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反转
“我没这么说过。”叶青渊脸上褪去一贯温和的笑容，深黑色的瞳眸浮现出令人心惊的淡漠，这一刻流泻出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场所有人都恍然间有些明悟，这才是天下庄庄主！他可以温和守礼谦容有度，可以宽仁清明厚德待人，但这不代表，有人可以挑衅他的威严！他对你温谦那是他的风度，他对你严苛那是他的权利！而你，只能接受，没有置喙反抗的余地！
叶青渊冷淡地看了铁剑门众人一眼，一字一句仿若敲在人的心头：“我说过，事情在还未有定论前，不要枉下决断！”
枉下决断？宣络玉咬紧牙关，衣袖下指甲深深刺进肉里，殷红的血色在粉白的指尖弥漫开。明明证据确凿，别人却连说都不能说一句！叶青渊，你竟是为了维护她不惜自毁清名吗？！
“啧！”风燃林看着他们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我说你们也太着急了，被你们指控了半天我可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呢？我都这么配合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说两句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虽然说出来你们不信，但我向来不喜欢隐瞒，很遗憾，这个东西，”她指着托盘，“根本不是我的！”
这般笃定的语气让周围当见证（看热闹）的人齐齐扬了下眉，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松快感。
“你胡说！”宣络玉不经思考地反驳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深吸了口气，勉强撑起理智飞快道，“这位摊主已经说得很明白，你之前也已经承认了，现在你是想反驳你之前说过的话，还是想说你刚刚记错了，并没有那回事？”她冷笑起来，“可惜在场这么多人都见证了，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那么着急干嘛？”风燃林慢悠悠说道，那漫不经心的表情简直能让人气吐血！
宣络玉恨极！她压抑着自己翻滚的情绪，悲伤道：“我与小雨亲如姐妹，她如今惨死，我当然着急着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风燃林轻嗤一声：“可我怎么觉得你想给我定罪的心远远超过想找到真凶的心呢？”
宣络玉脸色陡变。
风燃林却已经转回了先前话题，道：“我先前的确承认我在这位摊主的摊上买过一只断了尾的小兽，但这和我说的这只小兽不是我的，有冲突吗？”
“呵！这话简直可笑！刚刚那条尾巴可是对上了的？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位摊主在构陷你？”
“不！”风燃林两指捏起那条瓷尾在眼前看了看，淡笑着说道，“如果这条尾巴不是先前的那一条呢？如果这条尾巴在经手的时候被人掉包了呢？你还能说和这条尾巴对上的这只小兽是我的了么？”
叶青渊眼中精光一闪，原来如此！
宣络玉脸色一瞬惊变，但很快恢复，她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
风燃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淡笑着道：“现在就算我说我那只小兽就在我房间里，你们也肯定会说我是趁着这段时间让人做得假证吧？不过，事情做下了，总会有痕迹的。”
宣络玉却似是气笑了：“那你就去拿来啊！”
风燃林不理会这话，她将瓷尾放下，忽地往旁边人群中一指：“麻烦这位公子出来一下。”
沈涵微微一愣，看见风燃林冲他点了下头，才确定她指着的确实是自己，他走上前来，向叶青渊点了下头后，拱手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风燃林道：“我大概从未说过，我的鼻子很灵，对味道很敏感。我闻到你身上有很淡的药味，你是药王谷的嫡系弟子，是吗？”
沈涵点了点头，恭维了一声：“姑娘好眼力。”
风燃林耸了下肩，接着道：“我鼻子很灵，分辨得出很多细微的味道，可惜我说的话现在估计没人信。听说大夫要凭嗅觉分辨很多药草，所以我觉得你的鼻子应该也很灵，也许能勉强做个证吧。”
沈涵一噎，轻咳了一声道：“姑娘请吩咐。”
风燃林便指着那根瓷尾：“别说我误导你，你先闻一下这东西上面沾着什么气味。”
沈涵拿起瓷尾，放在鼻端细细闻着，片刻后，他很肯定地道：“有一种百合香的味道。”
“对了，刚刚我也碰到这玩意，或许你需要闻一闻我身上的味道，来判断一下是不是刚刚沾上的？”风燃林说着很主动地伸出了手。
沈涵神色郑重，道了一声‘得罪’，握着她的手低头轻嗅。
宣络玉紧紧盯着他们，却不想下一秒猛地对上风燃林漆黑的眼，她脸色一僵，随即恨声道了一句：“不知羞耻！”她猛地偏过头去，仿佛看到什么污秽得伤眼的场景。
