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矮人之王
29日的下班点。
21道厂门大开，埃尔工人们下班准备回家了。
他们中年轻面孔占多数，彼此商量着元月一日的冬季节该怎么过。
穆大陆的传统大型节日有两个，分别是八月末的仲夏庆典和十二月末的冬季庆典，人们会在这两天放下忙碌，团聚在一起庆祝节日。
当然拉斐尔从不过节，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沉浸在黄金海洋里休憩，再无其他爱好。
尽管如此，埃尔依然保留了莫雷时代的大半节日，除了国庆。
但工人的洪流前突然出现了一支仪仗队。
接着便是一声高傲的喝令：“陛下驾到！平民速速退场！”
“陛下？”工人群体瞬间懵了，几千人不约而同待在原地纳闷，大脑不断检索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耐萨坐在八匹白马的御驾马车中，听到这儿愤怒地打开小窗户：
“你在干嘛！不是说了要低调一点吗？”
卫兵默默回头：“抱歉，我只是按照王族规范做事，一切都合乎王家礼仪，国王的威严需要捍卫。”
耐萨看着油盐不进的卫兵无奈关上小窗。
繁复的御驾队伍包括开道的骑士、奏乐的仪仗、镶满鎏金宝石闪闪发亮的马车、拱卫其旁的卫兵以及一票侍从。
车队在行进，工人们出于礼貌让开了位置，好奇地看着这队御驾议论纷纷。
“陛下是指国王吗？”
“好像是吧，不过为什么埃尔会出现国王？”
“你忘了我们国家全称是埃尔王国吗！王国自然有国王啦！不过我一直以为国王是赤神来着......”
“不对，赤神坚决批判国王，我翻过《埃尔法典》和历史书，伟大赤神在北地悟出了真理，然后才出山用实践践行自己的理论，驱逐了吸食人民血肉的莫雷邪王，让矮人一族回到了他们的家园。”
“而赤神仅仅是受矮人国王的委托，代行管理国家而已，主权实际上还在......国王那里......”
渐渐地，接受过大学院区逻辑教育的人们反应了过来。
自己似乎并不是自由人，而是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矮人王的子民。
如果他要自己这些人跪着磕头高呼“万岁”，从法理上是没有问题的，国王享有国内一切主权，包括人身自由。
这让接受过赤龙思想和间接了解过赤神教义的他们从心底生出厌恶。
“让开！”忽然一记鞭子抽在一名女性身上，把她的胳膊笞出血痕。
“你在干嘛！”
“住手！”
工人们瞬间激愤，愤怒地向前围向那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
要知道，在行政机器的管理下，人们已经习惯了自由。
埃尔法典是依托赤龙思想撰写的，到处都凸显着平权思想。
比如人权保障、人身安全不可侵犯等等————当然你不能把赤神和其眷族算进“人”的概念里，祂们是服务人的社会系统。
再说赤神眷族从不情绪化地打骂民众。
他们会干净利落地把触犯者逮捕，并有理有据地宣布此人危害了集体的安全，以集体利益的名义将其定罪处罚。
最重要的是————保证整个社会系统的能量畅通运转，不使其被阻滞。
比如伤人，被伤的人无法工作，这就是阻滞了能量开发，一块矿石可能就只能等明天再溶解了。
又比如盗窃，这会让被窃者愤怒，情绪恶化生命能量紊乱，可能会导致破坏性扩散，比如报复性杀人或工作失误带来恶果，让更大的阻滞出现。
所以年轻的埃尔人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无凭无据当街伤害另一个人。
“这是国王的御驾！”挥鞭的骑士怒斥。
一名瘦小的魔晶制造工人大怒：“什么国王！埃尔只有人民！只有引领我们前进的伟大赤神！”
“你敢触犯国王？”旁边的两名骑士闻言怒不可遏，拍马上前挥鞭抽下。
“啊！”
那名瘦小工人脸上瞬间出现了两道血淋淋的伤痕，这让工人群众的怒火更加旺盛。
“伤人还有理了！你这是犯罪！”
骑士冷笑：“犯罪？什么罪？埃尔是王国，国王就是最高领袖，国王就是法律本身！”
这番说辞成功让更多工人露出憎恶的表情。
此时此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下班的工人聚集了过来。
