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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掌柜


沪上的冬天是不下雪的,最多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天,倒和北平的深秋差多不。八廊街道旁的银杏树依旧郁郁葱葱,梧桐树却凋零了,光秃秃的。上午时,小李与她去了一趟外滩一品香街,在姑苏旧居挑了几件棉披风,她染上了风寒不愿多走动。

        路经乌头江大桥,她透过车窗,看到江面泛着涟漪,数不清的海鸥时而旋入高空,时而俯冲江面,永远高傲。

        她猛然想起,王伊人和栗山去往鸿山镇至今未归,已经有数月之久了。仿佛步入四年前,他们父亲的后尘了。

        虞雯推开门,一屁股围着火炉坐着,她将冻得发红的手靠近火炉用力地揉搓着,不会儿就热了。

        这时,有人在背后拍她肩膀,开始她以为是冯妈,听到接连的咳嗽声才意识到是姑苏,她赶紧起身让了座,埋怨说;“你身体还未好,乱走什么呀,冯妈熬的药你喝了吗?”

        “臭丫头,整日絮叨,信不信我赶你去看铺子。”姑苏面色憔悴,时不时捂嘴咳嗽,强笑着与她打趣。

        “我不唠叨,你能老老实实在家养病吗?”姑苏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小病不下火线。

        “我这不是担心铺面的生意嘛,听说今天有位大爷来,我总得出面不是?”

        “你看,又来了,你风寒未愈,还是精心养病好了。”虞雯为她按捏着肩膀,说,“几个月了,八廊的门店生意上了轨道,剩下的事你还是让我去做吧。”她看到姑苏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撅起嘴表示不高兴,“你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好不好,这段时间,都是你照顾我,教会了我怎样处理店务,每次,我都乖乖听你的话,这次,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姑苏为店务的付出她看在眼中痛在心中,寥寥几月,她消瘦了也憔悴了,直到现在病倒了。

        姑苏默默的付出是为了当初和王伊人的承诺,可她不明白,这真的值得吗?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不计成本,奋不顾身。

        “好吧,劳驾你了,雯雯。”她松口了,可还不忘叮嘱几句,“不过,最近上门的‘妖精’太多,千万要看仔细了,不急着收了,免得让人家埋了地雷。”

        “知道了,我会加倍注意的。”虞雯在衣架上取下风衣,裹在身上,和姑苏拜别过就出门了。

        十三行在八廊一共有七家铺面,都是瓷器行。她每周都会下店一次,瞧瞧门店经营状况,其实,大多为查账。七家店面,一家总店,六家分店,总店与分店二八分账,但不少分店掌柜欺上瞒下,怂恿账房做假账,故此,上门查账薄是必要一环。

        刘四爷死后,姑苏担任代掌柜,分店掌柜多有不服,发牢骚不说,一到交钱的时就借故各种推辞,弄的姑苏在整个怀荒跑,账目也收不全。

        直到宇文泰增派几个人手到总店,分店掌柜嚣张的气焰才算收敛。

        “小雯姐,这么早?”虞雯刚进了总店门,账房张子房屁颠着脸迎上来了,他接过虞雯手里的风衣放在火炉前架子上烤热,一边招呼伙计上咖啡,“你一来,总店的规矩就不对了。”子房年纪不大,也没多过几年书,但脑子活泛,闭着眼账也算不错,只是有点婆婆妈妈了,整天闲不下嘴。

        “咋啦,我做啥事碍你眼了。”

        “你想啊,无论谁来,上茶是礼数,你来了后,我上咖啡的次数多了,上次来个大爷,我喊了一句上咖啡,人家直接甩脸走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你冤不冤枉我不知道,如果你继续在做工的时间摸鱼,你信不信我立马给你结了工钱踢你出去?”

        “得,我还是当哑巴账房去吧。”子房挠挠头皮,灰溜溜的跑到柜台前,‘砰砰砰’摆弄着算盘。

        “预约好来咱们店面的大爷什么时候到?”虞雯一手托盘,一手将咖啡杯送到嘴边。

        “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到了。”子房望向窗外的日光,说,“是爷不是爷不知道,反正铺子倒是挺大的,我在十三行当了一年账房,各式各样的人见过不少,没见过这样让掌柜等着的,他也不打听打听,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也知道十三行在古董行的地位,他谁呀。”

        ‘碰’子房背后的红釉花瓶碎了一地。

        虞雯和子房都吓呆了,大白天的,谁来踩地盘?

