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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includethe37th


尽管商陆自认为21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但高烧还是击败了他的脑内精虫,一轮下来他就已经趴在床上无法动弹了。本来以为运动一下出个汗可能烧就退了,现实总是过于残酷,病情非但没得到什么缓解,反而进一步加重,商陆昏昏沉沉睡到了再次天黑,才稍稍缓过来了些。

        看着他的体温重新降到375c左右的时候,蒲薤白才终于能松口气好好呼吸了。

        本来他急得几次想叫救护车来着,好在吴英泽及时赶过来安慰他说“问题不大”,才忍住了即将按下120的冲动。

        “你也别因为他昏睡不醒、就也跟着放弃生活啊,该吃饭吃饭、该干嘛就干嘛呗。”晚上吴英泽煮了一锅的西红柿挂面汤,目的是为了让蒲薤白吃口东西,“要是让小夏知道你一天没吃饭,我回家要跪搓衣板儿了。”

        “你们家里还有搓衣板吗?”

        “……你是不是因为跟商陆呆时间久了,也喜欢上这么抬杠了?”

        “啊,抱歉,我……可能是饿的吧。”蒲薤白笑着谢过吴英泽亲自下厨做的面汤,想起曾经司半夏对自己抱怨“老吴做的饭简直难以下咽”。可面前的这碗面,像模像样,看起来很有食欲,闻起来也很香,吃起来虽然清淡了点儿,但对于一天没吃东西的蒲薤白而言,这种味道恰当好处,吃得很舒服。

        “我可能认识商陆儿的时间,比你要稍微长那么一点儿,”吴英泽看对方终于肯吃东西,也是松了口气,开始寻找着话题,“所以这都是经验之谈,陆陆这个人吧……啧,很多思维方式,和平凡人就不太一样。他自己可能没觉得,说话办事其实都很突兀,但他自己一点儿不觉得哪里有毛病。”

        “但是大家会原谅他啊。”

        “当然会了,看脸的世界嘛,”吴英泽吐槽了一句,“而且虽然他很多话都很突兀,但都是对的……就让人更没办法反驳他。”

        “姐夫也是很了解他啊。”

        “那毕竟是我的金主爸爸,我靠着他过日子的。”吴英泽承认这一点,没有半点儿的心理障碍,他敲了敲桌子,用劝告的语气对蒲薤白说,“我其实是想说,很多时候,陆陆的行为可能很难理解,你不要钻牛角尖,也不要模仿。”

        面条混着面汤一股脑吸溜进胃里,番茄酸酸甜甜的味道缓解了蒲薤白的压力和烦躁,他像是被一碗挂面汤治愈了一样,放下碗筷的时候心情也平静下来。“嗯,我知道。”

        吴英泽也没再继续说什么重要的话,只是闲聊起前阵子跟司半夏回娘家的日常。“其实我们还带回来了特产呢,一直说要给你们捎上,每次都忘,让我趁现在赶快记在备忘录里。”

        “婚礼的事已经在筹办了吗?”蒲薤白随口问了句。

        吴英泽笑容一僵,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别提了。”

        蒲薤白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怎么?”他记得商陆给过吴英泽一个相当客观的红包,虽然解决不了买房问题,但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还是绰绰有余,所以大概率不是钱的问题。

        “嗐,也没什么,”吴英泽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小夏当初决定跟我领证的时候,就没告诉她爸妈。”

        这婚都结了难道司半夏的父母还会不同意吗?蒲薤白替吴英泽感到扎心,他皱起眉:“难道说……被为难了?”

        “也不怪他们,叔叔阿姨说得对嘛,我确实本事不如小夏。没本事,又没积蓄的……”吴英泽舔了舔嘴唇,“他们要房子,说没有房子的话就不认同我们的婚姻,小夏跟他们闹了好多天,也没什么结果。”

        “可你们已经结婚了,他们认不认同……”蒲薤白想说“没有意义”来着,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没资格说别人啊,毕竟他自己也是,如果没有得到商陆家人的祝福的话,他甚至都不敢放纵自己跟商陆过分亲密。

        更何况面前的人是真的在用法律去和另一个人捆绑人生呢。

        “他们不愿意出席婚礼,我父母听说这件事之后也很生气,两家闹得很不愉快,哈哈。”吴英泽纯粹是在苦笑了,他揉着脑袋,继续笑了两声,然后餐厅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

        “抱歉,本来想说点儿轻松的事情来着。”打破沉默的人也是吴英泽,他打起精神朝蒲薤白笑了笑,然后问着,“不说扫兴的事儿了,挂面汤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哈,这还是陆陆教我的。”

        怪不得……蒲薤白就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他低头看着空碗,想到如果商陆知道了吴英泽的窘境的话,应该能想到非常好的解决办法。可自己却什么都想不到,他甚至不知道夏姐回家居然发生了这些。

        司半夏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都只会说开心的话题。

        蒲薤白叹了口气:“什么忙都帮不上,真的很抱歉。”

        “嗐,你可别放心上啊,这是我和小夏的事,我们会想办法解决。房子嘛,攒攒钱……实在不行就离开北京。我听说天津的房子也还行,比北京便宜多了,而且早上通勤也不会非常费时间。”吴英泽说着自己的打算。

        “房子,原来真的有这么重要。”蒲薤白想到自己还拿着一套房产,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

        如果自己真的想要为司半夏做些什么的话,不如就把自己的房子……

        可那房子,蒲薤白如今都不愿意当作是自己的。

        “不是这样的,薤白,”意料之外的是,吴英泽居然开口反驳了他,“房子没那么重要,那些物质的东西,其实都没那么重要。这件事就分人,有的人精神世界就那么回事儿,所以需要通过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让自己放心。但有的人就不需要那些东西,像是陆陆,他就不需要什么房子,也不需要物质,不看重钱。你其实也觉得那些东西不重要吧?”

