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耗

周国，兴庆二十二年冬。

        地处西北的峄山山脉绵延数千里，为周国西部屏障，现已被厚厚的大雪覆盖，正是狩猎好时机。

        山林中不时传来呼喝之声，惊散一群觅食的麋鹿。

        罗芙幼利落地搭箭、拉弓，箭如流星，正中麋鹿脖颈。

        一向性情鲁莽、大大咧咧的二哥罗之铮夸张地笑着，大声喊道：“小妹箭法果然厉害，啊啊啊，做为兄长，我怎么能输给你呢？”

        他毫不示弱，也将手中的弓箭射向不远处一头悠闲的麋鹿，箭羽却轻飘飘地钉到了麋鹿的屁股上。

        罗芙幼知道二哥箭法精妙，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博自己一笑罢了。

        两个月前，三皇子刘祯与吏部侍郎兼谨身殿大学士梁京的嫡女梁茵彤奉旨完婚。

        一个是口口声声非她不娶的心上人；

        一个是无话不谈、知心知己的闺蜜。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罗芙幼与楚王刘祯，两人勉强也算是青梅竹马。

        从罗芙幼六岁进宫第一次见到三皇子刘祯，至十二岁时刘祯偷偷向她表白，再到刘祯与梁茵彤完婚之前。

        京城中凡是认识两位的人，基本都认为罗芙幼是楚王妃的不二人选。

        所以当今圣上命刘、梁二人完婚的旨意宣读之后，还在京城中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议风波。

        刘祯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偷偷入罗府找到罗芙幼，声泪俱下称自己不能违背父皇旨意，求她不要放弃这么多年的感情。

        不放弃，难道要让她以妾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看他与梁茵彤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吗？

        就算她性子再和软，也做不到！

        当初她就应该听从父亲的劝诫，不该与刘祯发生感情纠葛。

        爱女心切的父母看得出罗芙幼的失落与难堪，为了让她散心，便让次子罗之铮带她来此处狩猎。

        可是逃避不是长久之计，她总要回京，总要去面对。

        罗芙幼弯腰捡起散落在地的箭羽，笑着对罗之铮道：“二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京吧。”

        未等罗之铮脸上笑意完全展开，有护卫打马冲到两人面前，抱拳一礼沉声道：“二公子，京城来人，府里出事了！”

        看着对方冷凝的神色，兄妹二人互视一眼，心猛地沉了下来。

        有人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过来。背上受伤之人滚落地上，伏地大哭：“二公子，罗府，完了！”

        听此人断断续续说完，兄妹二人都知道：罗府，是真得完了。

        罗氏家主罗玉入宫刺驾，陛下驾崩。

        罗玉与其长子罗之恒当场伏诛，新帝刘祯下令灭罗氏满门，诛连九族！

        “属下拼死逃出，应夫人之命前来告知公子与小姐万万不可回京。夫人说，小姐自幼贴身佩带之物乃罗氏保命符。二位可持此物前往昱国，即可保得性命无虞。”

        见二哥怔忡望向自己，罗芙幼煞白的脸色越显死灰。

        她失魂落魄扯出脖子里系的丝绳，露出最下端的一个明晃晃的圆圈：这是当日刘祯与她情至浓时，互相交换的信物。

        他们都管它叫戒指。

        罗之铮瞪圆的眼睛一片血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锵”的一下抽出配剑，疯了般飞身上马，大力一扯马缰，胯下赤兔马“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

        罗芙幼不顾一切扑到马前伸开双臂拦住：“二哥，你不能回去……”

        “让开！”罗之铮腥红着眼大喝一声。

        “你不能回去。”罗芙幼心里忽地沉静下来。二哥的武功尚不及自己，如今刘祯势必已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们兄妹二人回去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二哥这一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罗之铮不理会罗芙幼的劝阻，发狂般跳下马，跌跌撞撞向山下跑去。

        罗芙幼飞身上前，再次拦在罗之铮身前。

        “幼儿，你干什么？！”罗之铮双眼血红，铮铮男儿眼泪崩落，声音沙哑又疯狂，“你没听到吗？爹娘大哥他们，他们都被那个奸贼害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罗芙幼流着泪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毫不退让：“就因为我知道，你才不能回京。二哥，就算你现在回京，又能怎么样？杀了刘祯？还是颠覆朝廷？”

        他们兄妹两人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廷！二哥这一去，无异于以卵击石，除了送死，毫无意义。

        更何况，现在罗之铮是罗氏最后的血脉，罗芙幼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罗氏最后的希望就这样轻易被断送掉。

        罗之铮刷地一抖剑，剑尖颤抖着，指向罗芙幼。

        罗芙幼毫无惧色，站在罗之铮面前不避不让。

        两人僵持间，又有罗氏护院飞奔上山，气喘吁吁禀道：“禀公子，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朝廷官兵上山了。”

        官兵来得真是快，快得足以看出刘祯要将罗氏斩草除根的心有多迫切。

        罗之铮微垂的眼中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低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幼儿，如果你还认自己是罗氏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就跟我回京，杀了刘祯那个无耻小儿，为爹娘、为罗氏族人报仇血恨！”

        罗芙幼哽咽：“好，二哥，我答应你！”

        她微微侧身，罗之铮收回剑，越过罗芙幼继续往山下走去。

        罗芙幼突然出手，化掌为刃击在罗之铮颈侧。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二哥去冒险。

        要死，让她去死；

        要报仇，便让她去报；

        就算拼上这条性命，她也要手刃仇敌，祭奠罗氏族人在天之灵！

        罗芙幼冲着纷纷聚拢过来的罗家家将深深一揖，含泪肃然道：“诸位大哥，我二哥的安危，就拜托大家了！”

        她蹲下\身，将昏迷不醒的罗之铮的披风解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千万别让他进京，带着他走得远远的。告诉他，留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做事之前多想想，再不要像以前那样鲁莽。”

        在场的都是罗氏家将，也有罗家暗中豢养的死士，忠心绝对没有问题。

        有人要留下，被罗芙幼拒绝。二哥身边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待罗之铮被人背着走远，罗芙幼披上他的披风，拿起地上的弓箭，飞快地向官兵来的方向跑去。

        “人在那边，快追！”

        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喝之声，罗芙幼远远吊着前来围剿的官兵，来回穿梭于树林之中。

        三天之后，精疲力竭的官兵们开始放火烧山时，罗芙幼已经纵马急行在回京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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