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阿尔维斯和他的儿子
埃尔的重要人员一大早便在城内的总务大楼等待，既包括阿尔维斯、科莫等旧势力人类代表，也有一些年轻的、身着军服、炼金袍的人类面孔————都是当初第一、第二期从大学院区毕业的优秀学员。
阿尔维斯同样身穿军服，但却是带着金穗的元帅装，身边的副官随从守着一大堆行李。
他此时表现得惴惴不安，脸上带着细微皱纹的紧实肌肉绷在一起。
“喂，科莫。”阿尔维斯忍不住问向身旁一身华贵礼服的对外大臣。
“阿帅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科莫笑着反问，他看到了对方额头细密的汗珠，而总务大楼被寒气法阵覆盖已消除酷暑。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阿尔维斯甩头，“你要知道我就是纳特人，帝国的内部构成极度复杂，新皇帝显然没能力整合这一切，而且压制下面的能力并不如上一届。帝国内部肯定有不少极端仇恨我们的人士，这次祂亲自驾临定然会刺激很多帝国人的神经。”
“连破败的莫雷王国都可以派人刺杀祂，帝国地广人杰，恐怕想除祂而后快的人不在少数，我们可能也在行刺名单里。”阿尔维斯压低着声音叙述不安。
这绝非危言耸听，他当初在纳特做中层军官时就亲眼目睹了军中混乱的派系，信奉皇帝至上的皇道派、支持帝国议会的自由派、要求底层权力崛起的民主派，还有各种思想驳杂的小派系。
这种分裂是从军部高层蔓延到下级的，不过依靠巨大的利益让这些意识形态差距被暂时缝合了，赤龙的到访显然可以轻易戳穿这简陋的补丁，让很多问题迅速暴露。
科莫脸色骤变，扫了一下周围警戒的眷族卫兵后急切附耳：
“别说了！你这是在挑拨祂和帝国，上次总体大会希尔执政官说过绝不能扰乱两国关系，你可别到了地方做出格的事。”
阿尔维斯不服：“我只是陈述事实。”
科莫摇头：“那你就自己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吧，总之别在外人面前说出去。”
阿尔维斯刚想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但一个俊朗的声音让他惊异回头。
“父亲。”
十七岁的赫斯高一米八三，一缕淡金的寸发整齐地排在脑后，英俊的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我的孩子！”阿尔维斯一见到赫斯自己内心的种种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和自己骨肉相聚的激动。
他们紧紧簇拥在一起，赫斯比他近五十岁的父亲高了一个头。
“看来你的营养不错，长得这么高这么壮。”阿尔维斯欣慰地拍了拍他壮硕的胸膛说道。
自从当初赤龙打击了旧贵族势力后，他和其联姻谋求埃尔大权的计划便落了空，子女也被拉斐尔强制送入大学院区接受教育，阿尔维斯想将后代培养成富有艺术气息贵族的计划无奈流产。
十几年来赫斯与米莎仅短暂回家住过几天，每次回来精神面容都有巨大变化，阿尔维斯知道他们的思想已被狂热的赤龙崇拜填满，但纵观大陆他已无处可去，只能安慰自己“还活着能团聚就好”。
“赫斯，你......”
