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二章 世俗与超脱
翌日，拉斐尔便带着纳特访问团去参观卡在擎山山涧中的浮空魔岛。
“这就是那座千年圣地吗？”人们从一处破败缺口外搭好的梯子进去，对这座传说奇观的壮观啧啧称奇。
欧赛罗特带着埃维莉娜走在最前方，魔岛被带回的时间很短，内部大量的焚烧痕迹尚未消失，让经历过龙灾恐怖的埃维莉娜回忆起了当初的绝望惨景。
她打了个冷颤，欧赛罗特立刻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哥哥。”她勉强一笑。
皇储接着抬头看向屹立在高塔中的一头黄金龙，这是一条标准的原生巨龙，流线型的身躯上肌肉的比例恰到好处，极富有力量美感也不会太过臃肿。
“太美了。”他由衷赞叹了一句。
接着赤龙从高空飞了过去和那条金龙攀谈了起来。
“好兄弟，有什么收获？”
“有很多。”阿诺德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瞥了一眼跟着进来的人类悄悄问道：
“你干嘛把这群家伙带进来？”
拉斐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们想看一下稀奇，反正这里已经进驻了大量龙裔战士，参观一下又何妨？”
阿诺德舔了舔下颚：“这么给你说吧，我发现了大量区别于现有魔法的技艺，但这些技艺又和魔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是法术力量的源头。我很奇怪，魔法起源于我们龙族，人类为何掌握了更显古老的根源？”
拉斐尔皱起了一边眉头，和九贤战斗的场景又浮出了脑海。
他在此战得到的信息是：除开穆大陆外，海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如今的人类、龙都非穆大陆土生土长，包括自己在内均是远古移民的后裔。
而在海外，神权势力格外强大，自称“贤者”的组织被大面积屠杀以至于无法生存只能漂泊出海
这群人最终来到了穆大陆，然后繁衍出了今天的人类文明。
毫无疑问，贤者注重的精神力量，在魔法中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以至于被曾经的古人类当作神迹。
不过龙族在镜湖回忆中归属于神族一方，参与了对人类的屠杀，而后跟随帕拉丁侍奉的主一路追杀过来。
但九贤的记忆告诉拉斐尔他们联系上了一名连最初的贤者都忌惮的邪恶，因此导致群龙反噬、神明陨落。
“能被想献祭众生的贤者都忌惮的邪恶，那该是什么东西？”拉斐尔内心好奇，“不过贤者怎么会被群起追杀？就因为他们想升华？神又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阿诺德见自己的挚友忽然开始遐想翩翩，只好摇了摇头继续埋首整理。
“嘿！赤龙阁下！”欧赛罗特忽然叫道。
“嗯？”拉斐尔看了过去。
“昨天我说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皇储再次问起。
“好吧，释放了也无伤大雅。“拉斐尔被吹了枕头风后爽快同意。
就在埃维莉娜欣喜万分时，他忽然用不容置否的音调说道：“不过————我要派一些侍从跟随她，毕竟她已经为我工作了数年，值得被人服侍。”
欧赛罗特勉为其难：“赤龙阁下，如果龙裔进入帝都，而且还是皇宫区，那造成的影响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没说龙裔，都是人类罢了。”拉斐尔意味深长。
.......
结束了参观后，欧赛罗特和埃维莉娜回到了北郊被征用的贵族庄园住处。
“它想干什么？”皇储进来一关门就开始纳闷。
随行的智囊立马接话：“殿下，这是毫无疑问的跟派眼线，赤龙由于种族差异，从来不可能深入获得他国信息，不过现在他似乎发展出了一批人类死忠。”
埃维莉娜这时怯生生开口：“哥哥，是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接走嘉丽，那拉斐尔也不会从中作梗。”
“不关你的事。”欧赛罗特摇头，“埃尔已经在莫雷旧贵族的努力下转变为了龙的国度，人和龙裔已经渐渐忘却了隔阂彼此习惯。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地的年轻人只会越来越崇拜它，把赤龙看作内心精神领袖，派出眼线只是时间问题。”
“我只是奇怪怎么会如此快？估计最快也要十五年，那时埃尔已经被侵占二十年整，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这里原是莫雷的土地，那才最适合培养为死忠间谍。现在才五年，不是龙裔的话，它不怕自己人被策反吗？”
不过这终究是件小事，拉斐尔想多多探知自己盟友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欧赛罗特也就没再多想。
忽然刺耳的啸因响起，皇储立刻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联络球。
“是法斯特。”他抬头看向周围的随从，智囊们当即紧张起来，因为现在是皇帝和四皇子的微妙关系时节。
老皇帝已经敢冒着全面战争的风险、在勃艮城恶化莫雷和赤龙的关系意图破坏皇储的保护伞，可见其对皇位的执着已经扭曲，指不定会在欧赛罗特离开帝都时做出什么事。
“什么事？”
联络球对面传来了平稳的声音：“殿下，花了能培养一头战斗巨龙的价钱后，那个宫廷法师终于和我们绝密联系上并达成共识了.......”
