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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9章 寓教于乐


开禧元年腊月末,曹玄率众返回川蜀向吴曦述职。

        兵马尚未过境,便能感觉到宋廷举国北伐之气象,纵使金境边民都有叛金归宋之意,情绪高涨、难以掩饰,偶然提及吴曦都统,仰慕、崇拜溢于言表。

        南宋军民之士气,可想而知。

        “吴氏名声实在响亮。”曹玄心知肚明,吴曦之所以受到如此拥戴,完全是受其祖父蒙荫。在川陕百姓心中,吴玠、吴璘、吴拱、吴挺神圣不可侵犯,一听吴曦就在不远,自然民心所向、军心凝聚。

        为了这场箭在弦上的开禧北伐,韩侂胄早在四年前便将党禁弛缓、恩威兼施以笼络人心,三年前开始大造战舰,两年前整顿各路官军、为韩世忠建庙、追封岳飞为王,去年则设澉浦水军、增置襄阳骑兵。吴曦作为韩侂胄的亲密政治盟友,在郭杲死后即赴任兴州都统,亦是韩侂胄在伐金西线所布关键棋子。韩侂胄之所以选择吴曦,必然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威信与号召。

        “丞相北伐之心早已有之,却实在操之过急。”曹玄和林阡的看法一样,韩侂胄发动北伐,除却想要“立盖世功名以自固”之外,更因为确实嗅出了金朝的内忧外患,一方面金朝近年来经常与盟军胶着,一方面其内在急剧衰败、北方边境不安。韩侂胄审时度势并不糊涂,然而他却把官军自身的腐朽忽略不计,更加不知道蒙古具体有多强。

        “这场战役,早了至少十年。”曹玄叹了口气,愁眉紧锁。

        待到进入宋境以内,沿途路过的所有城镇,皆有百姓杀猪宰羊、张灯结彩、夹道欢迎。

        “是吴都统的人!”“将军们,早日带我们打回去啊!”曹玄等人原以为他们消息灵通迎接自己凯旋,然而意外得知他们只不过是看见官军旗号、激动近前犒劳吴都统部下罢了。

        一干百姓,望见他们如见慈父慈母,围前绕后,尤其老者,老泪纵横。

        “名比实强,却也不至于此。”覃丰难免惊讶,看着眼前热闹丰盛有如胜战后犒赏三军的场面,意识到吴曦受拥戴程度比想象中还要大。

        留守于短刀谷内的曹玄副将跋涉千里前来相会,同时给他们带来了吴曦的紧急调令——吴曦指示曹玄不必回谷,而是代表官军直接前往边境驻守。曹玄接令,向副将问起川蜀这几个月的军政风云,获悉吴曦果然忙于造势。大张旗鼓如他,一则带领文官武将拜谒“义烈庙”、祭祀祖父宣告志向,二则加紧练兵、激励士气,三则治理奸细、暴尸示众,四则反间金朝、招降边民。

        “若真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然而……”副将说时,苦笑摇头,“吴都统的部将在边境凑巧抓到个奸细,连日来便一直围绕着这件事大做文章,眼见百姓们对吴都统的能力和作为称道,靠吴家吃饭的那帮人一不做二不休,竟还写了文章歌颂他,渐渐吹捧成了‘北伐抗金第一人’,名士、群众便人云亦云。”

        “他也真好意思啊……”覃丰笑起来。

        “说到底他还是压抑得太久,总算可以借北伐的东风崭露头角。”曹玄出于理解笑叹。

        “谷内义军,多半不服?”覃丰笑毕,略带担忧。

        “自然有不屑者,包括苏降雪郭杲旧部。毕竟吴都统做了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然而一旦不以为然,便会被吴军讥讽,一来二去,难免摩擦。”副将在曹玄面前全是最真实的态度,即便他出身官军这件事也偏向于盟军,可见苏郭旧部都已与盟军合二为一,“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着实太多,都说吴都统三字便代表抗金,谁敢质疑他就是对抗金质疑,如此占据舆论,实在难以服众。”

        “这般说来,谷内又有嫌隙。”覃丰猜测。往往一个观点抛出,总有人支持有人反对,然而当一方企图占据道德制高点绑架对面,难免会引起反感和反弹。

        曹玄也蹙起眉,这从根本上伤害着他将官军义军融合的原则。

        这几年吴曦对曹玄可谓言听计从,然而他为了支援陇陕、降服苏氏不得不离开,才数月而已吴曦便本性毕露。暂时接管了谷中三军的风鸣涧、向来帮林阡居中调停或对外斡旋的天骄,毕竟都是代表义军、与吴军隔层关系,不似曹玄这般可以近距影响吴曦。

        “两边争执不下,难免扰乱谷中安宁,中立的势力便生了疑,问吴军这奸细是怎么抓到的,还忖度这奸细是金人故意送的,表面有利于短刀谷,实际就是要乱我们短刀谷。”副将说,吴曦着实有汉奸之嫌,“大人,吴都统先前被完颜永琏的人捉住过,会否……”

