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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望乡(五)


疗养院的香薰喷雾绝对有助眠的成分,许暮洲想。

        许暮洲这一晚上睡得很沉,似乎连梦都没做,睡眠质量极高。早上睁开眼时,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划过了九点整。

        他应该是直接睡过了早上的查房时间,因为早上没有吃药安排,所以也没人叫醒他。

        疗养院的一日三餐是食堂配比好的营养餐,由护士站按时按点送来,许暮洲昨天没有点单,所以今天的早餐是随机分配。

        许暮洲吃不太惯面食,看了两眼餐盘就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了。

        疗养院的单间有独立卫浴,许暮洲用冷水扑了把脸,想着一会儿是先借故去找严岑,还是想办法先去接触一下纪筠。

        然而让许暮洲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谁也没见着。

        半开放区的白天还算热闹,经常有些病症较轻的患者在走廊中往来。

        或许是为了让人们放松精神,疗养院中的装修并不像医院那样冷硬,走廊中的墙面上贴了柔和的浅绿色壁纸,每隔十来米还在一人高的墙面上钉了小巧的铁丝状花篮,绿萝生机茂盛,叶片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滴,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为了方便观察情况,病房门上都嵌着一小块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室内的情景,许暮洲连逛带晃地在走廊里溜达着,第二次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七号门时,才确定纪筠是真的不在。

        开放区虽然不限制患者的个人行动自由,但这个时间也实在太早了,北方的秋季气温已经很凉,大概也没人在大清早出门遛弯。

        何况按昨天严岑的描述来看,纪筠并不像那种拥有好人缘的随和性子。

        许暮洲心里泛着嘀咕,干脆想着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去问问严岑再做打算。

        ——谁知严岑居然也不在办公室。

        “严医生不在。”小护士微笑着在医生办公室前拦住他,关切地说:“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许暮洲从小护士的肩膀上往屋里张望了一下,发现屋中除了一个陌生的医生正在看病例外,确实没有别人了。

        许暮洲收回目光,礼貌地询问道:“请问,严医生去哪了?”

        “严医生今天上午有问诊安排。”小护士笑着说:“大概需要到中午才能回来了。”

        疗养院C座三楼,是专门的心理咨询室。这些房间以每间十五平米的规格进行修建,让患者不至于因为房间太大而感到不安,也不会因为房间面积太小而感觉到憋闷。

        咨询室装修得更像普通的会客厅,办公桌被替换成透明的茶几,真皮沙发上铺着柔软的布艺坐垫,几只圆滚滚的猫咪抱枕凌乱地散落在沙发垫上,看起来非常随意。

        进门左手边的柜台上放着一只小巧的鱼缸,里头水是新换的,清澈透明,连水草的细须都分毫毕现。两条半指长的小红鲤尾巴一甩,优哉游哉地游进了水草编成的小拱门,浮在那里不动了。

        沙发旁边放着一盆小巧的人造生态景观,一根细细的抽水管掩藏在做旧的褐色树枝中,水滴从出水口滴落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盆中的荷叶上。

        年轻的小姑娘斜躺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书。她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抱枕用来垫着书脊,一手松松地扶着书页,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猫耳朵。

        纪筠的长发被她挽在耳后,柔顺地铺在肩膀上,略紧的黑发圈在她纤细的右手腕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勒痕。

        她看得很认真,翻页的速度也很慢,阳光从半落地窗中铺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手中的那本书散发着淡淡的花草香,是那朵玉兰花书签留下的。

        十点整,严岑准时敲了敲门,又等待了两秒钟才推门走进咨询室。

        他已经换下了白大褂,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上还别了一根金色的领针。

        纪筠从书本间抬起头,她摸过茶几上干枯的玉兰花,将其夹在了书页中间。

        沙发是组合式的,长条沙发的左右两侧都各放着一只单人沙发,严岑将臂弯里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转过头来笑着冲纪筠打招呼。

        “早上好,纪小姐。”严岑说。

        纪筠将书本合上,严岑的眼神往封皮上一扫,发现那是一本旧版的《百年孤独》。

        纪筠面色平淡地将书放在茶几上,抬头看向他,冲他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失语症。

        失语症分为病理性和精神类两种,纪筠自述的病情是精神类失语症,这种病症一般情况下都是经历了重大精神刺激下才会产生的。但纪筠本人并不是,她没有任何记忆断层,就说明她的潜意识不存在有规避记忆的情况。而在跟病人家属沟通时,也没有获取任何的“重大精神创伤”的相关线索。

