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慢慢睁开眼……对……很好。”在医师的引导下，亚璇终于再次让眼睛派上了用场。
“还好伤的并不重，恢复起来会比较容易，人造角膜已经完全和你眼睛融为一体了，对你的治疗，可以说……很成功。”
“谢谢你。”
“好了，躺下休息一下吧，尽量不要用眼过度了。”
自从在商都被一个凡人少女引爆的手雷烧伤眼睛后，亚璇就发誓再也不会佩戴任何覆盖眼球表面的隐形眼镜类饰物了。现在她又能重新看到一切了，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白色的虹膜，空洞无神却又深邃可怖，自己果然不适合打扮，她想。
梳着绿色的长发，亚璇决定把它们系起来，扎个辫子。抓起脑后中央的一把头发，与前额上的刘海一起扎了个高马尾，其他的部分则照旧垂下来，包括鬓角和脑后。她自认为这样能让自己显得更坦率更干练，额头上那道绿色的面纹倒是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
亚璇依旧是一个老练的阿萨特工，她现在决定重返战场了。
X市郊外，暮光卫队营地
“什么？你是说我吗？认得我？”娄斯感到很诧异。
“呃……让我再想想。”
“先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呢，你是何方神圣啊？为什么没跟任何人说啊？”
“这没有隐瞒的必要，然而此前你的人并没有问过……”
“我……”娄斯有点恼火，“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叫泰罗尔?烬刃，庇护区阿萨白狼部队少校，烬刃中队指挥官，认证……”
“得，抓了个军爷。”娄斯摇了摇头，“我说少校先生，你缘何光临敝所啊？”
“这……巧了，巧了。”泰罗尔一脸茫然看着娄斯，“我也没想过一定要到你这儿来，只是天快黑了而且也没地方去，周围又没有别的建筑，所以……自从我的飞行中队全军覆没以后我是唯一一个活着的……”
“飞行中队？你的？被揍了？我好像记得几天以前金蝰蛇在离这儿好几十公里外的地方部署过反空阵地，害得我的运输车队绕了远，不会是他们把你揍下来的吧？”
“金蝰蛇？”泰罗尔顿时疑窦丛生，“不知道，我跟他们什么仇什么冤，不过我确实好像就是几天前掉下来的。”
“大概吧，不过我更好奇你凭什么说你认得我。”
“确切的说，我认识它，”泰罗尔瞟了一眼娄斯身后的四足机器人，“你是不是在协防军手下干过活？我记得维修厂里只有一个会用这种机器人维修的机械师，我还看过他的照片，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那都好久以前的事了……”娄斯转过头问身边的卫兵：“亚人的记性都这么好吗？”
卫兵有点不知所措地耸耸肩，摇摇头。
“好吧好吧，看来我在亚人那里也有人缘，这个暂且不说。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泰罗尔？对吧，怎么处置你现在我们还不能决定，容我们……开个会，好不好，这段时间你可不可以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嗯？”
“可以可以，我其实是来寻求帮助的，如果你们能的话。我保证我不会有任何恶意。”
“再说吧，”娄斯显然不想跟泰罗尔聊下去了，“这家伙就拜托给晓桐了，看好他。”转身对卫兵小声说。
“放心吧，娄工。”
“走了。”
暮光集团实验厂，总工程师办公区
“哟，咱们娄大工程师日理万机呀。”显然孟梦和明茉在娄斯的办公室说笑了一阵了。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娄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姑娘们的旁边。
“这么长时间没见，倒是挺想你的。”
“想我？别扯了，别诅咒我就好。你们怎么样？看这意思你俩像是长途迁徙了？还有明茉怎么变这样了？”
轮椅上的明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孟梦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因为她……那个。”说着在自己的头附近比划了两下。
“噢，头脑风暴？这不是她的……”娄斯压低了声音，“她的特殊能力吗？她当年全校第一的秘密我也是知情的呀，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没出问题也不会这样啊。”明茉苦笑着发话了：“毕业以后要思考的东西变少了，可脑子却不听使唤了，有点什么事情就爱胡思乱想，精神萎靡不堪，夜里也总睡不着，必须得吃药才行。”