        她往门口一看,见到一位挎着蛇皮包的半百男人站在门前,手里的王八壳子冒着白烟;“小兔崽子,这一枪算是给你上堂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后琢磨着点,省的脑袋搬了家。”

        “子房,自个掌嘴。”直觉告诉虞雯,来人便是上次约好的包袱斋。

        “哦。”子房委屈巴巴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挠痒痒呢?用力扇。”虞雯怒喝说。

        “啪啪啪”子房脸上印上了两个红手印,比猴子腚都红。

        “大爷,下人不懂分寸,口无遮拦,你千万不要挂心。”虞雯歉笑着,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来小店所谓何事?”

        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将蛇皮包扔到了虞雯面前的桌子上;“听闻怀荒店面来了位火眼金睛的二掌柜,我不相信,这次倒要看看,你是徒有虚名呢还是真‘虫儿’。”

        “呵,既然这样,那就请吧。”自从戴上二掌柜的帽子,大爷们都挤着登门挑战,可她为事谨慎,没有一次走眼。

        大爷没有动蛇皮袋他拍拍手打声招呼说;“抬进来!”

        虞雯看到两个小伙将一件花盆太近了店面,刚看到瓷器上的‘蚯蚓纹’她的心脏砰砰作跳,莫非这是钧窑?

        “很多人掌眼过这花盆,都一口认定这是贼货,二掌柜,你怎么看呐?”

        虞雯不着急与之斗嘴,她有个习惯,在鉴定古董前从不妄下结论。她围着花盆转了四圈,然后招呼他们抬起花盆看看底足,上方有个宋徽宗名款。十二分钟后,她欣然一笑,对男人说;“多少价你才让?”

        “哎,你先别着急,一旦这是贼货,我可就有点以大欺小了,传出去我老脸往那里搁?”

        “这个就不劳大爷费心了,如果是我看走了眼,砸的是我和十三行的招牌,与你何关?”

        “好,既然二掌柜这样说,一千大洋怎样?”

        “一言为定了。”虞雯看似平稳内心实则乐开了花,宋代的钧窑花盆,一千大洋可真捡了漏了。她先招呼子房倒掉了茶盏中的烟台绿,换上了上好的碧螺春,“实不相瞒,这个花盆是宋徽宗年代的,烧制与河南禹县,正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的钧窑了。”她从子房手里接过茶盏亲自呈上,“钧窑始于唐代盛于北宋没落与元代,这件天蓝花盆相当珍贵了。放眼古董行的老虫们,大多眼力比我老道,只是在掌眼上过于偏执约束,他们一定是看到官字窑才认定花盆有妖气,其实不然,钧窑主要烧制红釉,也烧制天蓝釉,月白等釉色的瓷器,唯一的特点都是乳油瓷,这点错不了。此外,宋代官窑一定不带‘官’字款,其实,钧窑是为皇家服务的民窑,带名款无可厚非,因此而疑伪就走上歪道了。”

        说到兴处,虞雯亲自走到花盆前比划;“你再看这个花盆釉很厚,上面有很独特的‘蚯蚓纹’这是很难仿制的,所以说,我断定,这个花盆就是钧窑。”

        “好好好,二掌柜掌眼能力果然名不虚传。”来人做了赔本买卖也不伤心,竟然鼓掌叫好。

        “古董行规矩,让了的东西不许反悔了。”

        “我不是轻易食言之人,一千大洋让了便让了。”男人笑说。

        “还未请教大爷名讳?”虞雯这句话刚脱口就后悔了,大爷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不会轻易留下姓名。

        “四处游荡的鬼,羊驼。”男人说。

        ‘羊驼?是他行走江湖的花名吧。’她听到这个名字差点笑出来。

        “我这里还有一件货,本来不愿出让,此次碰到二掌柜,我也不吝啬了,你若看中了,都好说。”羊驼将手伸进蛇皮袋中,从中拿出了件寒光毕露的青铜剑。

        她仅凭一眼,立马吓得目瞪口呆;“青铜剑传世很少,相当罕见,除非出自土、火坑,难道大爷你是土夫子?”

        她心里自然清楚,现在这个年代,土夫子猖獗,古董行柜台上的东西腥味都很重。可要是瓶瓶罐罐,瓷器字画也就算了,青铜器可是国家明文禁止交易的文物,这要是让有关部门知道了,可不得挨枪子?

