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十年磨砺、九霄问答
顾无双每日一剑，都有一道剑气打入陆准的体内，今日一剑尽数化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是陆准能感觉到，他的身躯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
如同曾经的存在，一旦消逝之后，总会留下一些印记，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淡去所以遗忘罢了。
顾无双曾经留在陆准体内的剑气，每一道都曾经给他带来无尽的折腾，刻骨铭心一般的存在，哪怕一朝剑气尽数破体散去，陆准依然能够记得，每一道剑气的位置！
这些剑气被大师姐以不同剑诀使出，所有属性不一各有不同，磐石剑诀所留，剑气方正雄奇，草木剑诀所留，凛然隐含生机，沧海剑诀留下的剑气，灵动宛然不失浩荡绵绵……
顾无双一剑散去所有剑气，却散不去剑气曾经的痕迹，陆准感受那些曾经的痕迹，隐隐有一道线路浮现！
陆准着顾无双离去的背影，他能感觉到，大师姐今日特别的疲惫，今日顾无双一剑散尽千道剑气，显然并不轻松，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准目光凄然，恍然摇头，拖着疲惫欲死的身躯，缓缓走回洞府。
顾无双今日此举，绝对有置陆准于死地之心，最后一刻千道剑气破体，那种千刀万剐的滋味，以及对躯体血肉的摧残，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承受的。
甚至在刚才，陆准的陷阵神通，第一次自主发动，以神通之力才勉强熬过那般剔骨挖心的煎熬，陆准一点都不怀疑，刚才如果不是陷阵自动，他已经活生生的痛死了……
陆准未死，自然要继续剩余的刑罚，顾无双依然一日不落，每日子时必至鹤唳峰，每日一剑从不或忘！
这一次陆准更加不堪，只支撑了一年半，身躯已经千疮百孔，再次陷入剑气爆发之境……因为这一次，顾无双打入的剑气，更加玄妙繁复。
原本陆准以为，上一次他的身躯已经被剑气充斥，再也无法承载哪怕一道剑气，但是这一次，顾无双剑气所在的位置，没有一处与上次重合，每一道剑气都毫无道理，蛮横霸道硬生生的在他体内存留了下来！
这一次，更加痛苦！
顾无双重施旧技，在陆准剑气爆体的这一天，再一次引剑气破体而出……陆准无法比较，只是感觉上次经历的是地狱之刑，那这一次就是十八层地狱！
顾无双收剑而去，陆准足足躺了数个时辰，才艰难的爬起身，强忍神魂欲死的煎熬，回到他的修炼洞府。
陆准的体内，再此被剑气拓出一条线路！
如此，周而复始，度日如年的煎熬从不停歇，最后陆准已经不知岁月，只盼大师姐哪天一剑杀了自己，如此也解脱……
天剑刑罚依然，每日直扣本心的三问，从不间断，陆准依然问心无愧，问功有悔，问行惘然！
陆准每日修炼，只能勉强维持天剑剑意的损伤，所以他的修为毫无进展，至于大师姐的剑，他只能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抗衡。
顾无双以剑气铭身，已经在陆准体内，留下十一道痕迹，每一次都几乎让陆准险死还生，陆准自问若有地狱，自身所在怕是传中的阿鼻之地……
陆准不知道，他的十年邢罚还有久，但是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因为他终于第十二次剑气爆发！
顾无双每次引陆准剑气破体而出，必然是从剑气尽头最后一剑，破开一处通道，每次各有不同之处，胸腹、肩腿甚至有两次在双目之下，一次在下腹要害。
但是，这一次剑气所向，却是陆准的灵宫……
修士的灵宫所在，仅次于神庭识海，甚至比手足、心脉更加重要，千道剑气从灵宫破体而出，结果只能是灵宫湮灭崩散！
陆准曾经怀疑，大师姐是否在传授他一门秘技，所以苦其心志剑气拓身，但是这个想法，前不久彻底消散了，正是因为他发现，第十二道剑气最终所在，是灵宫周天。
