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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晋江首发


听见“痘疫”这两个字后,  霍羲的小身子不禁打起寒颤来,男孩立刻就没了与小马驹在一起玩的心情,即刻仰起了小脸儿,  担忧地看向了阮安。

        阮安的神情渐渐显露了凝重之色。

        前世她在宫里的那几年,经常能从宫人的口中获知哪处又有天花爆发的消息,  皇帝只派官员将那些染疫的百姓安置在了临时搭建的避痘所中,  不许他们靠近皇城,甚而还特地设置了查痘官这一职位。

        为了避免天花大面积传播,也有太医官向皇帝提出了广泛种痘的这一举措,皇帝却让户部算了笔账,  在得知推广种痘这事需从国库消耗几百万两黄金后,立即就批了道折子,  将这事驳了回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  阮安这么一想,  太子萧崇为了造豪华游船,  而做出将福田院和安济坊都拆除的事,  也就不甚奇怪了。

        阮安在心中又掐算了下时间。

        今年是玄康四年。

        玄康五年,皇帝驾崩。

        她记得在皇帝驾崩的这一年,长安城才终于有了很严重的痘疫,却不知霍羲的书童是从哪儿染上的这疾病。

        霍羲身侧守着的仆妇们都露出了怖畏的神情,  有些慌了阵脚。

        阮安正了正神色,  身为侯府的主母,  她当然要做表率,就算天要塌下来,她都不能先在下人的面前露出怯色。

        “你们不必惊惶,  天花又不是治不好,  若在染病初期,  用几副方子就能调养过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在府中弄得人人惊惶。”

        “是。”

        阮安匆匆来到霍羲的小院后,见里面的下人都用手帕或是帨巾掩住了口鼻,皆对天花这种疫病避之不及。

        魏元今日正巧在府上,听得消息后,也赶忙寻到这处,拦住了要进耳室的阮安,道:“夫人,不可以身犯险,小的已派人去军营将这事告诉侯爷了,您不如等他回来后,再同他好好地商议商议这事。”

        阮安的神情异常镇静,回道:“魏管事放心,我和世子一样,在很小的时候都患过天花。”

        魏元惊诧地张了张口,欲同阮安再说些什么,却终是又闭上了嘴。

        阮安径直进了耳房,见白薇说的那名书童正坐在矮榻上,男孩不过七八岁大,阮安对他的印象很深,是个心细如发的孩子,平日伺候霍羲时也很得力。

        书童看到阮安进了耳房,连忙起身朝着她行了个礼,恭声唤道:“夫人……”

        男孩的声音透了些哭腔,面上也带着泪辙,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阮安凑近一瞧,见他的双颊上遍及着细细密密的红疹,她仔细地将这些红疹观察了一番,温声道:“阿远,你别害怕,先把袖口卷上去,让我看看。”

        书童没想到阮安竟能记得他名字,他觉得侯夫人说话的声音温柔又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略微放下了几分。

        他点了点小脑袋,立即依着阮安的言语,将袖口往上卷了卷。

        阮安又仔细地分辨了番,他胳膊上起的那些细疹的形状——

        颇似被蚊虫叮咬一样,带着星点的赤色。

        并没到豌豆大小的程度,也没冒出白刺,或是出脓。

        她一开始进来时,见他面上起的那些红疹比较小,也曾怀疑这书童是不是得了麻疹,但经过询问和观察,阮安能够确认,这书童还是得了天花。

        万幸的是,这书童的症状较轻,同当年的霍羲一样,处于天花的早期病状。

        -“没事的,我看了看,你这天花属于轻症,一会我会让人将紫草膏送来,你记得将它们涂在发侧,每天也会有人定时地给你送紫草汤和胡荽酒,这两种汤剂都能起到治疗天花的作用,你记得按时将它们饮下。莫着凉,也切忌情绪激动,如果发了高热,也不要恐慌,你这种症状轻的,发个三日的高热反倒能让病状好得更快。”

        书童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将阮安说的话一一记在了心中。

        “小的…小的多谢夫人。”

        阮安见着书童患得天花并无大碍,也松了口气。

        却在心中忖着,他能陪霍羲去的地界,统共也就三个——

        相府、国子监、和定北侯府。

        霍羲一年多前染过天花,自此对这种疾病免疫,那这痘疫到底是谁给他传上的?

        如果是国子监中的官家子弟将他给染上的,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阮安仔细一想,便觉后怕。

        万一霍羲之前没得过天花,反是在这次不幸染上,而他恰好又是第一个被爆出得了这种疾疫的孩子,那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其余染病监生的父母,也定然会对霍羲,乃至定北侯府产生深重的恨意。

        思及此,阮安觉得书童染病的事越想越蹊跷。

        她又问那书童:“你在相府时,都同什么人接触了?”