他们对遥遥可见的铁锤王旗同样好奇，一番打听之下得知竟然是国王驾临，纷纷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而领队骑士傲慢、蔑视、随意鞭笞群众的举动，成功让众人怒火中烧，许多人当即前往其他大门通知工友。
耐萨坐在马车里焦急地看着事态愈发失控。
“该死......”他可从没想过会这样。
被软禁了十五年，一点外界消息都接收不到，耐萨完全不知道埃尔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还想象着欧康堡人被赤龙奴役压榨的场景，所以内心只把路人当作食不果腹的奴隶。
所以当宫廷总管将全套奢华御驾行头带上来时，耐萨认为无所谓，反正外面都是一帮愚昧的奴隶，他们只会认为又是哪个大贵族招摇过市。
在他心里，拉斐尔、人类贵族、阿尔维斯、米尔魔斯、忠于自己的长老才是关键，屁民可以直接无视。
所以骑士头领请示国王，全程是否要严格遵守《王族规范》行事时，耐萨没当回事直接点头了。
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越来越多的工人涌了过来，在工人群体中“有心”人的传播下，整个重工区30%的人都知道一个自称国王的家伙突然出现，并鞭笞辱骂无辜的工人同胞，未有之羞辱让他们不约而同要过来问个究竟。
“伤人就是不对！管他是什么狗屁国王！”
“我们不承认什么狗屁国王！赤神才是领导我们的元首！”
“道歉！必须道歉！否则别想走！”
“把赤神的眷族请来主持公道！”
短时间内足有万名工人聚了过来，他们挥舞着愤怒的拳头表示不满，国王骑士的举动严重触犯了群众的内心底线。
不少人挥舞着赤神教的赤龙旗和赤龙军的火鸟旗示威。
在附近巡逻的教卫军士兵听闻此消息后，立刻赶来捧场。
他们随便找了块红布，高举起独一无二的纯红旗帜，这是国际军的标志。
街道上零星的埃尔王旗被撤了下来焚烧，郊区附近的果园、畜牧工人也被吸引过来，一同加入了这十五年未有的浩大示威。
“拥护赤神！打倒国王！”有人开始喊出这句口号。
耐萨听到雷霆般的人民怒吼不禁惊慌失措，他怎么也没想到埃尔的局势会急转直上到这种地步。
“怎么回事！？”他感到马车在摇晃，外面传来推攘和咒骂声。
“拉斐尔失去统治权了吗？平民竟然可以聚集起来搞这种事！”
此时，耐萨除了恐惧、不解、惶恐的情绪外，还多了一丝羞愤。
“我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国王啊！”他忽然面红耳赤低声骂道，“我是实打实在登基典礼上获得主权的王啊！一群土著暴民怎么敢如此大不敬！”
但群众的力量就表现在他眼前。
雷霆般的怒吼、海啸般的伟力，这些都让耐萨只敢缩在马车里动也不敢动。
“一帮刁民！”
骑士头领被涌来的工人撕拉着衣服，终于暴怒掏出马鞍旁的魔晶管枪瞄准人群！
“以国王的名义！”
他果断开火，实弹瞬间射穿了一个人的肩胛骨和另一人的小腹，血开始飞溅。
“杀人了！”
“杀人者死！”
这非但没有制止工人的冲动，反而激起了更大的矛盾，人群彻底失控决定以暴制暴。
耐萨惊恐地发现马车开始剧烈摇晃，无数只手在窗外挥舞，他手足无措之下甚至想好了一会儿跪地求饶。
“这里出了什么事？”
一声平静的询问传来，愤怒的工人瞬间哑火。
耐萨大喜过望，悄悄打开马车的前窗往外看去。
“那是......血龙？”
只见三条血龙停在半空，外形和十五年前大相径庭，金属制装备包裹着全身。
血龙的要害处被硬化装甲覆盖，四条翅膀被加速锁链绑一起，头部戴上了遍布精密仪器的头盔，里面搭载了通讯法阵、蛇眼法阵、扩音法阵、微缩成像仪，肋骨刺还悬挂了迷你机枪。
这么重的装备自然不可能让血龙自己负担。
根据龙体力学研制的钢铁外骨架依附在关节处减轻压力，最近还在背后装上了小型动力炉，驱动四个螺旋桨增强飞行力。
拉斐尔掌握了一个国家的资源，自然会加强手下眷族的装备，有武器辅助自然比赤手空拳要好————他自己除外。
如此以来，血龙暴露在外面的肌体仅有27%，浑身反射着不锈钢色泽仿佛机械造物。
“赤神眷族来了！”
“是古尔维格、海密尔和弗雷三位行政机器！他们管理我们那个车间！”
三血龙降落，工人们涌上去诉说来龙去脉。