此时意外再次见到自己的儿子，阿尔维斯手足无措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问的话太多反而堵在嘴边一句话说不出。
“父亲，我在炮兵学校综合考试取得了第一名，现在是将校的预科生。”赫斯轻描淡写说出自己的经历。
“什么？将校？好，很好。”阿尔维斯颤微着点头，他没想到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儿子可以走到这种高位。
“你姐姐呢？”他不禁追问。
“米莎姐姐对炼金很感兴趣，接受完高级冶金术教育后，就去埃尔重工区造魔晶弹头了。”
“好！好！......你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我一点力没怎么出......”阿尔维斯喃喃自语。
他忽然有些感谢赤龙了，不管拉斐尔的形象再怎么恶劣，在教育这一块他确实做到了最优。全埃尔的儿童不论出身贵贱一视同仁。
许多莫雷时期的作坊童工进入大学园区后接受了原本中产阶级才能得到的教育，对各自的人生绝对是质变。
赫斯和米莎没有在溺爱中变成纨绔子弟，反而在军事化磨砺中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铁娘子可以独当一面，阿尔维斯自问如果自己和海伦教他们绝不忍心如此严厉。
科莫在一旁适时打趣：“哦！赫斯啊！当初你父亲带你和你姐姐来我庄园时，你才三岁不到四岁呢，现在都这么高了！当初谁能想到当初的小孩子能长到一米八多？”
大厅中的其他等待者也在嘈杂地讨论，他们得到消息这次访问可以携带家属，算公费旅游，因此多了许多妇女在不停制造话题。
“肃静！！”
上午十点，龙血裔卫兵长忽然厉声吼道，一楼的访问团立刻停止说话，自觉让开了中间的大门通道。
随后手持魔晶管枪的龙裔卫兵们如机械般排成两列组成“肉墙”，将人群隔绝于两侧。
厚重铁门沉沉推开，两条血龙衔着红毯快速铺在地上，擎山的龙裔战士携带弩炮流水般抄入围在大厅边缘，众人瞬间有些胆怯。
“祂要来了？”科莫小声对阿尔维斯低语，语气中满是不敢相信，因为空间太小了，赤龙不可能进来，但这阵仗却是埃尔最高统治者亲临的标志。
直到两只用触须蠕动前进、从未见过的龙血眷族入内，似乎是开道的随从。
接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高跟鞋踏入，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对白嫩得摄人心魄的脚背。
一袭米色晚礼裙划入视线，上面点缀着繁复的纹饰似乎出自顶级裁缝之手；目光上移，天鹅般细长的白颈透出冰肌玉骨，女人的面容美得像一尘不染的雕塑；罕见的冰色长发被挽成卷状垂髫而下；唯一的装饰只有胸口的一块蓝宝石。
这惊心动魄的美让在场无论男女都瞪着双眼目不斜视，冰色美人一进入便夺走了他们体内的激素分泌权，偏偏她还散发着彻骨的冷气，外部的冰寒与体内的火热更让人口干舌燥。
但另一个躬身托着美人一只手缓缓走入的身影让众人瞬间清醒。
“阿帅！你看！是执政官！”科莫小声说道。
“我看到了。”阿尔维斯也短暂回过神，并为自己刚才的失神对家中的海伦感到愧疚。
不过出色的观察力让他抓到了不同寻常：“你看那贵人的眼睛。”
科莫连忙掏出老花镜片抵在眼睛前，冰美人的瞳孔是名贵猫咪那样的尖细竖条，并泛滥着金色余波。
“能让希尔这么卑微的女‘人’，还拥有龙一般的眼瞳，绝对是祂的伴侣。”科莫艰难吞下唾沫。
其他人也大致猜测出了这气质格外高贵的女人身份。
希尔一路护送将其带上二层，那里有一个凸出的小阳台供人俯瞰一楼会场。总务大楼的一二层本就是按宴会厅的格局修建，办公区在更上几楼。
“诸位！伟大赤龙的圣后————娜娜夫人驾到，她将作为访问团的领袖和你们同行。”希尔高声宣布为自家夫人壮声势。
下方的人看不清娜娜的表情，但她此时暗中要紧了牙关非常紧张，纤手攒成拳头捏满了汗。
“好吧，娜娜，你是坚强的龙！”蓝龙暗自给自己打气，“你是要陪拉斐尔一生的伴侣，不要给他丢气。”
希尔很快把握了局势，回身埋下脑袋恭敬说道：“夫人，请上前训话。”
娜娜的牙齿“咯噔”了一声，随后勉强点头，赛达妖龙侍卫屹立两旁充当衬托。
“她出来了。”下方的埃尔高级人员小声议论。
“好美......”