“太好了！”
欧赛罗特用力攒紧了拳头：“老头子的病如何？”
“这......埃维莉娜公主在您身边吗？”
“有什么问题？”欧赛罗特皱眉不解。
“我觉得还是让她先回避一下比较好。”法斯特的声音很古怪微妙。
不等皇储开口，埃维莉娜懂事地起身：“哥哥，我想出去走走。”
“好吧，我派一队侍卫跟着你。”欧赛罗特没有勉强。
埃维莉娜走出了屋子，内心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怎么如此无常。
还是小女孩不懂事时，家庭就多遭变故，甚至在巨龙保护区游玩时不小心摔下悬崖差点死去，最后是被一条过路的龙救下。
因此她也对龙产生了浓厚兴趣，来到了大陆唯一的龙学院学习。
结果就遭遇了千年未有的龙灾变故，灾厄魔龙拉斐尔的恐怖身影在无数人的内心烙下了深深印象。
磨难中她直视内心，才发现自己最渴望的不是生命，而是爱，对父母的爱，对朋友恋人的爱。
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回到恶龙巢穴，想解救出自己的爱人。
“我真没想到自己是公主。”埃维莉娜坐在了一条长凳上拖起两腮，眺望着远方笼罩在蒸汽煤烟中的擎山。
“不过欧赛罗特殿下真的对我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但他为什么一定要策划弑君弑父呢？”
埃维莉娜不懂复杂的帝国格局，不过她从未见过老皇帝，听各类小道传闻说，他已经因为年轻时的荒唐放荡瘫痪了下身，还听信故弄玄虚的法师喝新鲜人奶，总之感觉是个昏君。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哥哥策划夺位是不义不道的，应该算大义灭亲一类，欧赛罗特当上皇帝一定比老皇帝好不少。
“但这些都不重要，娜娜小姐真历害！一晚上就说服拉斐尔了，这下我终于可以和嘉丽重逢了！”她想起这点后立刻忘掉了那些惆怅，对即将到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
“你失信了！”
擎山金巢内，舍纳面红耳赤地对面前的拉斐尔咆哮道。
这一番不敬之话立刻激怒了守卫赤龙的龙裔战士，它们左右上前押住女人的胳膊，一脚踢向她的膝盖强迫其下跪。
“小声点，我妻子在里面午睡呢。”拉斐尔冷漠开口。
“怎么能这样！我昨夜不是已经完成了任务吗！你说好的！”舍纳披头散发有些癫狂。
“我可没说好，我当时说‘再看吧’，并没有做出承诺哦。”拉斐尔矢口否认。
“你！”
“好了，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狰狞的龙首凑了上来，“我观察了这么久的人类，发现你们和龙最大的区别就是有社会性。”
“除了一个人躯外，你们在社会内的地位、职责、血缘关系同样是一个人的构成，这些外物和人本身的血肉几乎等价。”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忽然丧失了以上的社会性，他就宣告死去了一半。而你————嘉丽小姐，你没有家族的继承权，没有财产，没有可靠的亲友，还是个女人天生弱势。你的炼金学知识固然丰富，但可惜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发挥用处，没了我，你就是一个可悲的弱女子！”
赤龙的反驳让舍纳的脸色由红转为惨白。
正如对方所说，所以舍纳才会花大量精力为下一世铺路，否则这盘旋世间六百年的魂灵不过就是沧海一粟，瓦缇家族积累的资源人脉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力量。
“所以，你怎么会认为有资本在我面前叫板？”拉斐尔不客气地呵斥了一句。
“那实验呢？人类还不能转为龙裔呢！”舍纳不甘心地又问道。
“我的研究狗头人会接替你的位置，继续你的事业。”拉斐尔漫不经心，“你居然还要定期休息？我的血裔已经早就两班轮轴转，什么节假日、摸鱼对它们来说都是耻辱。比你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我一个凡人女子的体格能和龙血裔比？”
