晶晶的话，“一张就够，我们向来做好事不留名，您抓紧回家陪陪孩子去吧，他这一天过得也挺吓人的。”
许糯像是机关枪一样说完这么一串话，牵起韦伊的手撒腿就跑，不管张晶晶在身后的叫喊。张晶晶本来要追，但一想到孩子，又定住了脚步。心里有些酸，她崽命大真是遇见好人了，要不然可怎么办。
俩人跑了一条街，许糯跑不动了，看看张晶晶没追上来，放下心来。
“像话吗？怎么咱俩做好事也要跑啊？”
从刚才被感谢开始就没说话的韦伊张了张嘴，半响，说道：“我哪知道？你拽着我跑的。”
这种被彻头彻尾感激的体验很新奇，一时间竟然压过了他身体里的焦躁，让他思索起来一些之前随性出手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一样。明明都一样的鲁莽，在控制不住的边缘，唯一的区别是这次有人陪在他身边，不是他单独行动。
因为担心许糯受伤，所以这次有所收敛，没有直接蛮干。
因为许糯，所以有所收敛。
韦伊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要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甚至可能要颠覆他生活的事情。但此时许糯突然拽住他的手猛摇了几下，“韦伊！我喊你好几遍了！你是不是跟我装没听见！我问你饿不饿！”
韦伊想发火，但是看着许糯的眼睛又觉得发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来刚才许糯委委屈屈的跟他说自己吵不过的样子。
跟她发什么火呢？遇见棘手难为情的事情，压箱底的方法就是撒腿跑，就一大号傻蛋。
这么想完，看着许糯的眼神几乎是慈爱的，语气温柔：“饿了饿了，我刚才愣神了，我请你吃饭行吧。”
许糯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他，但是没说什么，挥了挥手里的一百块，意思是用这个。许糯确实饿了，今天一天就吃了一碗面条，又跑了一下午一晚上，感觉看东西随时都要出双影了。
俩人也没心情挑了，径直走进眼前最近的火锅店，今天晚上就吃火锅。
吃火锅是一项非常能拉近彼此关系的活动，看着火红的汤底翻涌起好看的浪花，青菜羊肉鸭肠豆腐各种食材众生平等的在红浪里沉浮着。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捕获着食物，这个过程给本来只是为了果腹的进食活动增加了不少趣味性。
许糯强压着耐心等着肉熟，埋头苦嚼一通，稍稍压了压胃才有心思慢慢一筷子一筷子的涮，抬头看见韦伊有一搭没一搭搅着油碟，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怎么不吃啊？”
韦伊反应了一下，“吃着呢。”说完也没夹菜，只是端起可乐喝了一口。
“许糯，刚才你害怕吗？”
许糯在专心致志的在捞虾滑，开口说道：“怕呀，你漂移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我心想他们要是发疯撞过来，咱俩肯定完蛋了。”
“横死街头，你不怕？”
许糯是在录笔录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一想起来后怕的觉得腿肚子都要转筋了。
“但你后面骂人时候不挺神气的？”
“神气什么啊？我根本都骂不过人家。”许糯咽下去一口肉，十分诚恳的说道：“就是上头了，难以自控了。”
韦伊听见这话笑了，拿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发出闷闷的笑声，“许糯，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平时看着轻言细语的，又说自己欺软怕硬，可遇见事怎么这么爱上头啊？”
“你跟我说实话，你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忙着在心里骂街呢？”
许糯愣了一下，张嘴反驳：“怎么可能？我这个人谨小慎微，爱上头只是，只是作为年轻人的荷尔蒙躁动。”
韦伊笑得更开心了，声音清朗，肆意的样子像是一只刚腾空的鸟。
“还荷尔蒙躁动？你小丫头片子好几副面孔呢！”
许糯低头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这男的阴阳怪气的，看人还怪准的。不说话的时候当然是在心里疯狂吐槽了，最近骂的最多的就是你啦，嘻嘻。
“不说话？在心里吐槽呢？”韦伊拿勺子捞了一个虾滑放在许糯碗里，“是不是心里想，诶呀，韦伊这男的又说我，我就骂你！”
“……”
猜的真准。
许糯被他说的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我真没骂你，快吃吧！”想了几秒，又觉得岔开话题最保险，“现在怎么光明正大的就有抢孩子的，太恐怖了。”
韦伊掏出烟盒，刚打开想了想又塞回了兜里，回道：“没人性的什么干不出来。”
他小时候被绑架过，人一旦没了良知没了底线，也就没了顾忌，既然没了顾忌什么事都能干都敢干。这是社会给他上的第一课，生猛直接。这么想着，韦伊嗤笑了一声，自己真是年纪轻轻就阅历颇丰呢。
“我小时候有一次走丢了，还是被人家送了回去。现在想想，当时幸亏遇见的是好人，要不然我哪能坐在这儿吃火锅。”
韦伊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边说边吃，吃的香甜，他心里也觉得欢喜，觉得确实是遇见了好人，要不然她怎么这么乖的样子坐在这儿让他瞧呢。
想着，伸手拿起勺子，又给她捞了满满一勺虾滑。
许糯望着递过来的勺子，不明所以的问道：“干嘛？”
“不干嘛，我想着让你多吃点，心里少骂我点。”
“……”
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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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出了火锅店，已经到了月挂树梢的时候。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北方城市的夜晚总有一种萧索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炙热散尽的寂静凉意。下弦月周围飘着几丝轻云，月光皎洁又清冷。
这里距离健身房已经很远了，时辰太晚了，韦伊没让许糯回去取她自己的车，只说送她回去，等明天他帮着把电瓶开给她。
晚风轻拍在韦伊的脸上，隔着衣服许糯的手掌传来一阵阵温热，小姑娘可能是困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自己的后背。韦伊便把速度又减下来些，果然没过一会，他感觉到小姑娘的脑袋贴着自己不动了。
晚上街上没什么行人，等待红绿灯的车辆都显得更加从容。也不知道那辆车里正在放歌，是一首粤语歌，女声婉转动听。
她唱道：“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红灯消失绿灯亮起，刚刚歇下的车流又开始奔腾。歌声慢慢消散在空中，韦伊望着前方闪烁的尾灯，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情，心湖宁静，没有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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