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生香（下）

原来不只是凡人会有私欲的。身为香妖的我也会有，可能是从遇到清欢那天起，我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在香火不绝的寺庙里，冷冷地看着世人，事不关己。

        清欢，成了我与这人世最大的羁绊。

        我陪着清欢一路跋涉，从惊蛰行到寒冬，从江南寻到大漠。人间已不知下了多少场雪，过了几个春秋。

        我只是一如既往地，细细照料着清欢。只有她，让我不顾一切，为她拂去岁月的摧残，永驻初见的面容。

        只是每次人间下起雪，她的青丝终于被覆盖成白发时，我才会贪恋的想……也许，我也算和她一起走到了白头……

        我问过，她可曾后悔，后悔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诺言苦苦耗尽这多年时光……可回答我的，是她蓄满忧伤，却明亮坚定的潋滟眼眸。

        于是，我不再询问。

        我说过，私欲终究不会被成全。清欢的是，我的亦然。

        还是找到了他。

        那个活在清欢的过去却占据她的未来的他，那个我永远也比不过的他，让我一败涂地的他。

        “华香，缘何，是这样的结局”清欢颓废地跪在地上，眼眸依旧那么明亮纯黑，她看着我，漾开十里的哀伤，让我哑口无言。

        我眯了眯眼，看着长满苔痕的墓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死了？对啊，他死了啊……我竟然连一个死了的凡人都不如。

        到底，是谁赢了呢……

        “你不是要找他吗……如今已经找到了，是怎样的结局，你一定比我更清楚的吧。”我这样对清欢说。

        “华香，我不要青春永驻了。”我看到清欢闭着眼笑着，泪水重重地划过她的脸颊，划开一道晶莹的弧线。“早知如此，我不如与他一同老去，何必……何必要这不老年华……华香，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你的恩情，下辈子我转世投胎，再报答你吧。”她缓缓睁开眼看着我，眼瞳里仿佛沉着无尽的尘埃。

        “我怕是……等不到那天了……”我泛开苦涩的笑容，看着手中的香被贪婪的火星蚀掉了最后一点残余的身体。“我没有告诉你，我离开了寺庙就是离开了源源不断的香火。我是香妖啊，没有香，何来我”

        我看着清欢眼中的懊悔和震惊，眼角突然变得温热。如果她知道这一切，怎么可能让我和她一同找到他呢，她是那么的善良，又怎会用别人的牺牲成全自己的私欲。

        我瞒了她，也知道她还是会知道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清欢，我用尽一切让你长生不老，陪你走过无数的年岁。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离去，你也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而你所念的他也是一个人长眠于黄泉之下。

        那……谁与谁相依

        我一直对着清欢笑，夕阳穿过我的身体，在坟墓上洒下血色的余晖。

        我的身体从脚开始渐渐化成黄色的烟。

        清欢想扑过来。

        最后，她还是只抓住了一把迷眼的烟香。

        最后，我还是听到了清欢喊我的名字。

        最后，我还是在清欢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最后，我的私欲还是未被成全。

        凡人皆求佛，而佛，又该去求谁

        我是华香，深爱着清欢的华香。

        传说，有一种香，可以让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曾经有一女子发现了这种香的奥秘，将其从庙中偷走。这种香有灵性，最后这名女子自裁在一座冢旁，是此香给女子的惩罚。

        人们叫它，长生香。但从未再有人见过此香。

        古寺钟声破，梵香绕弥佛。谁人合章乞愿，将夙愿轻轻念。

        ——终

        从此你的路途，不见我的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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