        “有人怀疑吴都统有异心,与金国人有勾结?”覃丰问。

        “异心倒不一定,确实不省心啊。”曹玄摇头,凭他对吴曦的了解,不会帮金人乱蜀,不过,此举着实是做着迎合大众的事却夹带私货。

        “有天骄和风鸣涧坐镇,吴曦只敢搞小动作而已,不过,也要防微杜渐。举国北伐,能团结一心再好不过。”副将退下后,覃丰对曹玄说。

        “需尽快与主公商议,找人代我驻守西和,助我重新回短刀谷。”曹玄低声,覃丰点头:“除将军外,,另一个却始终没有现身。当时我们推测,他们一个是官军中的变节者出卖情报,一个则是控弦庄余党收集情报。除他俩之外,还有一个以上的奸细,负责传递情报。”徐辕说,“所以,当时的漏网之鱼,便至少两条。”

        “嗯,后来主公远程指挥我在谷中各地都设岗哨,严格把关、封锁,延缓奸细们的接触交流。”风鸣涧说,“另外,对新兵、军医等等都层层筛选,谨防更多奸细生根。”

        “主公的想法原是好的:原有奸细们的存在已不可避免,如果实在抓不到,那就尽可能不给他们交流多方便。”徐辕道,“然而这些宵小,还是找到了把关和封锁不严格的地方——正是此地。”

        “怎么?”风鸣涧一愣,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很特别吗?”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师兄的儿子,在此地造了一座木桥,人们贪图一时便利相互包庇,所以不曾让我等知道,自然也不清楚个中危害。”徐辕叹。

        “快溜桥?”风鸣涧摸摸后脑勺,“……难不成刚刚西边山崩的就是快溜桥吗?”为了救五加皮,他没关注,差点错过。听天骄说起,才茅塞顿开,“难怪范铁樵生意这么好。”

        “奸细们分别活动在短刀谷南北,原本因为四师兄封锁密集、故而交流滞后,情报常常贻误,是以他们曾消停过一段时日。然而,快溜桥在四师兄的脑海中何时存在过?所以对这里百密一疏,而他们终于借此地相聚、互通情报、再度活跃。”

        “快溜桥,诶,这些年轻人呐,怕我们怪罪。平时见到我都刻意带我拐弯绕过快溜桥,生怕我发现。这下好了,帮奸细大忙了吧,都形成据点了。”风鸣涧无奈摇头,不过也是天意,最适合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快溜桥附近人流量大,所以有些记号没来得及抹去。

        “不能让控弦庄继续猖狂下去了。”风鸣涧握紧拳头。

        “自然不能,快溜桥如今雪崩而塌,也是让他们该露头的时候了。”徐辕道。

        “嗯,谷中本来就有些分歧,不能被奸细火上浇油乱了格局。为了防止川蜀动荡,一定要在谷内彻查。”风鸣涧眼神一狠,“天骄,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主公不在,更要严抓!”

        “风将军切记一点:不可太过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天骄身后,荀为开口,“彻查奸细,需悄然开展、耐心寻觅、严谨部署、秘密擒杀。为了短刀谷所有人的安全,悄然和秘密是最重要的,太过心急只会适得其反。”

        “嗯!”风鸣涧点头,平缓了心情,“我懂,荀军师,接下来咱们就先去确定一个比较小的范围?”

        “好。”荀为这就随着风鸣涧去了平日商议军机大事之处。

        “奸细藏身之处,恐怕宋恒驻地最多……”天骄向前走了一段,直到快溜桥所在悬崖,望着脚下风云变幻,西南方向扑朔迷离。

        两年前那场事变之后,林阡曾经下令整治,这些奸细即使原本有职,都不可能再敢身居,只能游离于谷中偏僻荒野,甚至死亡谷中。

        除了那里之外,谷中到处大将老将坐镇,风鸣涧、徐辕、祝孟尝、杨致诚、百里笙、柳五津、路政,迫于他们的威严或谨慎,奸细们不会太敢定点潜伏。

        然而宋恒驻地,既最靠近快溜桥,又最可能疏忽防守……

        “近年来他一直苦于无法出征,不服主公和我的调遣,久之竟吊儿郎当了起来。”天骄虽劝了几次,他却听不进耳,像极了当年在山东遇见的金将徒禅勇。

        

        风鸣涧和荀为忙碌到深夜,回来的路上才想起儿子好像没地方住……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房子倒塌的地方,看到五加皮站在个帐篷旁边,等着他回来。

        “爹爹你回来啦!”只有在快睡觉的时候,他才出人意料得乖巧伶俐。

        “给我讲故事!爹爹!”乖巧是有原因的,不听故事便睡不着。

        他要听夔州、黔西、川北的战役,他要听林阡、天骄、风鸣涧。

        “今天想听娘亲!”

        “好的!你娘亲,那是边陲蛮荒的一个老妖婆,长着三只眼睛、六条腿。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她杀人嗜血,无恶不作。你爹我奉命去杀她为民除害,却被她施了奸计困在一座山上。这时我想起主公教给我的咒语,只要对她念一遍,她就会化成一摊血水……”风鸣涧实在不会讲故事。

        五加皮本来就困,听到这里半睡半醒,将信将疑:“什么咒语啊?”

        “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风鸣涧拿起兵书读来凑数,五加皮这下是真听睡着了。

        “终于睡了。”风鸣涧摩拳擦掌正待踏踏实实地看兵书,刚躺下一不留神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啊!爹爹!”五加皮从梦里惊醒,惺忪问,“打雷了?!”

        “没!放了个屁而已!睡吧!”风鸣涧怕他冷,随手扔了自己床上一叠被子盖上去,虽然他和五加皮睡的床褥还隔了几步,却还是一步到位盖得严严实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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