不过拉斐尔主意已定，舍纳知道已然无力回天。
“到最后！我依旧是可悲的当权者的工具！从来不能自己决定一切吗！”
他内心颇为无力，甚至有些悲壮开始意图寻短见。
“从纳特王迪奥多西二世，到雷多大公，再到历任莫雷国王，最后是这条赤龙，都把我当作一件东西在使唤！”
舍纳此时的内心之痛是绝无仅有的，因为被拉斐尔遣走后，不光最后的炼金术施展无望，连同六百年的心血基业都将一并丧失，还要卷入可怕的皇位斗争中去。
看见眼前女人眼中的生机涣散，拉斐尔只好安慰：“放心吧，我派了黑手们保护你，终究有回来的一天。”
“如果如此苟延残喘，弄得初心尽失扭曲变形，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舍纳失神地说道，似乎在自嘲可悲的一生。
拉斐尔内心微微有些触动，因为他想起了阿瓦隆九贤。
九贤说，他们的确可以忍辱负重，不停藏匿避免和诸神的影响交锋，可以不冒险刺杀帕拉丁。
但那有如何呢？他们认为这是和诸神殊途同归的道路————想尽一切办法苟延残喘，贤者们自认为超脱俗世，生死不过是一种状态，世俗的基业更是过眼云烟，因此才会铤而走险。
“总之你去吧，自杀不就彻底否定了你的自我吗？”拉斐尔语气沉重。
舍纳一言不发，失落地被血龙带走了。
拉斐尔静默了良久，难得对生存的意义产生了想法。
“对了，我在阿瓦隆还有一个分身。”他有些想多多了解贤者学解答自己的疑惑。
闭上眼睛，内在之眼开始全负荷运转，拉斐尔的精神开始超脱桎梏，在冥冥的坐标指引下串联上了创造世界中的龙身石像。
嵌入虚空的坐禅龙骤然注入了精神，石身顿时化为一团灰雾开始飘散。
他离开了原位朝阿瓦隆的深处探去。
“这好像叫做镜湖吧？”来到了之前返溯过去的空岛，拉斐尔开始思索如何获取知识。
贤者们为何对神性世界如此执着，这是首要的问题。
“他们必定不是想永生，因为最后他们要做的是否定自我，连自我都丧失了，还谈什么自己的存在呢？”拉斐尔想道。
“所以关键是，神性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在自己的意识体内分泌出了一团光雾，正是最古老的哈嘉德利所有，也许可以解答一些问题。
投入进镜湖，湖面的涟漪散开，接着漆黑如渊的漩涡开始转动。
一群人出现了，他们身披灰色布匹遮挡容貌，正聚集在莽荒中的交叉路上，背后散落几棵枯树，其中一名身披蓝袍的巨大人类在说着什么。
镜湖是无法提供声音的，拉斐尔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等！我也许可以进去！”他突发奇想。
灰雾团立刻钻入，拉斐尔瞬间落入了难以描述的奇异环境中，意识体开始泛光。
最后一个晃动，湖中世界的场景出现在了身边，剧烈的风啸、雷鸣电闪、暴雨倾盆的轰鸣就在耳边！
“我成了其中的一人？”拉斐尔伸出双手诧异无比。
“要做超人！”一个声音响起，是一种古代晦涩语言，不过拉斐尔能理解意思。
他抬起头顶着暴雨看向那个特殊的蓝袍人，周围的灰袍者也在静静听着。
“诸神制定的秩序是一种假象！掩盖了世界的真谛！我们身为人类便是命运的安排！去做超人！寻求超越之道！明悟真理所在！打破诸神的枷锁！和祂们开战！”
他话音刚落，狂风便愈发急促，就连山峦都要被吹飞！暴雨乌压压得海涌而下尽显其怖！雷电更为直接，侵染为黑色的雷芒愤怒地肆意狂飙！莽荒中的枯树、地面均被瞬息击碎燃烧！似乎在警告。
“来吧！同道者们！用返溯出的源初力量去对抗神明和祂们的爪牙！赎清生命的原罪！”
在这自然的暴怒中，蓝袍人张开双臂扬起脑袋。
在各类噪音的驳杂中，拉斐尔隐约听见远方传来了号角的余韵。
他挺起脑袋张望天幕，瞳孔顿时紧缩！
不时被雷光照亮的漆黑天空中出现了连片的龙影；大地开始颤抖，地平线的尽头，宏伟的巨人们正在前进。
倏然！
一道恐怖的黑色雷霆劈下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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