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马芮的病
于是，我们三个在那边坐着聊天，黄娟和李子豪本来关系就微妙，自然不多说。而我的心情又不是很好，所以话也不多，因此，活跃气氛的活儿就落到了李子豪一个人身上。还好他不缺话，天南到海北，他都能扯起来。不过我也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比平时的好。
李子豪虽然和马芮一碰面就斗嘴，看着似乎谁都看不服谁，然而，光是凭周筱盼的关系，我也知道，这两人其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关系。
很快，我看到沈鹤和王馨怡过来了。我们起身也走了过去。
李子豪没看沈鹤，对着王馨怡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笑容：“还是我们班长好，大恩大德以后一定报！呃......不过，车呢？不是说会有一辆车过来送我们吗？”
“已经在过来了，马上到。”沈鹤说，我看了他一眼，和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我急忙看向别处，不过，王馨怡的目光又来到了我身上。
“顾笛，你也去？”她语气平静，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过什么一样。我不能说她不记得，只能佩服她的情绪控制力比我要强得多。
我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
“呵，我说呢，沈鹤，你说是李子豪有急事不是真的吧，是顾笛有急事对吗？”
“是啊，是我有急事！”李子豪抢话道，“这不顺路吗，正好顾笛也想提前回去了。”
他刚说完，我们就看见不远处行驶来了一辆车，停下来后，里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的男人探出头来：“馨怡啊，你们几个人？”
王馨怡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跑过去说：“王叔，我们四个。”
“好，来，上车吧！”
“王叔，谢谢您，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这里这两天人少，我跟上面一说，他们一听是你妈妈的女儿，就立即给我准了假。我这不也沾你们点光，能早点回家了吗？”那司机憨憨笑着。
我们上了车，李子豪很识趣地坐在了后面，我打开了前面的车门。
一路无话，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中，除了王馨怡和司机说几句话外，我们车厢内保持了绝对的安静。不过后来，司机师傅打开了收音机后，才好了点。整个路上，我的脑袋一直在想两个事情，一会儿我的眼前出现了刚才沈鹤和王馨怡接吻的画面，一会儿又跳到正在医院的马芮身上，我的精神近乎分裂。
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跟班主任说。于是就给李子豪发了短信，尽管他就在我的后面。
很快，李子豪给我回了过来，他说，我完全不应担心，他跟沈鹤打完电话后，沈鹤就已经跟班主任说过了。由于司机是王馨怡认识的人，班主任也没再多问什么。
我们到达周筱盼说的那家医院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们给师傅道过谢后就下了车。
“你不许去！”王馨怡拉住了沈鹤。
沈鹤看着她的眼睛，“那也是我的朋友，我必须去。”
“他们两个去就够了，你陪我，我要去广场玩。”王馨怡用力抓住沈鹤的胳膊，不让他走。我和李子豪呆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去广场玩什么？”沈鹤问她。
王馨怡笑了笑，眼睛里有了一层兴奋的色彩，“到了不就知道了？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孔明灯？孔明灯。两个月前，我和沈鹤在除夕的晚上，一起在广场上放了一只孔明灯，上面写着......我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回忆。
沈鹤的双唇紧闭，面容严肃，“我不会和你放孔明灯的，况且，现在是白天，放那个没多大意思。”
王馨怡愣了愣，但是随即又笑起来：“没关系啊，白天也没关系，走吧，我们去放，你一定要和我放，一定！”
李子豪不耐烦了：“行了，人家叫你去你就去吧，别磨蹭了！我们两个进去就行了，也不缺你一个。走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我跟了上去。
再次来到这所医院，这所妈妈在的医院，我感到真的是命运无常，这一年以来，我来了这里多少趟了？我没去找妈妈，因为她现在一般很忙，而且，她是呼吸内科的，平时的患者大多都是得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病的人。和马芮现在的病，扯不上什么联系。
我们刚一出电梯，就看到走廊里的一个凳子上坐着周筱盼。李子豪赶紧跑了过去，我也跟了上去，问：“筱盼，马芮现在怎么样了？”
周筱盼见到我们，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你们这就过来了？”
“嗯，我们提早回来了。”李子豪说，“怎么样了现在？”
周筱盼紧锁眉头，叹了口气，看向卧室，说：“她哥哥和嫂子现在正在屋里和她谈话，具体什么病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医生说，不是什么容易治的病。她的哥哥嫂子，想把她......送回广西去。”
“什么！送回广西？现在吗？”
周筱盼点了点头。
我叫道：“天啊，现在她得病了，就要把她送回家去？为什么？她哥哥嫂子，不能为她看病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即使她哥哥同意，她嫂子也不同意啊。他们的经济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们再为马芮看病了，况且，他们的孩子还需要花钱。”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从医院里走了出来，看到我们后有点吃惊，“你们，都是芮芮的同学？”
我和李子豪点了点头，周筱盼问：“嫂子，马芮......真的要回去了吗？”
那女人眼神往病房里瞟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不准呢，她不愿意回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说不动这丫头。对了，筱......”