        书童如实回道:“小的一般都待在通鉴园里,偶尔能见到相爷和主母,像二公子和三公子这样的主子,小的一般是见不到的。”

        “那二夫人呢?”

        因着上次贺馨若在她茶水里下药的事,阮安很难不将这件事往她的身上去猜。

        书童摇了摇小脑袋,解释道:“没见过,自打二夫人被相爷罚过禁足后,她就很少会出院子了。”

        阮安颦了颦眉目,一时间,又难以厘清思绪。

        国子监中,修习国子学的生员那么多,很难断定到底是谁。

        -“那,从相府到侯府的路上,你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书童刚要摇脑袋,又似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他拍了下脑门,又回道:“前几日回侯府,是小的将那马驹帮世子从相府牵过来的,在路上倒是有个人撞了我一下,小的没看清他的长相,这人跑得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将这天花传到我身上了……”

        相府的车马和随从在官道上行驶时,声势浩大,普通的百姓见到,一般都会主动避开。

        那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往这书童的身上撞?

        可如今,这人的身份到底是谁,又是不是被人指使,才故意将痘疫往这书童的身上传,已然无处可查。

        阮安心事重重地从耳房出来,低声将驱疫的法子对这里的管事女使交代了番。

        可心中却知,这些法子都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

        书童的母亲是侯府浆洗苑的仆妇,在听到她儿子患了痘疫的消息后,特地寻到了这处。

        得见阮安在此,仆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语带哀求道:“夫人…夫人,都是奴婢的这个儿子粗心大意,差点害了小世子染病,奴婢任打任罚,可奴婢的儿子不是故意的,还请夫人饶了他这回,不要将他赶出去。”

        其实这仆妇是怕阮安为了隔绝疫源,直接将她儿子放把火烧死,她没进府时,也没少听过各个世家的这些阴司事,生怕阮安也会效仿此法。

        阮安自然也听出了这仆妇的言外之意。

        府里的很多下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在为她们做事,她握着这些人的身契,也是这里的主母,就当然会对他们负责。

        再者她是医者,本就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他的,且他的症状也不重,不会致死的。”

        阮安静静地听着那仆妇的感激之言,忽地又在脑中仔细地回忆起,书童身上生得那些痘疮的形状。

        这书童暂时未因天花而罹患其余的并发症。

        且他身上出的那些痘,并未连成片状,但是四肢和身前却都生了些,它们的形状稀疏、饱满、色泽也算明亮。

        如果过几日能够结成痘痂,那就是上好的人痘苗啊,只要保管得当,她就可以给别人种痘了。

        阮安在剑南时便认准了,只有种了人痘,才能从根上预防天花的大肆蔓延。

        因为得过天花的人,就不会再得第二次。

        健康的人在接种了合适的痘苗后,会患上轻微的天花症状,这时只要治疗得当,再多注意休息,便能很快痊愈。

        民间也有一些医术高超的医者,尝试过给病患种痘,可痘苗难以保存,接种的技术也有难度,偶尔也会发生致死的现象,所以并没有流传开来。

        不过阮安曾在《剑南铃医录》中,将接种痘苗的方法详细的记录过,还让孙也在上面绘了小图,如果她能调集些人力,专门培养些种痘师就好了。

        但这事毕竟大了些,她还是得同霍平枭好好地商量商量。

        傍晚,霍平枭从军营回到侯府。

        刚一进门厅,便见阮安头戴帷帽,一双纤纤的玉手也用蚕布制的手衣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坐在圈椅处安静地等着他。

        “侯爷,快将这紫草汤先饮下。”

        霍平枭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魏元今天下午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阮安面带忧色地看向他。

        霍平枭是没发过天花的。

        男人的体格虽然刚阳强壮,但如果摊上了这疾疫的重症,便如碰上了索命无常。

        就算险而从阎王殿那里逃生,虚耗了身体底子也不值当。

        “怎么了?”

        隔着薄薄的面纱,霍平枭觉出阮安的神情凝重了些,像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说。

        他走上前去,想去抓住阮安的小手,却被她避开。

        霍平枭无奈淡哂,又问:“霍羲不是没事吗?”

        -“每逢春季,军队都要屯田养战,修养生息,侯爷最近的军务,应当不繁忙吧?”

        “你什么意思?”

        他起了些兴味,微微挑起一眉。

        “侯爷能不能多休沐一段时日,也不用太长…凭你的体质,七天应该就足够了。”

        霍平枭没明白她的话意,吊儿郎当地又问:“想让我在府里多陪你啊?”

        阮安抿了抿唇,讷声问:“侯爷信任我吗?”

        霍平枭上下睨了她一眼,语气正经了些:“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阮安有些难为情地回道:“想往侯爷身上种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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