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我警告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意识回笼的时候，臧蓝先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她感觉全身发痛，还很冷，回了回神才发现自己趴在地面上，瓷砖冰凉，她刚撑着胳膊勉强爬起来，就感到一阵眩晕。
离谁远一点？
我在哪里……
“我说，你听见了没有？”
似乎有人朝她的肩膀推了一把，声音在她耳边忽大忽小，臧蓝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了推着她胳膊的手。
“放手！你还敢抓我？”有个女声在尖叫。
臧蓝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她正倒在一个女厕空旷的洗手台前，这个洗手间很干净，连脚印都没有，想必平时根本没有人过来，应该是废弃不用的。
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到面前被她抓着手腕的女生身上，臧蓝一怔，下意识松了手。
对方一头很多年前时兴的沙宣，穿了一身蓝白校服，黑色帆布鞋，手腕上挂着乱七八糟的晶亮饰品，她刚才握得用力，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记忆一点一滴地拼凑出来，臧蓝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她试探地喊了一句：“赵晴……”
对方瞪了她一眼，旁边凑过来了好几个跟她一样打扮的女生，有一个朝着地上的她踢了一脚：“刚才不是还在装晕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装傻了？”
可是她已经死了。
死在了从安凌夜墓园出来的山路上，她意识中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个被震得飞上天去的水晶球，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片片碎裂，和自己一起粉身碎骨地散落了。
可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居然完好地身在此处。
臧蓝觉得脑海剧痛，她低头，又看见了自己穿着校服的胳膊，手背上一条血痕，想必是刚划的。
好熟悉的场景，这个场景经常在噩梦里出现。
臧蓝咬紧牙关，发起抖来。
她从初中开始就经常不被年级里那群小太妹待见，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漂亮。
漂亮，在一群连化妆穿搭都不懂的孩子里，她剪着和众人一样的齐刘海，穿着相同的蓝白校服，却过早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当然不是她的错，可是这样的长相配上怯懦的个性、平凡的家世和不会说话的特质，就成了大错特错。
臧蓝还记得，从她在小学的时候，就经常有打扮新潮的女生有意无意地过来踩她一脚、撞撞肩膀，她因为这样莫名的针对和孤立变得更加怯懦寡言，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都快抑郁了。
安凌夜第一次出现，就是为她拦下了欺负她的女生。
少年当初远非后来的模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看着有点冷，救下她之后只说了一句“快上课了”，她回了一句谢谢，对方却只是摆了摆手。
她至今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十一月三日。
也是在认识了他之后，她才真的觉得整个高中生涯的灰尘被拂去了，她学会了展颜微笑，也有了远方和理想。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段记忆还要折磨她多长时间。
其实赵晴她们找她麻烦根本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看你不顺眼、看你和我喜欢的男孩子说话、看你做作忸怩，老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把她们叫来无关痛痒地训一顿，霸凌有时候就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
臧蓝歪歪扭扭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左脸颊似乎挨过耳光，火辣辣地痛，她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摸到了墙角的拖把棍子。
这女厕是五楼尽头建成以来就一直闲置的地方，扔进来的拖把连毛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棍子。
一个女生走过来，扯着校服领子拽了她一下，嘲讽道：“你整天敞着领子浪给谁看哪，知不知道自己很碍眼啊？”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晴姐，你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我有个办法，咱们把她给扒了吧。”
