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关于未来3
韩继业看着韩珍，第一句话是：“别胡说。”
第二句话是：“真的？”
韩珍把经过详详细细跟韩继业说了，韩继业听完，许久才憋出第三句，“这事跟谁也别说。”
韩珍知道这事不小，本来也没打算说出来，只是一时蒙了心窍，才冲过来告诉了韩继业，这会儿倾诉完了，心中怨怼发泄了大半，已经有些后悔起来，即使韩继业不提，她也不会再往外说了。
韩珍看着韩继业，神色有些不安，“那，那你也别说。”
韩继业一点头，“屋里坐吧，给你弄点儿吃的。”
韩珍摇头，“继业哥，你说小六这事儿怎么办？他是我弟，我不能看他往火坑里跳。”
韩继业放下手中扫帚，“他也是我亲弟，我也着急，可是这事急不来，你得让我想想。”
傍晚，送韩珍到车站后，韩继业回到自己的小屋，费劲打开变了形的柜门，在一叠杂物中翻出个小盒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副小小的乌龟骨架。
韩继业盯着那副骨架，蹲得腿都麻了才把盒子收好，点了烟踱进院子。
圈里的猪听到动静，哼哧哼哧叫着讨要吃食，韩继业走过去，不但没给它们粮食，反而抓了一把细石子儿朝它们丢去。
猪皮厚，被砸了也不知道疼，只以为是给了吃的，几头半大小猪登时低头哄抢起来，弄得圈里一片烂泥飞溅。
韩继业深深呼出一口白烟儿，忽然觉得，自己跟这些猪没什么两样，只是活在一个比它们更大的圈里。
韩子陆本来也是这圈里的一员，但是他跑出去了，自己却没有。
这几十年来，韩继业经常回忆起那天在溪边的情形，韩子陆的样子像在那天定了格，从那往后，每当韩继业想到这个最小的弟弟，眼前总浮现出那个哭闹的孩子，明明那么小那么弱，却敢跟他争抢，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能离开这个家，活在自由的天地里。
只是风水轮流转，那个父亲常挂在嘴边的好儿子，那个最有出息的韩子陆，居然是个同性恋，可见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落在一个人头上。
一根烟抽完，韩继业心情好了很多，对弟弟的复杂感情随着一缕缕烟气飘散，最终只觉得，跑出再远，到底还是属于这个猪圈。
都是同一个爹播的种，没理由哥哥们都是草，只有他一个成了树。
这一晚，韩继业都在反反复复想着韩子陆的问题，不过即使他再怎么想，第二天太阳一出来，也就抛到脑后了，他还有工作要做，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没工夫管那个已经出了门的弟弟，喜欢的到底是奶-子还是鸡-巴。
跟韩继业不同，韩珍到底是曾经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姐姐，一想到弟弟的事，简直烦得吃不下饭。
这天晚饭丰盛，韩琦见韩珍不动筷子，就给她碗里夹菜，等到碗里的鸡翅小排菜心儿堆成山的时候，韩珍忽然一摔筷子回了屋。
韩琦：“哟，我这是哪儿惹着她了？”
韩铁声：“两口子可能又吵架了，甭理她，明天就好。”
韩琦也没多想，只说把韩珍爱吃的留上一些，省得她半夜饿了想吃找不着。
韩珍回屋后，先是把孩子哄睡了，然后拿起手机，也给韩子陆发短信。
除了日常的“吃了没”，“干嘛呢”，“注意身体”这些之外，又多出一个话题，说有个女孩儿不错，想给韩子陆介绍介绍。
发完之后，韩珍攥着手机十分忐忑。
没一会儿，韩子陆回过来：【谢谢姐，我现在忙，还不想找】
韩珍想了又想，还是又发了一条：【再忙也不能没时间处对象啊，你可别故意瞒我，是不是有目标了没跟姐说？】
韩子陆：【放心，我现在挺好的，主要是不想找】
韩珍：【不想找怎么行啊？人都要成家立室的，姐帮你参谋参谋吧，真的，有个女孩儿你见见吧？】
韩珍发完短信就焦急等着，谁知只等到韩子陆发来一个表情。
她反复看着屏幕，总想再说点什么，但写写删删，确实无话可说，最终只能干着急。
往后的几天，韩珍满心装着的都是这事儿，她胡思乱想了一通之后，终于决定做点儿什么，毕竟在她看来，这个家里唯一能帮弟弟的，就只有她了。
下了决心，她首先想到的是去医院，她对同性恋这事接触的太少，唯一模糊的印象就是，这种问题好像不是绝对的，如果多花点儿心思，也许治得回来。
到了医院挂号处，韩珍反复对照着内外科各种项目，迟迟不知道选哪个，最终只得红着脸去问窗口工作人员，“请……请问同……要挂哪个科室？”她那两个字说得太轻，自己都听不见。
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大声点儿。”
韩珍支吾半天，最终一扭头，跑了。
一路跑回家，她直接进了小时候和姐姐同住的小屋，当从他们几个陆续长大，这间屋就成了储物间。
里面有一个靠墙的大柜子，塞满了韩琦这些年寄回家暂存的书。
韩琦的书多是些艰涩的学术著作，一家人谁也没兴趣，不过韩珍还是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扫过几眼书名，这会儿她忽然记起，有一本上好像写了“同性恋”这个字眼。
韩珍翻了半个小时，终于从最下一层翻出了那本想找的书。
书名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同性恋亚文化》。
韩珍坚信，韩琦就是被这种邪书教坏了，本想看完之后去找她理论，然而等到真的看完，她却彻底迷茫了。