“吃药？吃什么药？”娄斯的目光移到了明茉的腿上，“等等，你的腿，该不会是……”
“嗯对，生物脉冲抑制剂，只有它管用，别的什么安眠药、镇定剂统统不行。”
“唉呀，”娄斯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你怎么……那玩意又叫人体EMP，吃多了什么后果你该比我清楚啊。而且，除了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呀！”
这下明茉和孟梦都不做声了。
“你们忘了吗？当初明茉你不就是靠着存盘稳定思绪吗？否则你那时怎么可能在15分钟内处理积攒了一年的数据。怎么现在不存盘了？任由头脑不受控制吗？”
“盘？”
“生物晶体盘啊，用来给她储存记忆的盘啊，怎么不用了？”
“我当然记得。”明茉见孟梦低着头不说话，开了口，“可我只有一块，用起来也很不方便。而且自从……自从符阿寒死后，它就……没过多久它就失活了，就好像跟阿寒有联系似的。虽然那里存着的是我的记忆。”
这次轮到娄斯沉默了。
“我本以为，出来走走到处看看能转移我的注意力，没想到现在的环境只会让我的情绪变糟。而且现在人们对待变……对待我这样的人也不是那么友善，所以……直到孟梦来陪我我才有了继续活动的勇气。”
“好吧……”心情沉重的娄斯看看坐在一旁的孟梦，想轻松一下，“那么我们的孟大闹同学，你的情况又如何呢。”
“更糟。”孟梦没有抬头，简短的回了一句。
“怎么会呢？大闹可是当年的信息尖兵啊，这么炙手可热的技能不会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吧。”娄斯干笑了两声。
“成也黑客，败也黑客。”
“什么意思？”
“就是她现在回不了商都了。”明茉替孟梦回答了。
“你闯祸了？你把商都的什么给黑了，然后那开始抓你？不会吧，你……你怎么能……这……这不可能！”
“我就是想办法给符阿寒争取一点赔偿金！谁叫他们的中央银行粗心大意不设防，而且我也没多要别的，赔偿协议上写了多少我就要了多少……”
“我说……大闹啊大闹，你怎么做事这么莽撞！连后果也不考虑一下！”娄斯有些不安了。
“是，我是莽撞！我孟大闹就是脑子缺根弦！”孟梦一下站了起来，眼圈开始泛红，“可是有谁能给阿寒一个说法？除了黑他们别的办法我全都试过了！阿寒是因为晶体盘才离开我们的，他为了明茉连命都不要了，我为他拿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可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呀！”
“可至少我做了！你呢？死胖子呢？庄疯子呢？做什么了？离开商都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大老板挣大钱？好歹阿寒也是跟你们一起奋斗过，铁得不能再铁的兄弟呀！不觉得心里过不去吗？我是惹了祸，可我问心无愧！”孟梦大声叫着，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娄斯赶忙安慰孟梦，“我不是别的意思，阿寒的事我们几个谁都忘不了，我很想他可是他不可能活过来了。但关键是你黑了商都的钱，他们不会到处抓你吗？你怎么保证你不会陷入麻烦之中？”
“不能保证，但他们一时半会抓不到我，我从来不用真ID上网。”孟梦吸着鼻子，坐下了，“就算我被带走了，情况也不会比万小至坏，当初他犯的事可比我的大，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那……”娄斯叹口气，“你要是能有那小子一半奸诈，这话我就信。算了，在X市这种地方，地偏皇帝远，有我们在你也不用害怕，至少睡觉可以踏实一些。”
“切，老娘何时睡觉不踏实，”孟梦伸手捋了捋明茉的头发，“倒是可怜了我们的明姑娘，长夜愁，白了少年头啊。”
“快得了吧……”
娄斯站了起来：“行了，你们今晚就在楼下的休息区稍微凑合一下好不好？明天我叫死胖子接你们去X市，让他请你们吃饭！”
阿斯嘉特瓦尔哈拉
“什么？这不可能！我只是执行任务时受伤后休养了一段，为什么就解我的职？让开，我要去找大元帅！”亚璇气冲冲地对阻拦他的工作人员喊叫。
“现在恐怕不行！对你进行的调整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请你不要再阻挠公务了好吗？”
“慎重考虑？除了我以外全都慎重了对吗？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愿就决定了呢？给我解释清楚！”
“这事关军事机密，上层有权这么做！而且你也并不是从此一无所有了。”
“机密？”亚璇觉得有点好笑，“我是狩者特工队的王牌特工，天天跟机密打交道！”