“听说伟大赤龙刚解放埃尔不久，腐朽不堪的莫雷王公贵族不甘失去剥削我们的巨大利益，派屠龙恶手刺杀祂，但伟大赤龙有神力庇佑无碍，祂的伴侣却遭受重伤，这也是奥克兰旧城毁灭的根源。”
“是的，那些所谓贵胄的丑恶嘴脸真让人作呕，这次我们还要去一个贵族的发源地，要不是战略需要我才不去呢！”年轻的学员们满腔热血。
“咳咳哼！”娜娜清了清嗓子，下方迅速竖耳静听。
“嗯......我是拉斐尔的伴侣，这次你们的领袖......”娜娜的勉强演讲，脑中不断斟酌着用词希望不要丢脸，但表现出的确实坑坑巴巴的叙述。
希尔赶紧跪下躲在栏杆后递上一张纸，娜娜视线下移后立即照着念上面的字：
“此次访问乃是为和纳特帝国缔结良好盟约，贯彻《国纲》方针，同时在经济、炼金、魔法等多领域和纳特达成深度合作，望诸君勉力为之，为埃尔、为开创新时代打下坚实基础，伟大赤龙在上注视着我们！我作为其圣后将与诸君同在！”
鼓掌声迅速响彻会场，少数狂热的赤龙信徒们高举手臂高呼：赤龙无上！逼得周围不想念的人也只能效仿。
“我接下里该说什么？哦！出发吧！”娜娜小声询问完希尔后宣布。
科莫立即招呼下属：“按预定方案安排大家！”
外面新修的路面上驶来了一辆辆炼金动力车，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带着好奇摸索着坐了上去。
总务楼内娜娜转头看着希尔都要哭出来了：“怎么办？我还是不行啊。你不跟我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拉斐尔又笨得学不会化形法术，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昨晚拉斐尔要求她以人类形态走完全程，代替他自己去参加那些宴会，毕竟纳特的城市可没有容纳巨龙的建筑。
可蓝龙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怕丢脸，希尔这得力助手不能去实在让她害怕，龙形的拉斐尔又不能随时陪在身边。
“夫人别怕，赤龙眷族战士会守护您的。”希尔安慰，帝国给了八个武装人员名额，拉斐尔全分配给了龙血眷族。
“他们又不懂和人类打交道......”娜娜依旧胆怯。
希尔尽量抚慰：“夫人，我当初被主人任命时也不懂人类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揣摩陌生人时人类总是朝阴森不可测的方向幻想，因此您只要端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行了，遇到不懂的问题随便应付一句便可。”
“哦哦！然后呢？”娜娜赶忙从内兜掏出纸笔记录。
“......其实亨利也在帝国，我叫它去全程陪您吧。”希尔看着蓝龙的架势确实需要锻炼，只好让“人精”亨利出马。
“啊？它在帝国？”娜娜愣了，她完全不知道埃尔的部署。
“没错，它在。您放心吧，亨利会照顾好您的。在那之前阿梅利亚女士也会陪您。”希尔最后安慰。
外面的车队中，阿尔维斯默契地和赫斯坐上了同一辆，行李塞在了另一辆动力车上。
“我们伟大的赤龙呢？”沉默一阵后，阿尔维斯打破无声。
“祂已经先去奥克兰了，您作为元帅不知道吗？”赫斯纳闷。
阿尔维斯内心苦笑，他的元帅衔纯粹是埃尔战役巨大功劳的军功章，自拉斐尔打压肢解旧贵族集团后，他的工作就变成了停在纸面和地图上的谈兵，连一个守卫都指挥不动，曾经的执政官位被希尔取代。
虽然制定国家战略听上去很厉害，但说白了就是拉斐尔的高级幕僚，连在大学园区的权力都被新人分解，每天就是在办公室里对地图发呆，晚上回家和海伦看报纸聊杂志，靠元帅津贴生活，逐渐成为类似耐萨的虚高位边缘人物。
“你在学院和军团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阿尔维斯小心问出这个问题，他怕自己的身份给赫斯带来麻烦。
“没有，学校里被禁止讨论家世。我们有一模一样的衣服、鞋子、被褥、餐具，讨论的都是学业和技术。不过在将校里大家又在讨论婚姻分配的事了。”说到这儿赫斯罕见露出了害羞的红晕。
阿尔维斯见对情愫懵懂的儿子无声笑了，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和海伦恋爱的时期。
“唉，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阿尔维斯不住摇头，想不通自己一个为帝国死战的老兵到最后居然成了恶龙帮凶，现在还领着恶龙给的津贴生活，两个孩子都为其效力。
“您是说德卢卡家族的事吗？”显然赫斯对自己家庭的历史也有了解，至少幼时母亲听到父亲亡命龙土时的悲伤场景记忆犹新。
阿尔维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爸爸已经无所谓了。你和米莎不管怎么说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上一代的矛盾不应该由你们后辈继承。”
“不，父亲，我知道我们家为什么如此凄惨。”赫斯却坚定摇头，“那是因为帝国腐朽的贵族财阀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一切都要以他们自私自利的私欲为目的前进，所以纵然是为纳特国民安全战斗的您，也会因为畸形的社会不得不走上绝路，这落后的旧时代便是苦难的根源！”
“你啊！被赤龙思想洗......算了，你说得对。”阿尔维斯无奈点头，难得和儿子见面他不想争论。
见父亲肯定赫斯情绪更加高涨：“但伟大赤龙会为这腐朽落后的旧时代敲响丧钟！祂是神！是命运降下的抉择！必将带领我们开启新的时代！为此我艰苦读书训练！不少亚人同学已经被抽调去了纷乱之地，最后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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