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咒怨幻噩（四）
江浮舟到东巷买下了小贩所有的糖葫芦，回到西巷的裁缝铺取那日定制的襦裙，又去首饰铺买了几件头饰，路过桃李斋顺便买了笔墨纸砚，尽数放在桑筠的墨玉锦囊，才罢休坐上牛车回罗家村。
回到竹屋，江浮舟觉得颈侧粘腻，脱下外袍才发现雪白的后襟满是粉红色的糖渍，甚至墨发也沾染了不少，亮晶晶的眸子满是无辜，最终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西偏房的土屋。
他阖着眼神色惬意躺在雾气腾腾木桶中，乌黑的墨发湿漉漉垂在桶沿，水珠划过白皙胸膛，勾勒出肌理分明的线条，氤氲在细雾之中。
蓦地门吱呀一声开了，细碎的脚步声渐进，小桑桑一手拿着墨色袍子，一手攥着书，气喘吁吁跑到幕帘之后。
见状江浮舟往水里缩了缩，语气平和道，“不是说了不准进来吗？”
小桑桑眨巴着眼，两颊的酒窝浅浅，“我在包袱发现了一本有趣的书，顺便给哥哥送衣裳。”
“我拿了衣服，不用你送，快些出去。”
小桑桑踮脚废力将黑袍放在桌上，拿着书爬在桶壁上，肉嘟嘟的小脸仰望着江浮舟。
“这书好有趣，有字还有图幅，哥哥不妨看看”，说着踮脚捧着书抬到他的眼前。
蓝底金字：春江花月夜。
江浮舟一时好奇，伸手翻开那本书。
见那双眸子有些呆滞无措，小桑筠葡萄般的眸子好奇的转着，“莫非哥哥也觉得有趣？”
下一刻那本书在两人面前化为灰烬，江浮舟攒起眉头。
司洺愤愤然，这丫头片子竟还藏有分桃断袖□□，他家殿下幼时又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最恨这样的事，真怕他动怒掐死眼前的人？
“哥哥你干什么？”小桑桑捧着一手的灰烬，不满跺脚，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江浮舟神色怪异地瞥了她一眼，这是根本不是他做的。
小桑桑心中气极，本欲发火，无意扫到锁骨那道未痊愈的伤口，瞬间泄气。
她嘟哝着嘴，关切问，“哥哥怎么受伤了？”
江浮舟心中暗嘲，自然是他故意被她那一群蠢货师兄弟所伤。
粉扑扑的小脸可怜至极，江浮舟下意识扬起唇角，“受了点轻伤。”
“疼吗？”
“有些疼。”
“那桑桑帮你擦药。”
“不用，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桑桑喔了一声，踮脚取下墨色袍子递过去，“那哥哥穿衣袍。”
“我不穿。”
这衣裳是桑筠的，他如何穿的？
她满脸期待，笑得眉眼弯弯，“哥哥每次都穿得一身白，柔柔弱弱的，桑桑觉得你穿黑衣，一定英姿飒爽。”
是吗？可是他没有玄色衣袍，从小母亲只给他穿白衣，久而久之他渐渐不习惯其他的颜色。
“下次穿。”
“那哥哥不许反悔，拉勾。”
看着她递过来的小手，江浮舟最终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他刚敛好衣襟走进院子，胭脂浓抹的中年妇女，扭腰款摆迎面走来，正是村里的媒婆罗大娘。
她不顾少年眼中的厌弃之色，拉着他在院子树下的石凳坐下。
“不知有何请教？”
“哎哟，老婆子我见公子你已是到了成亲之年，特地来给你说亲。”
村长和小翠承诺她不少好处，于是她斩钉截铁给小翠拍胸脯保证一举拿下眼前的少年。
江浮舟神色冷淡，掩过眼底的厌弃之色，“我暂时没考虑此事，你请回吧。”
罗大娘挥着手绢大笑，浓重的胭脂也盖不住她脸上的褶子，“老婆子我是过来人，公子你这个年纪，有个枕边人总归是好的。”
瞥到屋外的一抹玫红色裙角，江浮舟漫步经心收回目光，看来今日这人是赶不走了，那他就勉为其难陪她玩玩。
“喔？那这位大娘你要晚辈介绍什么人？”
她就知道，男子都是如此，谁不想有个枕边人伺候在侧。
闻言罗大娘眉梢一喜，当即拍手，“小翠，她人虽胖了些，样貌却是一等一，她又咱罗家村村长唯一的女儿，家里地契众多，若是做她家的乘龙快婿，一辈子饿不着公子你。”
良久罗大娘想起什么，挥着手绢补充道：“关翠儿身体好，好生养，替你生个大胖小子，关键是他还不嫌弃公子你带个拖油瓶。”
点着石桌的手指蓦地一顿，江浮舟面上露出嘲讽之色，刚欲开口，却被一道奶凶的声音打断。
“哥哥不行！”
罗大娘指尖的手绢险些惊掉，她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年前唇红齿白的少年。
小桑筠放开老两口的手，飞奔到江浮舟身前，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咬着唇，小哭音带着乞求，“桑桑不是拖油瓶，哥哥你不要娶小翠，她很凶的”
闻言罗大娘拿着手绢拍胸脯，原来是这个不行，霎时她松了一口气。
“桑桑长大了娶哥哥好不好？”
