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狮子大开口

秦子眉坐在那里没有动，抬眸看着她，又慢慢重复了一遍。

        “母亲想清点侯府的资产？”

        秦夫人理直气壮，“难道不行吗？从前你吃我的用我的那么多年，如今有了出息，也该还回来了吧？”

        “既然如此，那您算一算，从我出生到离开家，中间那些年一共花了家里多少银钱，我让管家一并补给您。”

        秦子眉低下头，看着系在腰间的一块双鱼玉佩，眼神突然变得幽深。

        从她记事起，就被秦夫人耳提面命，身为秦家女子，就要为了家族，为了兄弟牺牲奉献一切。

        秦子禄一出生就成了秦老爷秦夫人的宝贝疙瘩，从小溺爱养成他无法无天的性格，尤其喜欢欺负她这个姐姐。

        每次她被欺负狠了，哭着去找母亲的时候，秦夫人却总会说——

        “你怎么那么娇气？弟弟比你小，他打你一下能有多疼？”

        “你是姐姐，姐姐就该让着弟弟。”

        “将来等你出嫁了，娘家兄弟才是你的依靠，别人都靠不住的。”

        说的次数多了，她就再也没去找母亲诉苦过。

        只是少女幼小的心灵里多了许多疑问。

        就因为弟弟是男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所以一切好东西都要先给他吗？

        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比弟弟聪明，比他读书认字多，比他反应快，连族学的夫子都夸她是个好苗子，她哪里不如秦子禄？

        等她到了十三岁，长成了袅袅娉婷枝头初绽的少女，容貌昳丽，吸引来许多人家上门求娶。

        秦夫人挑挑拣拣，一心想找个能扶持自家，让秦子禄过上好日子的，根本不在乎男方的人品性情如何，也不在乎女儿嫁过去能不能幸福。

        她终于忍无可忍，背着家里偷偷去参加了鹿山书院的入学考试，并且力压无数男子，拔得头筹。

        消息传出来，不知情的外人纷纷上门贺喜，“你们家怕是要出个大才女了。”

        秦夫人却气得狠狠打了她一顿，“谁答应让你去书院了？你给我好好留在家里学女红，等到及笄就嫁人！”

        供养一个读书人那么费钱，她有钱也要供儿子读书，怎么能浪费在一个注定要嫁人的女儿身上？

        她却不甘心放弃这唯一能让她逃出这个家里的机会，硬生生越闹越大，最后直接更是直接带着两个丫鬟离家出走，一直逃到了书院里，跪在山长面前求助。

        山长爱惜她的才华，又怜惜她身世可怜，主动帮她向秦夫人说项，还答应不会收她的束脩。

        听说不用花钱，鹿山书院又是南唐出了名的清静治学之地，若是能在里面结识了什么达官显贵家的公子，或许还能嫁得更好。秦夫人这才松了口。

        从此以后，秦子眉就再也没回过家。哪怕是过年，所有的学生都下山和家人团聚，她却宁愿只跟听琴和观棋一起守岁。

        她潜心读书，从童生试，乡试，会试，到殿试，一步一步向着华京走来，终于站到了金銮殿上，成为了南唐开国以来第一个女状元，还被江阁老收入麾下，成为他的得意弟子。

        所有人只看到她打马游街的风光，无人知道她走到今天，要比其他男子多付出多少倍的努力。

        入朝为官后，她每天开心得像是浸在蜜罐里，几乎都忘了，在江州还有她不愿回忆的童年，无法摆脱的父母羁绊。

        她可以和同族的亲戚保持距离，甚至可以故作高姿态地不来往，但是她却无法摆脱生身父母，否则她就是不忠不孝，不堪为官。

        她的抱负还没有施展，她还没有位极人臣，在此之前，她不允许任何人阻挡她的为官之路……

        大脑中闪过半生思绪，仿佛匆匆，却只过了弹指一瞬间。

        秦子眉再抬起头来，已经调整好情绪，看向秦夫人，“母亲直接报个数目吧，我立刻让管家开了库房送到安康苑去。“

        她答应的这么快，倒让秦夫人有些惊讶，甚至还不敢相信。

        等秦子眉又重复了一遍后，秦夫人立马在心里盘算起来，应该要多少比较合适。

        她才不会傻到听秦子眉的话，把什么支出开销都一笔笔算出来呢，那她岂不是亏死了？

        她得想个合适的数目，既能狠狠捞上一笔，又不会让秦子眉恼羞成怒，刚好在她的承受范围内的。

        秦夫人冥思苦想了半天，然后朝秦子眉伸出一个巴掌，“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给我五千两，然后再加一个一百亩的庄子，两个铺面就行了。”

        银子可以留着傍身，庄子和铺面就留给秦子禄，这样他就有源源不断的花用了。

        秦夫人算盘打得挺美，全然没有注意到秦子眉冷漠的神情。

        华京的田庄和铺面，加起来至少也值五千两了。

        秦夫人一开口就跟她要了一万两。若她还只是那个小小的内阁行走，每年拿着一千多两的俸禄，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十年。

        如果她没记错，当年她还在家中时，全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四百两银子。

        秦夫人现在竟敢口口声声说，她养大自己一共花了一万两？

        呵，看来她是觉得摸透了襄君侯府的家底，所以才敢开出这个数字的吧？

        秦子眉踏入官场后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情绪的波动和泄露也只是一闪而逝，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吩咐身后的听琴，“去库房，把夫人要的银子，田庄和地契都拿来。”

        听琴鼓着腮帮子，磨蹭着不肯去。

        连她都知道秦夫人是在狮子大开口，小姐怎么能答应呢？

        秦夫人已经被即将到手的财富砸晕了，高兴得整个人都在冒泡泡。见听琴迟迟不动弹，立马挑眉骂道，“小蹄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还不快去！”

        “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观棋扯了听琴一下，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退下。

        一出门听琴都要哭了，“那些可都是小姐拼了命换来的，凭什么就要给他们一家子吸血虫啊！”

        “生恩大过天，除非他们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小姐根本甩不脱的。”观棋一向比听琴更冷静，“你先别急，小姐只说给庄子给铺子，可没说要给什么样的，咱们现在就去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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