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爆发
夜晚，明月高悬，也不知触到哪根神经，风燃林难得起了饮酒共醉的兴致。
大半夜忽然要喝酒？还是在连个店铺都没有的偏僻小山村！
夜离殇：“……”
夜离殇当然要陪着她闹！也不知他到哪转了圈，不到片刻还真提了两坛子酒来。风燃林坐在屋顶上看着夜景，听到动静转过头一看顿时笑眯了眼，她接过酒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长舒了口气，道：“你还真弄来了！其实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转到半夜。”她从不掩饰自己爱折腾的恶劣趣味。
夜离殇坐在她身边，一脚屈膝，一脚自然下垂，大约此时气氛正好，他也显出了几分随性不羁的味道来。夜离殇亦灌了口酒，洒出的酒水顺着下颚滑进颈窝，润湿了衣物，被夜风一吹，透着几分沁凉。
他道：“从老庄头地下挖出来的！”
风燃林嘴里一口酒还没咽下，一听这话，顿时呛到了，她笑得直不起腰，歪在夜离殇肩头：“难怪这酒质量不怎么样！”随即她伏在夜离殇耳边，道：“干得好！”
本来乡村的夜晚太无聊，她还想再折腾折腾他来着，现在就冲这份愉乐，算了，放他一马——明天再加倍折腾回来吧！
夜离殇没有动，只是在她鼻息间的热气喷在颈侧时，握酒坛的手微微僵了下。随即，他举起酒坛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天空云层如絮，在明亮的月周围泛起一层乳白的光晕，四周宁静，偶有犬吠远远传来，天地景物朦胧，像是覆上一层轻白的纱，美得令人心醉。
喝空的酒坛从屋檐滚落，‘啪’一声摔得粉碎。大约是今晚夜色太美，大约是此刻远离尘世硝烟的气氛太放松，夜离殇眸中也不由染上一丝微醺的醉意，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心醉人。
风燃林把夜离殇的腿当枕头，她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提拎着酒坛晃晃悠悠，每次在酒坛将要脱手摔下去的时候又把它重新捞起，玩得不亦乐乎。
夜风轻拂，将她的长发撩起，发丝落在夜离殇裸露的肌肤上，带起一阵轻细的瘙痒。他微微侧身躲了过去，伸手将她的发按下，又觉得手下的触感太过柔滑，忍不住顺手摸了一把。
风燃林轻哼了一声，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发丝被风吹上了脸颊，还没等她腾出手来清理，夜离殇已经帮她将乱了发小心地压下。
没了乱飞的发丝骚扰，风燃林被此时舒爽的夜风吹得昏昏欲睡，阖上了眼。
夜离殇却有些怔愣，望着她在月光下的面容微微出神。那乳白色的光晕笼下，像是一层轻薄的纱遮住万物的表象，就像她时不时给他的感觉一样，乍一眼很熟悉，仔细一看却相当陌生。明明这么多日子寸步不离地陪伴，似乎连她每一个小习惯都熟记于心，若是让他叙述她是个怎样的人，不虚思考就能说出千百字的详细描绘，但，这描绘出的真的是她吗？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外壳？
夜离殇手撑着下颚，看着她发怔。心中杂乱的思绪清空，周围安宁的气氛让人恍惚间忘了时间的流逝。夜离殇看了她许久，也不是多刻意，就像一般人发呆的时候忘了挪眼般，盯着的景物只落在眼里没映进心里。
一片碎瓦从隔壁的房顶上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夜离殇回过神来，放空的脑海没有丝毫影像存留。等等，夜离殇猛地眨了下眼，不太对劲！一般人发呆的时候的确不会对发呆时看着的景物有太大印象，但夜离殇却不同，平日里仅仅是眼角余光扫过的事物都会清晰地记在心底，更何况是看了这么久，更何况是看的还是她！
可是，在刚刚回神的那瞬间他的确感觉自己忽然就记不清她的模样。这也许只是一时的思绪空白，但夜离殇却偏偏放不下，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她的模样，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明明应该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只凭一缕气息就绝不会认错的人，在记忆回放的时候，却始终看不清她真实的样子。像是笼在一层白雾中，随时都会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
也许，是他身体出了问题而产生的错觉吧？夜离殇这样想，却忍不住再次盯着风燃林的脸看，而这一次明明他意识清醒无比，却产生与之前发呆时相同的结果，记不清。
多么荒谬！
夜离殇思绪不断，却下意识按捺住自己情绪的外露，他不想因自己情绪的变化而惊醒了风燃林。与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她的感知到底有多敏锐。
夜离殇心中隐隐明白，这大约又是一个关于她的秘密，理智上他应该当做一时错觉，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现！但他却阻止不了自己探索的心，他想要了解她，而这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如何能够欺骗自己只是看错了？
他开始细细观察她的五官，将每一个微小的弧度都牢牢记在心底，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分开来看，她的五官无一不是精雕细琢般的美好，仿佛凝聚了天地钟粹的灵秀，而她肌肤更是白皙水润、吹弹可破般的细腻光滑。
这样的五官配上这样的皮肤，无论如何都该是个惊艳绝世的大美人，而不该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有一个‘略微赏心悦目却并不出彩’的印象。等等，他刚刚明明回想过，记忆中却没有她清晰的模样，那么这种‘赏心悦目却不出彩’的印象到底是自己得出的，还是别人强加给他的？
他在脑海中勾勒出她五官的形状，试图拼凑出她真实的模样，但却无法成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夜离殇望着远方的夜空，云层遮蔽了天上高悬的明月，深沉浓稠的黑暗映入他的眼瞳，他忽然想起阳城被围杀之时，她踏着浓稠夜色突兀而至，如黑暗的王者，瞬间惊艳了整片天地！