“不再是了，你已经被安排去庇护区白狼部队进行情报信息整理工作，这你也应该知道，况且狩者部队早就完成任务解散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这就是所谓的慎重考虑是吗？发配到元星上做档案管理员？不行！我必须要一个解释！让我见大元帅！”
“警告你！再乱来就没那么客气了！”几台全副武装的机器警卫举着武器朝着亚璇逼近过来，“现在我劝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已经在这儿待得够久了！”
“很好……非常好，”亚璇转身离开，不再纠缠：“打发我很容易，可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悉随尊便……”
受伤回到阿斯嘉特之后，亚璇不但被解了职，连随身携带的武器微型光谱炮也被没收了。现在她的特工用品只剩下了一个隐形斗篷发生器和一套监听设备。这套监听设备还是她在商都和万小至打交道时的“战利品”，万小至曾靠着它在商都手眼通天，但也最终吃了苦头。
亚璇的确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正面途径行不通，只好做做老本行了。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套特工窃取情报的功夫会用在自己人身上，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当不成特工了。
武神殿的高层自己恐怕是伸不进去手了，亚璇思考着寻找突破点。难道是自己在受伤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一边在床上休息，亚璇一边翻看着手头的资料。忽然，她发现了一条消息：
“赫瓦格机关院发布，NSP计划进展不顺，相关项目急需调整。”
这似乎就是自己失明后出现的消息，会跟它有关吗？亚璇本身对赫瓦格的研究项目并不感兴趣，但当她发现某个项目的执行者是庇护区白狼部队时，她似乎觉察出了什么。
“也许我可以听听白狼指挥部怎么说，那里非常幸运，是已监控区域。”想到这，亚璇不由得感谢万小至，监听设备这就派上了用场，同时她也为自己的渗透功夫感到骄傲。
监听开始后，可以听到一连串的口令声，商讨声，但都没有亚璇想要的，直到……
“……真的不用……境况吗？将军？”
“还是……GA-17吧……泰罗尔?烬刃，他已经……早该这样……”
尽管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凭直觉亚璇也预感到了不祥：“泰罗尔？他怎么会……”赶紧关掉了窃听器。
X市郊外暮光卫队营地
“泰罗尔？是吧？”
“对……”
“你听着，”一个穿着不怎么正规的军服，脸上裹着紫色围巾，背着一支步枪的女军官气势汹汹地和泰罗尔交谈着，“跟那位你自称认识的娄斯先生相比，我可没他那么好说话。那个家伙从没打过仗，什么也没见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晓桐，这个地方的暮光卫队全部归我管。在我的地盘上，你最好老实点。”
“我觉得我已经足够老实了，晓桐长官。”泰罗尔显然是对晓桐的态度不买账，“我被这么捆着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您觉得我还有可能更老实吗？”
“我指的不只是你的行为，还有你的种种企图。”隔着围巾泰罗尔无法观察晓桐的面部表情，但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透露出了微弱却凌厉的杀气。“我想我有必要再跟你说明一下情况，以及你应该清楚的处境。”
“愿闻其详。”
“看好了，”晓桐一把扯掉挡住脸的围巾，露出一张与身份不相符的清秀脸庞，“暮光科技警卫部队的司令官就是我，晓桐。如果你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话，那么LOF这个名字呢？亚人先生？”
“这是……火棘？”
“没错，联合军。”
“这我当然知道，难不成……”
“别误会，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嘛，在联合军，碰到你这样的亚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并没有落到以前的我手里。”
“好吧……好吧，”泰罗尔感到无言以对，“那么长官都想知道些什么呢？”
“来到这以后你都说了什么呢？你觉得作为一个俘虏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
“唔……”这个晓桐还真是不好对付啊，泰罗尔想，“泰罗尔?烬刃，庇护区白狼部队少校，烬刃中队指挥官，认证……”
“停！我不想听废话！讲点你没说过的，比如……你怎么来的？”