陆准自问对宗门无愧，所以敢对天剑问心，两位师叔之死，陆准心伤欲死，更是痛恨当时为何下手决绝，所以宗主罚他十年刑，陆准毫无怨言，甚至当时他恨不得自尽谢罪。
但是，大师姐指责他，让他自认勾结之事，更有诛心之言，他讨李慕青，杀师攀附无双城……
苍天在上，绝无此事啊！
陆准今日没有修炼，前日天剑所留损伤，随他去就是，既然明日剑气贯灵宫，乃是必死之局，那么先一步在刑台，死于天剑之下，未免少受一番苦楚……
陆准先是倒头大睡，十年以来他几乎从未歇息，今日终于放下，直从子时睡到第二天入夜时分。
然后陆准醒来，找来清水沐浴更衣，脱去身上几成破布的旧衣，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袍，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接下来的净面、束发，同样仔仔细细。
终于一切收拾完毕，陆准恢复了当日风采，天色还早，索性走出洞府，来到鹤唳峰顶，走上昔日修炼的那块大石，盘膝坐下着夜色祁山，静静的等待子时降临……
陆准怔怔的着远处的问剑峰，以及问剑峰下祁山山门，想起当初入山，方云舒师叔从天而降，当时惊为天人，随后随她飞剑入宗，一路更是惊慕，那时就想若是有一日也能御剑乘风，该是何等快事。
“陆准也曾乘风追月，哈哈，此生不虚！”
陆准静静的坐于石上，感觉心中一片宁静。
“方师叔携我进山，张师叔赠我飞剑，此情未能相报……对不住啊！”陆准神色平静，喃喃道：“师父，弟子无能，让你失望了。”
事已至此，一切皆是造化弄人，不管是对方云舒、张如晦的错手之罪，还是方觉晓十余载的养育之恩，功过也罢，罪孽也，今日之后一切烟消云散……
陆准抬头，头顶天空，心或许当年，祁山也有前辈，坐在此处仰望青天，不知他们当时是喜是悲，心中或是豪情万丈，还是兴致萧然。
陆准此时神色极为平静，他错手杀师，罪行确凿唯有领罪，但是陆准自问，仰俯行事依然问心无愧！
十年酷刑，磨去了陆准的生机，同样也磨去了他原本心中的罪孽，当年得知事情之后，那股悲怆欲死，恨不能一死谢罪的愧意，随着陆准身受苦楚，已经渐渐淡去……
陆准突然想起，邢台天剑的三问，忍不住微微摇头，问心、问功、问行，哪有如此容易的事！
心即是意，心意难违，天意更难违！
哪怕今天此时，陆准都不曾后悔浮岛所为，当时两位师叔甲衣遮盖无法辨别，此方李慕青却是一路生死的伙伴，甚至少年男女之间，已经暗生情愫。
危机处处的虚空之海，狰狞甲衣之人，骤然出手绝杀身边伴侣……此时此情，哪有留手的道理。
所以问心，不如问天。
至于问功，功过两相依，若是当年陆准不下祁山，安心在鹤唳峰修炼，不问师兄师姐，不求千年紫丹罗……不求功，其后自然也无过，今日得知两位师叔遇难，放声大哭一场也就罢了。
所以问功，不如问天。
既然心意在天，功过在天，举手投足之间，踏步江湖之内，何有行问之？
举头三尺，一步踏出，既然连心意对错都不知，功过是非也难论，如何问过，所谓问过，也不如问天。
“问天啊……”陆准呵呵一笑，抬头着祁山天空，喃喃问道：“苍天可能答我……列祖可能答我……九霄可能答我！”
陆准所问，先是轻声喃喃，随后声音越来越高亢，最后一句犹如怒声长啸：“九霄……可能答我！”
朗朗乾坤，无从答来。
“问天……不如问我。”陆准摇头，闭目端坐石上，喃喃道：“陆准自问无愧，当日师姐问我为何不死，陆准不想死，尚有求生之念，所以未曾自尽……只因陆准错手，出于无愧，却留之有罪……所以师叔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大师姐……对不起啊！”
陆准闭目坐在石上，言语轻轻面色平静，但是月华之下，清晰可见他疲惫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子时将至，鹤唳峰下，顾无双已经背剑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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