——哪怕那时甚至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容颜！
而在这一刻，夜离殇将刚刚牢记的五官形状，附加到那夜记忆里的身影上，一瞬，像是那人周身的黑暗如雾般被风吹散，一寸寸露出仿若宇宙诞生之处耀眼星辰汇聚般的容颜，时光之海为她而静止，天地苍茫因她而永恒！
但这画面仅仅持续了一瞬，下一秒，那道记忆与想象集合的身影突然像是活过来一般，她侧过头，目光带着无限冰冷的杀意直直向他刺来！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流动着的血液仿佛变成流动的冰锥一寸寸在体内滑过，带起剔肉刮骨般的痛和冷。
“呵！”一声冰冷的笑在他耳边响起，随即一只手紧紧锁住他的喉咙。夜离殇眼睛重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风燃林那双凝满杀意的眸子，宛若暗夜暴风下的海面，绝对的危险慑人！
她离他很近，嘴唇靠近他耳廊，宛若耳鬓厮磨的姿态，声音却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契之惩戒，你刚刚，到底做了些什么？”
风燃林的契约相当霸道，契约之力不仅可以用于改善契约者本身的体质，还可以作为惩戒的利刃，但一般情况下，所有惩戒的机制都只受风燃林的控制，唯有一种情况契之惩戒会自主发生，即契约判断契约者将对契约主不利！
风燃林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周身杀意沸腾，从灵魂中泛出的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夜离殇这一刻浑身气力都被抽空，每一片血肉都仿佛重逾千斤，连动一动手指都倍感困难。而风燃林的手紧扣在他喉间，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我没有！”夜离殇艰难地动了动唇，其实连他自己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可她能明白的，不是么？
但风燃林脸上的表情冷漠至极，手掌一寸寸缓慢收拢，哪怕看见手下之人费尽气力的辩解，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于是夜离殇便明白了，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辩解，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其实也算是阴差阳错。风燃林所修功法特殊，在危机时刻拥有自动隐藏气机的功效，以避敌人追捕。而此时风燃林身受镇魔封印，一身实力几近于无，本身又是非法入侵天启界的修真者，受天道约束制衡，于是便自动开启了隐匿功能，相当于给自己加了一道保护层。
偏偏夜离殇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识破了风燃林真身，相当于在他的意识中，一不留神把她身上的保护膜给撕碎了，这样的行为被以风燃林之血书就的契约判定为‘对其主有害’，为了阻断他的意识，从而发动惩戒！
夜离殇意识渐渐模糊，可他却觉得心间越来越热，像是有一把火在心底点燃，灼得心肺烧痛。他恍然间想起了很多，初见时，他警惕不安，她笑颜灿烂；阳城围杀之时，他精疲力竭，她踏天而来；日日相伴生死同随，她洒脱随性亲近自然，他心防渐消所有情绪起伏只为一人。
黄昏日落之时，她曾经说：“从你答应做我的护卫起，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暗夜相拥之刻，她曾呢喃着：“一个人在黑暗中太久，也开始期待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
血夜尸横满地，她曾宣誓般道：“你是我的。再敢伤着了，杀了你哟。”
明明是她一步步将自己拉出冰冷黑暗的深渊，却为何吝啬于再多赐予一点温暖？
为什么你要在我心生希冀的时候展露你的无情？
为什么你可以一次次毫不犹豫将我舍弃？
为什么，你不能够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
是我太贪心，还是你太无情？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夜离殇胸腔窒痛！他直视着风燃林冷然淡漠的眸，眼底浮现悲痛的愤怒，力量在身体里聚集，生命之火在心底燃烧，反抗！哪怕反抗的力量比之契约的禁锢不值一提，一次又一次打散重聚，然而他的意志却从不退缩，就算是死！
风燃林一点点收拢手掌，看着夜离殇的眼神透出一丝恼恨。愤怒，反抗？你凭什么！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力量是我赐予的！你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你有什么资格愤怒？！
你又凭什么反抗？！
风燃林猛地一用力，将他往下拽，她冷笑着：“你不服？你愤怒？呵！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以致于你忘了自己的定位？夜离殇，你越界了！”
她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一瞬温柔的相触，下一秒她用力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不深，甚至连血液都在流出前就凝固在伤口里，但，却足够痛！
“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可是，你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我的底线！”她一字一句，声若寒冰，“谁允许你，试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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