昂扬的小脸上，漆黑的眸子泪雨蒙蒙，好似晶莹的琉璃珠子，江浮舟心底微颤，心中哂笑。
娶他？希望清醒后地缝够桑筠钻。
片刻江浮舟脸色恢复如常，唇角微扬，有些漫不经心。
他下意识轻抚小脑袋的发髻，对上她的眸子认真道，“那桑桑可要记的说过的话。”
小桑桑点头如捣蒜，“嗯！”
“这位小桑桑不是江某的妹妹，而是我有婚约的童养媳，所以你请回吧！”
罗大娘呵呵一笑，心虚朝柴扉瞥去，见那人没有异动或是暴躁之意，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转眼看向明眸皓齿的小女孩，笑得势力，“男子三妻四妾也正常，翠儿也不在乎你身边多个小妾。”
等这小妮子长大，恐怕两人的儿子都生了几个了，再加上翠儿那强势跋扈的性子，哪还有这狐媚小妮子作妖的份儿。
闻言老两口眉头一皱，瞥着眼，拾步走了过来。
王大娘瞪了一眼罗大娘，她素来见不惯这个花楼里出来的势利眼，不咸不淡道：“罗大娘话可不是你这样说的，人家早有婚约，翠儿凭什么横插一脚？”
“嘿，王大娘，话也不是也这样说的，什么叫横插一脚，江公子拖个稚子，没房没田地，老婆子我不是好心为他考虑。”
她气发笑，急拍胸脯，这一颦一笑饶有青楼老鸨那妖媚做作之态。
王大爷蹙着八字眉，连忙摆手，没好气道：“老朽不欢迎你，你快走！”
桑筠气鼓鼓瞪着她，吼道：“你走！”
嘿，这小妮子着实欠收拾，竟敢挡她财路，真想掐烂她那张脸。
罗大娘敛住心中的不悦，依旧赔笑道，不依不饶拉着江浮舟的衣袖，“江公子，你再考虑考虑，娶翠儿不需要你出聘礼。”
“江公子”
罗大娘本欲再言，对上那双沉入深渊的眸子，她立即噤声不由得退了几步，一股凉意悄然而至瞬间蔓延至脊背，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她淹没埋葬。
正当罗大娘怔愣之际，不知何时一只八哥扑腾在她身侧，尖喙与爪子在她的堕马髻上乱啄乱抓。
“叫你欺负师公，啄死你这个坏老婆子。”
罗大娘惊叫抱着头，扭着腰落荒而逃，小白不依不饶地追着她啄挠，看得院里的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
“浮舟呀，这人原来是花楼里的花娘，老了啊才干起这行，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眼儿，你别给她一般见识。”
王大娘朝江浮舟捂着嘴，意味深长一笑，“想不到桑桑是浮舟你的童养媳，难怪你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王大爷仰着头，捋须笑道：“就是我们老两口这把老骨头等不到你们成婚的时候咯！”
“两位误会，刚才不过是推脱直言，她并非江某的童养媳。”
王大娘敛住笑意，瞥向他怀里灵动的女娃，“那她是？”
江浮舟顿了顿，莞尔道：“远方亲戚的女儿，算来也是我妹妹。”
“原来如此。”
闻言小桑桑抬眸望向江浮舟，眸子里满是疑惑。
她眼尾那颗隐藏极深的小红痣，灼灼似火妖曳似血。
“那我还可以娶哥哥吗？”
老两口被逗笑哈哈大笑，王大娘拉过她的手，“桑桑娶不了。”
“为什么？”
“因为啊，女子只能嫁人。”
“那我能嫁给哥哥吗？”
王大娘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的王大爷，满目乞求。
小女孩递来期待的目光，老爷子神色微尬，捋须支支吾吾道：“这这”
“不行”，见老两口神色尴尬，江浮舟急忙解围，他又温声道：“对了，今日在下准备在集上买了些酒菜，准备亲自下厨感谢二老这几日的款待。”
王大娘慈祥笑道：“我们老两口对小桑桑与你一见如故，浮舟你见外了。”
听到酒，王大爷神色一喜，急忙道：“好歹浮舟也是一片心意。”
言罢耳朵被拧得一疼，“别以为老娘我不知道你在想啥？”
王大爷立即泄了气，捂着耳朵瞪了她一眼，一张褶皱的老脸满腹委屈。
古朴的八仙桌上，蟹粉狮子头，糖醋软熘鱼，盐水鹅，烤鸭，正冒着腾腾热气，铺了满满一桌。
窗户边，糖醋鱼热气腾腾，小白正埋在盘中吃得兴致勃勃。
王老爷不顾身侧嫌恶的目光，笑眯着眼给自己掺了一碗酒，又拉过江浮舟的碗。
“想不到你这小子竟有这等手艺？”
“见谅，晚辈喝不了酒！”
王大爷错愕片刻，急忙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今日陪老朽喝半碗。”
见江浮舟抿唇不语，王大娘蹙眉狠狠拍回他的手，“一天就知道喝喝喝，要喝你自己的，别带坏小辈。”
这老婆子，好歹在小辈面前给他个面子。
王大爷敢怒不敢言，只好灰溜溜抿了一口酒当作是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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