韩珍在家里琢磨了几天，总想找机会和韩琦聊聊，但总没有机会。
韩琦婚礼在即，一家人忙碌异常，就这样拖拖拉拉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的一天，韩琦和未婚夫以及韩妈妈一起去确定婚纱，家里只有韩珍和韩铁声在家。
天色阴沉，空气又闷又湿，像提前进入了夏季，沉甸甸的水汽压得人胸口发闷，一到中午，就格外犯困。
韩珍正对着电视打盹儿，就听到一阵激烈的砸门声。
韩珍皱着眉去开门，门一开，就听大伯破口大骂，“叫韩铁声给我滚出来！”
在韩家乱成一团的这个下午，大理依旧享受着迷人的宁静。
洱海沿岸，白墙黑瓦的小院落中，江唯负责做咖啡，韩子陆负责烤蛋糕，豆豆和二黑则一个负责订房一个负责送餐。
最近生意越来越好，送走了清明又迎来五一，他们几个人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忙，虽然也说不上忙了什么，却一刻也闲不下来。
尤其今天，有几个客人是结伴过来度假的，整晚泡在书吧外的露天餐厅打牌笑闹，都十点了也不消停。
江唯把冰箱里仅剩的一份甜品端过去，同时告诉他们，太晚了，所有餐点停止供应，以及建议他们回房去玩儿，以免影响了其他客人休息。
到客人们离开后，江唯关了前台的玻璃门，又一路关上装饰灯，只留固定的几盏照明灯，绕了一个大圈回了自己卧室。
一进屋，就看到韩子陆在打电话，江唯往他身边绕了一圈儿，见他没反应，猜是挺重要的电话，就蹲到一边逗船长玩儿去了。
没过多久，韩子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唯。”
江唯本能一紧张，因为韩子陆的语气透着不同寻常的严肃。
他回头的同时，韩子陆继续说：“我得马上回家一趟，我爸病了，现在在医院。”
江唯：“啊？怎么了？严重么？什么病？”
韩子陆只是摇头，“我姐不肯说，就让我尽快回去。”韩子陆眉头越皱越紧，“她越是不说，我就越担心，只怕不太好。”
江唯按住韩子陆肩膀，“别担心，回去再说。”
韩子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江唯忙拉住他，“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一早走？”
韩子陆只是摇头，“你别管我了，我到家给你电话。”
江唯脸色不悦，“我肯定跟你一起去啊，嗯，还是现在走吧，立刻去机场，能买到哪班算哪班。”
韩子陆本不想江唯跟着，但这会儿满心都是韩铁声，也顾不上阻拦，便任由江唯去开了车出来，载着他穿过沉睡的小街，朝机场驶去。
一路无话，到机场买把一切办理妥当后，韩子陆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看着江唯，“你还是回去吧。”
江唯把韩子陆的手握进手心儿，直视他双眼，用态度告诉他，这一程，他一定会去。
韩子陆沉默片刻，“还不知道我爸什么情况，你跟我去，我可能顾不上你。”
江唯：“没指着你顾上，你就你安心陪着爸爸，我自己找个酒店住下，权当旅游了，你有时间就来找我，没时间就等你忙完了咱们一起回来。”
韩子陆虽然有些犹豫，但也没再劝阻，只说：“万一遇到什么事，找不到我就找我姐，你有她电话。”
江唯：“放心，琦姐也有我电话，而且我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折腾一夜，飞机降落时已是清晨，等再坐车到了镇上，已经将近九点，不过天空飘着细雨，天色暗得像是黄昏。
两人揣着心事，都是一夜没合眼，韩子陆看着江唯眼中的红血丝，让出租司机先找了最近的酒店停下。
江唯下车前，韩子陆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我现在去医院，晚点儿找你，别担心，应该没事。”
江唯握了握韩子陆的手，“一定没事儿，快去吧，我就住这儿等你消息。”
车门打开又关上，出租扬长而去。
十分钟后，韩子陆到了医院门口，下车先给韩琦打电话。
他压着满心慌张，手指几乎发抖，“姐，我到医院了，爸怎么样了？”他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期待韩琦告诉他，已经没事了，但韩琦疲惫而颤抖的声音却让一切希冀瞬间粉碎。
“你等着，我这就下来。”
电话通着，却没人说话，韩子陆举着手机站在走廊。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幕，亮光照着韩子陆的影子映在墙上转瞬即逝，接着，头顶雷声骤然炸响。
韩子陆的心随着那道雷声猛地一颤，韩琦已经跑到他的面前。
“六儿……”韩琦眼睛通红，一把拉住韩子陆的手，“爸他，可能，可能不行了……”
她哽咽着，一句话分了几次说，韩子陆却仍然听不懂似的望着她，喃喃重复道：“不行了？”
这几个字在他脑中打着转，变得越来越陌生。
韩琦点头，用力捂住嘴，强忍着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出门儿还好还好的，怎么晚上就……”
韩子陆在她手上用力一抓，“带我去看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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