“筱盼。”周筱盼提示她。
“嗯，筱盼，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得这病的？怎么从未见她说过？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儿。”女人埋怨道。
周筱盼为难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她也没有跟我提过，今天和她一起放学，刚走到外面，她就不行了，她说她浑身疼得厉害，我看她那么难受，就送她来到了医院。”
这时，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个应该是她哥哥。
“怎么，还是不行？”女人问他。
男人的眼神犀利，眉头和周筱盼一样紧锁，摇了摇头，“她压根不想住院。”
我问：“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吗？”
那男人才注意到外面又多了两个人，他看了看我和李子豪，问周筱盼：“这也是她同学？”
“嗯，是。”周筱盼点头。
男人看了看我，说：“进去吧。”
我们走了进去。只见她躺在床上，挂着点滴，脸色苍白，比我上次在操场上见到她的样子，更显憔悴。我的心里划过一阵心疼，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是最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周筱盼问：“现在不疼了吧？”
马芮见到我们三个走了进来，笑笑说：“输上液了，不疼了。”她看向我，“新同学，你们怎么也来啦？”
“是啊，我们也来了，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李子豪大手大脚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说什么呢你。”周筱盼白了他一眼。
马芮并不在意，精神也上来了，似乎有人与自己斗嘴总归是好的。她起了起身子，说：“放心，老娘好着呢！不过，就算有一天死了，我第一个来索你的命！”
“哎呀，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周筱盼嗔怪道。
“我忘了，不能要了他的命，不然你就落单了。”马芮作恍然大悟状。
我说：“到底是什么病，查出来了吗？”
“是啊，什么病，我刚才问哥哥嫂子，他们也没告诉我。”周筱盼说。
马芮的眼神有些黯淡了下去，不过那一抹黯淡很快便消失了，她想了想，说：“好像是......哎呀我睡了一觉也忘了，不过就是类似于风湿病之类的吧，没关系，一点儿都不严重。”
“可是，刚才医生说，医生说......”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马芮打住了她，“在医生口中，一个关节炎都可能被说成大病，因为他们看我是一个学生，所以，就觉得比较严重了。其实没什么，吃些药，顶多，输几天这瓶东西就没事了。”
“真就这样？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长了肿瘤呢。”周筱盼长舒一口气。
而我，却隐约感到不安起来。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发真实，伴随着马芮的声音，渐渐强大。
马芮白了周筱盼一眼，“你可别介啊，我记得你没这么胆小呢，哪儿就把你吓死了？”
“哎我说，”李子豪伸过脑袋来，“马芮，你的北方口音现在越来越重了啊。不错不错，看来被我们改造的挺成功的。”
“你不懂就别瞎说！”马芮投去鄙视的眼神，“筱盼，跟他讲。”
周筱盼回过头来，脸上终于出现了她那令人熟悉的笑容，“我不是之前跟你说过么？马芮的父母之前一直在北方工作，只是后来才回去的。所以说，虽然她的家乡在遥远的岭南小镇，但是她的性子，就是大半个北方人啊，更别说口音了。”
“真的？这是这样？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李子豪夸张地把五官挤到了一起。
马芮和周筱盼笑了起来。
我看向窗外，阳光照了进来，窗台上摆放着一盆仙人掌，在那里发出倔强的绿色。
“筱盼，帮我这个病人一个忙吧，帮我去买个东西。”
“什么？”
“你懂的。”
周筱盼笑了，“好。”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你也去啊，你老婆你不跟着？我这儿用不着你。”马芮冲李子豪说。
“得，得，您现在是病人，我听您的。用不着我就算啦，那我就去追我老婆啦！”
“快去！”
还没说完，李子豪便一溜烟飞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马芮，马芮瞧着我，说：“别站着了，坐下呗。”
我笑了笑，坐在了李子豪刚才坐的椅子上，我说：“马芮，你......到底是什么病？”
马芮抬头看着吊牌，目光有些空然，“不是说了吗，类似于风湿病，没什么的。”
“马芮！”我的情绪忽然就上来了，从刚才的一言不发到现在，我只想问这一句话。
她把目光投向我，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就笑了，是苦笑，“看来还是瞒不过你啊。”
我的鼻子有些酸，说：“马芮，你那次在校门口看见我，说是去医院拿体检单了，是不是就和这个有关？还有，寒假......寒假里我在医院碰到你，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她看着前方，眼睛里没有焦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只是显得苍白无力，几秒钟过去，她没有回答我的话。
“还有！”我有些激动，几乎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哽咽了，“那次......那次筱盼的生日聚会，在酒店的厕所里，你说......你说你活不长了，我当时以为你喝醉了，说的是醉话。其实......其实不是对不对？”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瞬间爬满脸颊。
她的睫毛动了动，眼眶有些泛红，一抬眼，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的胸口无比的疼痛，我说的都是对的，我没有说错。“马芮，你到底的什么病了？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你怎么就活不长了呢？怎么会呢？”
过了好久，她才扭过来来看着我，问道：“今天，就你们来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还有沈鹤和王馨怡，不过，他们两个，有别的事，就没进医院。”
“还有呢？”
我摇摇头，“没了。”
她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我像是想起来什么，急忙说，“我知道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你给谁打！”她喊道。
“你知道我给谁打。”
她的眼皮垂了下去，“你别瞎想了，谁都别打，我只是问问而已。”
“马芮，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你自己的心呢？你骗不了我的。感情的事，最骗不过的，就是外人的眼睛，伪装的再好，骗的也只有可能是自己。”
马芮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行了，我睡了，你自己也歇会儿。”
“好，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我叹了口气，她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我从桌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了几页。突然听到马芮的声音，她背对着我，我以为她已经睡了的。
“顾笛，我反悔了，我想说了。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只告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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