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可是愿意
彼时，人界————
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划破夜色，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生婆一脸喜色的抱着裹好的新生儿走了出来：“恭喜侯爷！是位小公子！...健康着呐，您看这小模样长的，多喜人！” 年轻俊挺的冠服男子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终于露出淡淡的一丝笑意，伸手接过抱在了怀中，像是想起什么，又猛然心焦着问道：“夫人如何？” “夫人身子娇，怕是累着咯，这会儿正睡着呢。 奴家先带小公子去奶娘那儿哺着，侯爷进去看看夫人吧。” “也好。”......
月色下，接生婆一边走一边逗弄着新生的小公子，想她干这行也有了十多年，接生过的孩子那么多，还从未见过哪个，能一出生便这般漂亮又有灵气！越看越是欢喜，不由得露出慈爱的笑容。将孩子递到奶娘里时还颇有些舍不得，接生婆干脆坐下和奶娘唠起了嗑。
“刘婶子，婶子...”墙外忽的传来微弱的呼喊，叫的正是自己，接生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袄子，歪着身子向墙外唤道：“可是虎子啊？咋了？叫婶子啥事儿？”
墙外的声音高了起来，几分焦急几分喜：“婶子快回来帮忙啊！朱家嫂子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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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冬日里，满天满地的雪覆盖了大地，院落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槐树枯梢支棱着，好似倦意沉沉的老人。
屋阁内燃着热烘烘的地龙，一旁的小姑娘一边取暖一边换上湛色的小袄。正在系着衣带时，忽听到窗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朱小辰！出来玩啦，来玩雪啊！！朱小辰...”
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姑娘撇着嘴喊了回去：“你才朱小辰，你全家都朱小辰！说过多少遍了，我的名字取自丙午辰龙之年的辰字，兼之吉祥欢乐的乐字，是乐辰！朱乐辰懂吗？！你个刘小花！！” 窗外传来刘小花咯咯的欢笑声。
“娘亲，我出去找小花玩咯！”小姑娘抬头笑道，一双大眼睛微光闪闪，好似水晶。 一旁温婉的妇人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道：“好。可要早些回来，莫逾了饭时。” 小姑娘欢笑着应了一声，跑出门外去了。
“小花，刘小花......花花？”望着四周大片的雪色，哪里有那个丫头的身影，小姑娘低声喃喃：“不是来叫我出去玩的么？这人又跑哪里去了？...”
转身，正准备回去家里，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踏雪之声。
嗒，嗒，嗒。声音暗沉，雪声吱呀，仿佛踩踏在人的心上。她不自禁的心颤。
一瞬间，仿佛听到了一旁梅树开花的声响，身后那人沉沉的踏雪之声，还有，自己的心脏噗噗嗵嗵的声音，她猛地回过了头。
那人盈盈笑着，玉立于梅花树下，一身清绝好似狭裹着无尽风霜。他却是在笑，温尔和暖，只望着她。
心口猛然一窒。微微泛疼。这一眼，好似迟了很多很多年，她怔怔望着那人一袭白发纷扬，竟是比身后的满地雪色更加洁净几分。那双瞳子是如此的美丽，金色的光彩，神圣而威凛，望着她时，却是盛满了温溺恍惚。
眉心处忽的滚滚一烫，似是有什么东西受到召唤一般，在身体里无尽翻腾，她怔怔的看着那人走近，将白如苍雪的手指抚向自己的额头。 “珠儿...”她听到他低低一唤，声音微哑却很好听。 可是，他叫她，朱儿？
冰凉的指摩挲在滚烫的眉心，令人感到十分的舒服。她微微仰头，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是一只撒娇的猫儿：“大哥哥，朱是我的姓哦，你可以叫我辰儿的。”
“...尘......”手指蓦然一顿，他低低呢喃出声，露出苦笑：“...你还是放不掉他。”
抬眼看着她青稚的面庞，心底传来阵阵温软，他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只觉欢乐无比，伸手拂过他如雪的长发，穿插而过，捻起一片梅花：“ 哥哥，给你。”她将那片从他发间顺出的落花递给了他，轻声道。
那人怔怔看着手心的落花，忽的一笑，转手别在了她的发上，然后，牵起她的手，轻轻交予了一物。 掌心一温，她垂眸，便见手里多出了一颗小小圆润的玉珠，映着雪色，煞是漂亮。
“这是......我，我是不是曾见过它？”她低声问着，语气茫然而急切。是见过的...一定见过的，在哪儿呢？
“恩，它是你的东西。”那人浅浅一笑，美得日月失色。 是她的，他该还给她了......