“好主意啊哈哈哈……”
臧蓝握紧了那根棍子，努力克制住嘴唇的颤抖。
从前她在梦里都不敢反抗，内心一直期盼着有人来救她，可是能救她的人已经死了，她也长大了，这么多年过去，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了。
一个女生已经走了过来，笑嘻嘻地一把拉下了她的校服拉链，臧蓝立刻抄着那根棍子朝她手臂挡了一下。
那个女生没想到她会反抗，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回过神来不由大怒：“你……”
“你们别过来，”臧蓝死死抓着那根棍子，咬牙切齿地说，“要不然我就动手了。”
“哟，急了呀？”赵晴扶了她的小姐妹一把，收敛了笑意对她说，“你想打我啊？来来来，好学生，你敢打吗？打完了我我就用你们最喜欢的一招，立刻跑去找老师，记处分是小的，你等着叫你妈来赔钱吧。”
“要不这样，你跪下给我们晴姐认个错吧。”
“不然晚上回家可要小心点哦。”
臧蓝面无表情地抄着棍子，有两个女生已经冲上来，一人抢了她的棍子，另一个人则粗暴地扯着她的校服，她挥舞着棍子打中了其中一个女生的腿，对方立刻痛呼一声。
“不要惹我，”角落里的女生死死盯着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突然多了一种不要命的狠劲，“要不然，咱们比一比谁更不怕死吧。”
赵晴一愣，随后怒道：“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是臧蓝却比她行动得更快，她抄着棍子恶狠狠地朝她砸过来，女生们四散逃开。臧蓝冲到门前，打算直接离开，似乎是之前被她吓到了，居然没有人敢拦她。
“喂，火气不要这么大啊。”
手刚刚摸到门把手，臧蓝突然清晰地听见了这句话。
怎么可能……
这么多年，她连梦里都不曾再听见过。
赵晴怔了一下，发现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方才的声音回答：“看不惯你们欺负人罢了。”
“马上就上课了，我们是好心提醒，”另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说道，“我可看见十二班的班主任从楼下过来了，你们这动静闹得走廊上都听得见，姐姐们胆子真大啊，最近严打校风校纪，我们都不敢这么嚣张了。”
一个女生趴在厕所的推拉窗上往外看了一眼，说道：“晴姐，确实是老王上来了。”
赵晴往外一瞥，狠狠地瞪了臧蓝一眼：“咱们下次再算账。”
随后她和那群小姐妹们就越过她急匆匆地走了。
臧蓝独自一人抄着棍子，有些滑稽地站在那里，她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直到刚才笑嘻嘻的男生又说了一句：“我靠，凌哥，他们班主任马上就上来了，咱们不是要进这里躲躲吗，人都走了你站这儿干嘛？”
隔着毛玻璃，臧蓝朦胧地看见了对方的影子，她颤抖着手，隔着玻璃去抚摸那团模糊的光影。
这一刻，她居然觉得自己连打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声音却如她所愿，再次开了口：“里面还有人。”
少年的语气，清冷清冷。
“不是走了吗——哦，我知道了，”另一个男生闻言，立刻朝里面喊道，“妹妹，你怎么样了？”
臧蓝知道他为什么拦着梁毅不进来，刚才赵晴她们嚣张地说要脱她的衣服，他应该听见了，怕她现在难堪。
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梁毅刚问完上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一把拉开了。
十一月阳光晴朗。
“我草，是你啊？”梁毅吓了一跳，“你不是十三班那个，那个那个臧蓝吗？”
臧蓝的校服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她穿了件低领的绣花毛衣，露着纤长优美的脖颈，锁骨处似乎是因为刚才的打斗红了一片，头发被扯得一团糟，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掌痕。
若是从前，她绝不会想让人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安凌夜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梁毅走了进来，顺手插上了门闩。
“凌哥，咱们英雄救美了！”梁毅一把搂住安凌夜，挤眉弄眼地说，“认识吗，上星期我和端哥课间操一起去偷看的妹子，叫你去你不去，怎么样，漂亮吧？妹妹，下次被欺负了给哥说，哥给你撑腰。”
臧蓝充耳不闻，她直直地盯着安凌夜，感觉自己稍微有些眩晕。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高中男生，尤其是眼睛，此刻那双记忆中灿若星辰、没有如十年后一般黯淡下去的眼睛也在放肆地打量着她，良久才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说：“快上课了，好学生，你扎扎头发，回教室吧。”
原来今天是十一月三日。
真的有心软的神听见了她时光倒流的祈愿，送她回到了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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