周围安静看着事情发展的围观众人眼中光芒微闪，看向宣络玉的目光隐含一丝微妙的情绪。能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的，哪能看不出这位东陵三公主一直以来的不对劲。只不过，事不关己，乐得看戏而已！
叶青渊的注意力本来在沈涵握着风燃林的那只手上，重新挂在脸上的温和假面下隐约露出几分恼恨，听见宣络玉的声音，他视线转到她身上，眸光微凉。
这一会的功夫，沈涵已经放开风燃林的手，闭上眼睛细细回味着刚刚萦绕在鼻端的味道。风燃林身上的味道很清淡，初闻时像水一样淡而无味，然而细细品味下去却又像是晨露秋霜冬雪春雾，那种淡淡的凉和轻轻的柔如云丝般一点点往人的心头缠绕。而再深入一点，就是一丝近乎飘渺的香，像是经过一片花海吹拂到遥远湖畔的清风中艰难裹挟而来的一缕浅淡却惹人迷醉的芬芳……
沈涵眼中划过一丝浅淡的迷恋和遗憾，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好像看见一块顶级的香料被层层透明的保护膜包裹，明明已经可以预见它惊世绝艳的靡丽香氛，却因一层阻碍而只能望而却步。最后只能站在边缘的位置，渴求地费尽心力只为捕捉着那一丝不经意间流泻出的稀释得近乎于无的香甜，填充进自己的心肺，却越发觉得百爪挠心。
风燃林有一点没有说错，沈涵对气味有很高的辨识度，然而同样的，他对气味的敏感造就他对气味的挑剔，也让他对气味产生相当深厚的执着。现在被风燃林无意渗出的一丝体香勾住心魂的他，相当、相当地，饥渴难耐！
幸好，作为药王谷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沈涵意志很坚定，才没有在这种场合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到一缕残存的香味，但可惜却呛进了一鼻子血腥味。他这才想起离他不远处还有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存在，有那浓郁刺鼻的味道在，其他什么香的臭的味道都给遮掩住了！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放慢声音道：“风姑娘身上气味清淡，与这瓷尾残存味道并不相符。”
他再次拿起那根瓷尾，细细嗅了起来，念道：“六分百合、一分腊梅、一分沉香、半分白芷与甘松、半分白渐与茶末、少许白檀、麝香、青木……以酒浸以蜜合，最后用蜡纸密封，后可成。”
随着沈涵的话一句一句出口，围观众人面色越来越惊叹，难道他竟然根据一丝常人闻都闻不到的残余香味推出了这味香的配方？太不可思议了。
风燃林看着他眼睛开始发亮，竟然全闻出来了，好厉害！沈涵最后一个字说完抬眸看向风燃林，对上她亮晶晶的目光，有些羞涩地轻咳了一声，耳尖微微泛出一层红色。
叶青渊率先回过神来，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这两人隔开，他彬彬有礼：“沈公子大才！”
沈涵脸色微红，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叶庄主误会了，沈涵再也有本事也不可能只依据一缕残味推出所有，只是这香我曾有一个师妹用过，我略知一二。此香名百合雪，出自品香阁，分上中下三品。上品百合雪，香远益清，经久不衰；中品百合雪，馥郁清雅，余味悠长；下品百合雪，浓郁纯粹，醇厚清醉。此香就是下品百合雪。根据这瓷尾上经过两个时辰残存味道的量来看，若非在百合雪上打了一个滚，那就至少在身携百合雪之人的身上待了半个时辰以上！”
宣络玉脸色愈加苍白，配上那双微红的眼眶，倒是越发显得伤心哀婉了。
风燃林看了她一眼，没有多加理会，她看着摊主明知故问：“你那放尾巴的盒子里，可是一不小心落进了百合雪？”
摊主连忙否认：“小人连百合雪是什么都没听过！”
“为了公正一点，你那盒子也拿出来给人看看吧！”风燃林道。
“诶！那盒子我看见他们也带过来了的！”
三长老点头：“是带来了。”他看了一个弟子一眼，“去拿过来吧。”
那个盒子哪来，打开，里面一半的位置都放满零零碎碎的小零件。而那里飘出来的气味，也不是难闻，但绝对不会好闻，更加没有一丝所谓下品百合雪的浓郁清醉的味道了！
所以，结论已经很明显，就如风燃林所说，这条拿来作证的瓷尾根本不是放在盒子里一夜的那条，而是被人掉过包的！而能跟这条瓷尾严丝合缝的小兽，显然也不会是风燃林昨天买的那一只！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栽赃陷害！
风燃林在此时悠悠开口：“现在想必已经洗脱了我是凶手的嫌疑了吧？那么我现在说的话应该不会让人觉得是为了脱罪胡乱攀扯的吧？”
沈涵连忙道：“风姑娘请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刚刚说过我鼻子很灵，而同样我记性也很好，这瓷尾上的味道我一闻就想起来，我昨天在一个人身上是闻到过相同的味道的。这个人，这位三公主或许会很熟悉，就是昨日，你身边的那个侍女！”
－－－－－－题外话－－－－－－
昨天双更竟然没人来夸我，我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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