“我的？！”她惊喜极了，将那玉珠捧在了胸口，不经意间扫过他的神色，却见他面上哀切不舍一闪而过，不由微微一怔。
想了想，她伸手牵过他冰凉的手掌，将那颗玉珠重新放回了他的掌心，欢声道：“既是我的，今日，便将它赠给大哥哥吧...我很喜欢它呢，大哥哥，你要好好珍惜它！！”
他怔愣的看了她许久，终于牵唇浅笑，点了点头。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不松，心里涌现无限欢喜之意，缓缓伸手，抚触着他眉间那一抹焰火逐流的赤色印记。
真是...好美的一个人。仿佛轻轻一触，便会融化在风雪里。
他对她微浅一笑，身后梅花开得一树烂漫，忽的倾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莫劫。”
“记着...不要忘了我。”
即便此后一生都无缘再见，但求卿心，不忘，牵念。
冰凉的唇轻轻摩挲过滚烫的眉额，刹那间，仿佛熨帖过心底。她怔怔抬手拂过额头，停留在他轻吻的地方，低声复述：“莫劫......”
猛的抬眼，眼前一片梅开空落，再不见那人如雪身影。
“朱小辰！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回来玩啦！”刘小花的声音远远响起，熟悉又陌生。她恍若未闻，只是一字一声，一遍又一遍的复念着那个名字。
莫劫，莫劫。
一世情劫莫不过，此生再不见君颜。
冬日里的风声呼啸而过，入骨的冰凉，小小的她伸手拂过面庞，探指，却见水色晶莹...原来，是眼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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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流沙，又是六年悄然流逝——
“哈哈，乐辰，在这儿呢！”
“这儿来...”
“乐辰来啊~”
......
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绕在一个眼蒙上布条的米分衣女孩身边，七嘴八舌的笑着。 小女孩跟着声音，左抓抓，右抓抓，却是一个人也没碰着。
米分嫩嫩的俏脸上有了点儿细汗，阳光下，看起来像是点水晶挂在了她的脸上。过大的布条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小菱唇微微嘟起，衬着头顶两颗圆圆的花苞髻，煞是可爱。
“哼，二狗子你别得意！看我抓到了你就让你来当瞎子！”小女孩朝着一个方向神气的哼了一声，然后猛地向前一扑！手指划过一片冰凉的衣角，她高兴地一把攥住：“哇哈哈~二狗子~我抓住你啦！！”
死死攥住手里的衣角不松，小女孩猛地扯下布条，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晶瞳：“哈~看你还......”清脆笑声猛地哑了下去，小女孩怔怔看着面前清俊好看的锦服少年，又看了眼自己死死拽着人家衣带的手...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呜哇，这是哪家二狗子，不对，哪家大少爷啊啊！ 呜~这身衣服看起来好值钱的说，我就抓一抓，他不会让我赔钱吧？！...... “那个，那个...”小女孩放下手中衣带，很狗腿的给他捋直：“那个...认，认错人了，哈，哈哈哈哈...”
那少年却只是看着她不语，墨色瞳子好看又深邃，好似一湾泉。
小女孩咽了口口水，目光滴溜溜扫视了一圈，然后，然后悲催的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们都已被那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样的人物给赶回家了......短短一会儿，这片地儿就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位了！
我去啊！没义气！！ 心底怒骂着那群小屁孩......
还想说什么，眼前一直冷着一张脸的俊美少年却忽的浅浅一笑，刹那间恍花了她的眼：“终于找到你了。”他轻轻说，声音好听。
“...啊？什么？”她不解的与他对视，却只是被他越发灿烂地笑意迷得七荤八素。
“没什么。”只是心里的一个声音自然的响起，他便自然的复述。这一生匆匆数十年流水而过，仿佛只有刚刚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才真正开始有了意义。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朱乐辰。丙午辰龙之年的辰字，兼之吉祥欢乐的乐字，朱乐辰！”她轻轻笑问：“你呢？”
“我叫阡域。”少年柔声回道，自脖颈之上取下一条精致的玉坠，伸手为她戴了上去。米分米分的小脸映着雪色环玉，衬得她越发樱肤乌发，无双清丽。“送给你。”他说。
“好漂亮...”她轻轻摩挲着那块雪色环玉，语气满满的喜欢。
“嗯。这是母亲给我的。”他轻笑道，神色温柔。 “啊？那我不能要，还给你。”匆匆伸手去解。 他有些好笑的按住她的手，重新给她戴上：“呵，不用。母亲说过，将来要把这玉坠交给我喜爱的女子，她的儿媳。你收着吧。”
“......哦。啊？！” 他说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落下，碎茫洒在少年眼里折射出美丽的光辉，他看着眼前似被惊呆得可爱少女，微微一笑：“我说，让你收下。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脸颊瞬间染红，她望他一眼，攸得垂下了头，支吾道：“唔......”
“可是愿意？”他笑，清俊无双。
“唔。我，我......”
“可是愿意？”不厌其烦。
“唔。你，你......”
“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我......我愿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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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指尖流泻而出，她的一句愿意，直流进他的心底。缓缓牵起她的手，笑意在阳光下都带了暖的味道......
自此以后，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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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珠尘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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