        纪筠从身侧拿出一只小本子,娴熟地旋开钢笔,极快地写了一行字,然后将本子递给严岑。

        【今天要做什么治疗?】

        “只是随便聊聊。”严岑说:“你不用紧张。”

        屋内的空调开得很足,严岑说着走到了房间里侧的单人沙发上坐定,随手解开袖口的扣子,将衬衫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小节手臂。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纪筠在本子上又写道。

        【不过没什么,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严医生。】

        【我会尽力配合您。】

        如果不是严岑已经提前看过了纪筠在深夜自言自语的录像,他几乎快信了这句“配合”。

        年轻的姑娘似乎写完了想说的话,钢笔尖暂时离开了纸面,微微向内翘起,是一个随时蓄势待发的姿势。

        “纪小姐。”严岑忽然说:“您不觉得写字这种沟通方式的效率很低下吗?”

        纪筠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句话来做开场白,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没有恶意。”严岑诚恳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如果您一直无法痊愈,或许学学手语也是很好的主意……毕竟,纸笔交流的限制太大了。”

        纪筠显然被他这几句话说蒙了,她的笔尖在纸面上悬了又悬,犹豫了许久才落下了第一笔。

        【严医生,你跟之前不太一样。】

        【所有医生都在跟我说,我会痊愈的,只有你说这样的话。】

        【医生是不能说这样的话的,对不对。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或许是事实,但这么有话直说,似乎不太符合你们医生要“塑造患者积极心态”的治疗目标。】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用这种方式跟人交流,她写字的速度很快,严岑耐心地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静静地看着她的笔迹在空白的纸页上划过。

        直到纪筠彻底停笔,严岑才靠回椅背上。

        “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好说的。”严岑推了推眼镜,又说:“其实有时候,我很能理解这种情况。人的自我保护机制非常精妙,它会自动识别使人崩溃的记忆节点并将其屏蔽,以保证大脑的良好运转。”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严岑顿了顿,才继续道:“‘忘记’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纪筠的手指动了动,想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却被严岑打断了。

        严岑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不容拒绝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扯远了,我们不如回到刚才的话题。”

        纪筠的手一顿,重新看向他。

        在心理治疗中打断患者的自我叙述是大忌,这会使得心理治疗师错失很多信息。但严岑显然不在意这个,他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冲着纪筠耸了耸肩。

        “我觉得您现在不适合进行谈话治疗,所以既然治疗效果无法保障,我们不如随意聊些轻松的事。安然度过这一个小时,不是更好吗?”

        纪筠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墙角闪烁着红灯的监控摄像头,又转过头看向严岑,迟疑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严岑冲她张开手:“不如来学学手语,怎么样?”

        纪筠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治疗方法,她盖上钢笔的笔帽,又点了点头。

        “那就从数字开始吧。”严岑在纪筠面前摊开了右手,手指伸直又收拢。

        严岑的这个动作做得异常迟缓,他的小指微曲,其余四根手指随意地拢出一个弧度。

        “这很简单,你应该以前也见过这种表述方式。”严岑的声音也被拉得缓长,他的吐息似乎都跟着手指的动作达到了同一频率。

        滴答——

        纪筠的眼神落在严岑修长的指尖上,看着他比出了一个“1”的手势。

        “这非常简单。”严岑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很熟悉这种感觉。”

        他说着手指微动,又竖起了中指,手语的表述变成了“2”。

        滴答——

        严岑像是生怕纪筠看不清,他做得很仔细。纪筠的眼神定焦在他的掌心,随着他的声音节奏缓慢地点了下头。

        “三。”严岑说。

        但他的无名指却没有随话语同时伸出,纪筠下意识看向他微曲的指尖,但严岑的手却已经向内收拢,在她眼前清脆地打了一声响指。

        滴答——

        沙发旁的生态景观落下了第三滴水。

        ——未经患者同意不得私自进行催眠治疗,严岑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管理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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