为首的古尔维格默默听完，随后他精神力波动，透明头盔的镜面上浮出了密密麻麻的《埃尔法典》。
这也是魔岛技术的拓展，回路让许多法阵得以集成在一块很小的媒介上实现复杂功能。
古尔维格迅速搜索完毕，然后告知屏息静等的工人们：
“对不起，埃尔法典的第一条便是：国王凌驾于该法典，国家主权归结于王族血脉。”
“所以，骑士头领代表的王权至高无上，行使暴力实属合法。”
工人们震惊了！
“不对吧！”有人无法接收，“不是赤神至高无上吗？”
古尔维格缓缓置否：“不，从一开始，赤神就仅仅是出于真理教义帮助矮人王复国，主权从人类君主手里转移到了耐萨王手里。”
“赤神不过是接受矮人王的委托代理国事罢了，祂不过是管理者，主人依然是矮人王啊！”
“就像贵族和管家的关系一样，所以非常抱歉，我等作为赤神意志的化身，不能逾越主权，这是背德的，也是违法的。”
说完，三血龙便落下护送着御驾车队进入重工区。
骑士头领不屑地朝呆滞的群众啐了口唾沫，耀武扬威策马前进。
这次没人抗议，所有人都被血龙的话弄懵了。
车队不一会儿来到重工区矮人长老的窝棚处。
“那是！”
一名在外面洗衣服的瘦弱长老看到铁锤王旗，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
当他看到一身裘袍的耐萨从马车上下来时，终于忍不住高喊起来：
“陛下！陛下回来了！！”
“什么？”
“陛下？”
矮人长老纷纷从窝棚里钻出，很快就老泪纵横。
耐萨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踉跄着走去和长老们拥抱在一起。
长老们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情：“十五年了！矮人一族终于迎回了自己的王者！”
“智慧天之神的庇佑终于再次降临在这苦难万年的种族身上！”
耐萨抬起泪水模糊的脸容：“不管怎么说，我总算重归了自由，矮人一族一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当晚19点后。
“你听说了吗？我们是国王的臣民呢！”
“啊？国王？”
“是啊，原来赤神只是被请来管理国家的经理……”
“那我觉得还不错啊，赤神的管理照顾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至少埃尔没有其他国家那么多帮派和黑暗死角。”
“可那个国王不被赤神管理。”
“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个国王命人鞭笞工人，就因为对方大不敬，赤神的眷族都摇头表示没办法，因为法典上是这么规定的。”
“岂有此理！”
“说到底，赤神原来只是一种精神啊……我还以为我们埃尔已经先进于其他国家了，结果还是君主专制……”
“如果把主权……”
俱乐部性质的教徒群众会上，埃尔人顾不上例行的兴趣活动，纷纷讨论着今天下班时候的新闻。
在有“心”人嘱咐文化工厂的各家报刊后，速递小报在半小时内印刷完毕，几小时后80％的埃尔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几乎九成九的人都愤愤不平。
但一来这件事太新奇，人们心理没做好准备。
二来有赤神眷族背书，法典上的确有律可行，抗议做不到理直气壮。
三来无人带头，大家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事。
所以民众还尚停留在口头谴责阶段，议论分析占多数。
“给我一张。”
阿尔维斯刚陪海伦散步回家，突然发现街上的氛围很不对劲，有一种狂热和压抑的仇怨在滋生。
这让海伦下意识挽紧丈夫的胳膊，她对动乱有深深的恐惧。
于是阿尔维斯连忙去书店买了份速递小报。
“耐萨出狱了？”
阿尔维斯扫了一眼标题立刻惊呼。
他都要忘了这个当年的国王。
海伦疑惑：“那又如何？”
“怎么会呢？拉斐尔想干什么？”
阿尔维斯瞬间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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