“我……我是开车来的，顺了一辆停在路边加油站的汽车，然后没有目的地开，开到燃料耗尽，就到了这。”泰罗尔平静地讲了出来。
“嗯……很不错，虽然你的话我们没法查实，但你的态度还是蛮好的。至少……像个真正的俘虏，或者……精明的间谍！”晓桐突然卸下背在身上的步枪，握在手里，坐在了泰罗尔对面的一张桌子上。
泰罗尔被吓了一跳：“不……间谍？你压根就没相信我？这……怎么……如果我是间谍我怎么可能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被你们抓住后我已经从里到外被你们翻了个个了，怎么会……我真的……”
“好了好了，别紧张。”晓桐笑了笑，“你说你在几天前被人从飞机上击落，掉在了离这儿几十公里外的地方？”
“是的，我的一整个飞行中队全军覆没，活下来的只有我。”
“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一支名叫金蝰蛇的雇佣兵组织在你说的那个位置附近部署了火力相当强的防空阵地，我们可不是那群商都来的人的对手，所以侦察到他们以后我们没有出动。”
“这么说我真的是被他们……”泰罗尔心里的疑问稍稍解开了一点。
“他们的确击落了一些东西，不过他们动作很快，清理了大部分的战场痕迹，我们只发现了很少的东西。”
“是什么？”
“你认识这个吗？”晓桐说着拿出一个正三角形的小金属片，随着她手的移动，这个小三角片一会隐形一会现形。
“这是……隐形飘雷的碎片！”泰罗尔盯着那个小碎片，立刻回忆起了自己被炸懵前的景象。
“……没错，正二十面飘雷的弹片，我们在金蝰蛇的阵地角落发现的。”
“我就是中了一颗飘雷才被炸躺下的！我亲眼看见它在我眼前现形然后……”
“打住！既然你这么肯定，我再给你看一件东西。”晓桐又掏出一张照片，分辨率很低，上面的东西模糊不清。“这上面是什么？”
照片举到了泰罗尔的鼻子跟前，他仔细地盯着这张乱七八糟的图像，看上去也并不是太陌生……
“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知道了！这是……”泰罗尔突然变得很激动，“机甲！我的机甲！我认出了被炸断的机翼，蜂式机甲，烬刃中队的装备！错不了。你们在哪拍到的？”
晓桐悄悄地看了一眼之前娄斯写给她的纸条：“某种亚人飞行机甲”。之后抬起头，收回了照片，“这是我们的无人侦察机在金蝰蛇清理完残局之前拍到的，距离这块飘雷碎片的位置不到十米。这么看来似乎跟你的说辞形成了印证？”
“是啊，这回你们肯相信我了吧？”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更关心的问题是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寻求帮助，你们也知道，我身上一个能用的通讯设备都没有。能联系到我的部队总部让他们把我带走……”
“这就是你的目的？嗯！”晓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你的老窝引过来是吗？你要这么做可真是太不高明了。”
“不！不是的！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泰罗尔有种想哭的冲动，“你误会了！我现在是俘虏，你们的俘虏，就算是在战时也会遵守俘虏交接的原则的！何况现在不是！你们不是联合军对不对？阿萨甚至不知道你们，更何况成为他们的目标呢？”
“联系了他们，我们不就是了？”
“只要按照正常的程序就没问题！把我交换给他们，然后你们可以跟他们提条件，什么都可以！只要他们还想带走我就得乖乖听你们的！天哪我说道这个份上了难道还……算了，你们决定吧，我一切都听你们的处置。”泰罗尔失望地低下了头。
晓桐沉默着思考了一阵，然后开口说：“这样吧，你也不用太绝望，既然你想回去的意愿那么强烈，我们也不便勉强。更何况势单力孤的暮光卫队暂且还招惹不起您这样的亚人。我们互相做个让步，过会儿我会把你转移到X市，让你呆的舒服一点儿。至于你的亚人同胞们是不是你眼中那种‘按照正常程序’办事的样子，我们还得再做考量。”
“X市……”泰罗尔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名，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地方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挑战。
“记住，做出让步并不意味着你取得了我们的信任……至少是我的。”晓桐说着离开了禁闭室，“有空的装甲车吗？一辆就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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