        “你这件东西我不会收的,还望你带回吧。”

        “怎么,堂堂十三行二掌柜,胆子如此之小。”羊驼唏嘘着戏谑。

        “不是我胆小,而是行内有规定,我在十三行混饭吃自然遵守,还望大爷不要为难我了。”

        “好,既然二掌柜执意不收,那我羊驼也不强人所难了,不过,我要告诉你,青铜剑可是出自琅琊区点将台街。”

        虞雯脸色骤变,她听姑苏说过,当年董胜天在世时,曾坐镇点将台,那里是一片芦苇丛生的盐碱地,但不知为何生意却特别好。他在百乐门被杀后,十三行在琅琊区的总店搬到了稍微繁华点的阑珊十井商贸区。

        可外界一直对点将台流言不断,传言那是一处神秘的夜市,在董胜天的带领下,成为了沪上最大的古董交易黑市。

        她其实对夜市是否在点将台存在不关心,更不关心董胜天是否为此而死,但她知道,王伊人口中的青铜鼎和董胜天有莫大关系。

        “你能否让我再看一下青铜剑。”她在得到羊驼的默许后,再次看了一下,果然,那剑柄上刻着清晰的龙马,神龟,她看向羊驼,果断的问他,“多少钱你让给我?”

        “宇文泰的人头。”

        “你疯了?”

        “现在不着急,你后你会做的。”羊驼笑呵呵的起身,恋恋不舍地将茶盏中的碧螺春一饮而尽,他在虞雯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扇门。

        “他是不是有神经病?”虞雯久久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复苏过来,难道羊驼和宇文掌柜有过节?这个她还真不清楚,要不要对姑苏说呢,毕竟有威胁到大掌柜人的人,她不得不重视,可又拿不准注意。

        “张子房!”

        “啥事啊,小雯姐?”

        “招呼店上的伙计将花盆收回仓库,然后安排个人给我盯着羊驼。”

        虞雯安排妥当了,她将青铜剑简单包裹了下放在身上,在店门前招手拦下一辆黄包车,匆匆回去找姑苏。

        等虞雯到了姑苏新居,她将在店上所遇到之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姑苏。

        姑苏眉头紧蹙,一脸凝重,说;“早些年间,点将台的确有黑市,不过在董胜天死后就消声匿迹了,不应该还存在灯下黑交易。”她捏着鼻子将黑漆漆的中药强往嘴里灌,喝了一半就难以下咽了,“真苦啊。”

        “这事关系重大,要不要对宇文掌柜说?”

        “我看算了。”姑苏若有所思地说。

        “你不信任他?”

        “可以这么说吧,董胜天事件是宇文泰和刘老四亲手处理的,如果他们真相彻底清除董胜天势力,点将台是不可能再次流出青铜文物的,可情况恰好相反。”

        “你的意思是,宇文掌柜念在同门之宜,不忍心赶尽杀绝?”

        “不,我觉得情况没有那样简单。”姑苏说,“屠龙者终将成为龙,十三行老一辈中就剩下他了,只要他不说,大可只手遮天。”她望向窗外,忧心忡忡地说,“伊人去鸿山镇已经数月之久了,至今音信全无,我派出不少人手去调查无疑都无果而终,虽然我不愿相信,他们可能陷入危机了,或者说,鸿山镇本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说起来,鸿山镇是宇文掌柜说出来的线索,只是,他不可能会和十三行存有二心吧?”

        “前段时间,我和田子坊通了电话,他对我说城隍街的状况很不好,尤其是津渡码头不多外贸站点遭受不明势力的打击。”姑苏说,“很可惜,自从伊人辞掉十三行刑堂主管后也失去了津渡码头不少站点的控制权,但要想一下撤掉所有人手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手下的生意与国外接轨。可即便他处处忍让,但不少人依旧得寸进尺,蚕食着海港上的地盘,仓库。”

        “听你这样一说,我想起了当初刘桧人对我说过,津渡码头是沪上对外贸易唯一的门户,他们如此着急想站住脚,是不是因为为走私开通便路?”

        “你说的极有可能。”姑苏说,“所以说,我们有必要自行调查点将台了。”

        “我们,恐怕人手不够吗,再说,很容易打草惊蛇。”

        “无碍,等会你给田子坊打电话,让他来一趟八廊,商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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