        “可是……”

        “小夏的家人,需要这种东西来让自己放心,他们的女儿远嫁,他们没办法举家搬迁来保护她,所以想要一些可以让他们放心的东西。只是我随口说一句会让她幸福,有个屁用呢,我自己都觉得,真的到现在都觉得,我没法让她那么幸福。我们现在租的房子特别小,呵,说来不怕你笑话,她一直不愿意你去我们家做客,就因为你去了的话肯定会像她家里人一样嫌弃我。”吴英泽说着说着,环视了一下他们所在的小餐厅,“我啊,我也没有陆陆的脑子,没他的动手能力,也没办法把租来的房子装修得这么像模像样。”

        蒲薤白脑子很乱,他觉得吴英泽的话,信息量过多。他因为半年没有工作,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最长交流的就只有商陆而已。所以他都快忘了和普通人交流是什么感受了,大家不会一条是一条地跟你掰开揉碎讲明白,也不会跟你说什么问题的根源、问题的解决办法,大多数都只是单纯的、无意义的情绪抒发。

        “钱、很重要,我也这么觉得。”蒲薤白勉强着自己说出违心话。

        吴英泽愣了一下,重新看向蒲薤白:“不用安慰我。我们有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我会觉得钱重要,是因为钱一直是牵绊着我的东西,换句话说我的人生啊、只要有钱就会顺风顺水。你肯定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你遇到的所有困难,都不是钱能解决的。”

        “也不是那样……真的不全是那样。”蒲薤白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想到当年小时候因为没有钱,所以父母没日没夜吵架、厮打的日子,想到后来父亲离婚抛弃他们母子之后,母亲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一分一毛都要算计的生活。

        他想起就连自己的学长……当初走入歧途,根本原因也是钱的问题。

        “有钱的话,人生会变得很轻松吧,至少会比现在轻松很多。”蒲薤白用力深呼吸了一下,郑重地对吴英泽说,“我觉得钱很重要,我自己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以前我都没发现这些都是钱的问题,后来商陆让我对一切产生了误会、误以为钱不是问题。”

        吴英泽的眼眶莫名地泛红,他别开视线,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碗筷:“我去刷碗,你去看看陆陆吧。”

        “姐夫,我……我觉得,你的确让夏姐很幸福。那种幸福不是用物质堆起来的,反而会让人更安心。”蒲薤白强调了一句,“所以,请不要总是说……自己很没用这种话。总说这种话,那样夏姐也会很难过吧。”

        吴英泽动作一顿,再次朝蒲薤白笑了笑:“谢谢。”

        两个人对视了一段时间,似乎还打算再聊些什么的时候,商陆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我好饿……好像闻到了面汤的香味儿……”

        紧接着他就扒着门框出现在了餐厅门口,可怜兮兮地看着餐厅里的两个人:“你们是在背着我偷吃什么,有没有给我剩一口。”

        “哈哈哈我给你剩了半锅!”吴英泽揉了下眼睛,转身面对商陆的时候,又是往常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了,“你有胃口了?”

        “怎么起床了呢,不是叫你好好躺着吗。”蒲薤白赶忙前去扶住商陆,抬手探了探他的体温。

        “退烧了,我已经。”商陆靠着蒲薤白的肩膀,“抱歉我居然睡了一整天……”

        “卧槽一天就退烧了,你这也是铁打的身体啊。”吴英泽在旁边调侃着,然后拿起空碗给商陆盛面汤。

        “就算是退烧了,体力也没这么快就完全恢复,”蒲薤白替商陆把贴在前额的碎发拨到一边,用袖子帮他擦了擦汗,“你也不知道多穿件儿衣服,出这么多汗还是再着凉了,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嗯,感觉有点儿热,就不想穿。”商陆稍微抱了一下蒲薤白,然后坐到餐桌前,“你们已经吃过了?”

        “我吃完饭过来的,”吴英泽把碗放在商陆面前,“薤白刚吃了。”

        “吴头儿……你怎么来了。”商陆像是才刚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用力眨了下眼,“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见动静。”

        “小夏怕薤白为了照顾你就忘了照顾自己,就把我派过来了。”吴英泽耸了耸肩。

        “哇你这就是工具人啊,她自己怎么不来呢。”

        “这都几号了,今天要上班儿。我这不是因为你不在,上班不上班儿的也没区别了吗。”

        “噢噢,还真的,今天开始上班儿了啊。”商陆打了个哈欠,“我明天也去趟公司吧,今天……还有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用不着这么急吧。”蒲薤白在旁边捏了捏商陆的肩膀。

        “是啊,你就再歇两天呗。”吴英泽也配合着劝说。

        商陆摇了下头:“我得……去跟赵总和常总好好道歉才行。哦对了,说起来,我今天也得出个门儿来着。”

        “今天?”

        “我得去把鞋还给地铁站的那个叔儿。”商陆语气平静地说。

        蒲薤白和吴英泽皱着眉,互相对视了一下,发现谁都没听懂之后,前者问:“哪个叔儿?什么鞋?”

        “我穿回来的那双鞋,是我在地铁站很一个大叔交换的。”商陆说得风轻云淡。

        蒲薤白这才想起来:“啊,差点儿忘了,我还想问你鞋的事儿呢。你、你为什么要跟人换鞋呢?昨晚太冷了?”

        “不是,我觉得那个大叔人很好,想给他点儿回报,但是我昨天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把鞋给他了。可我不穿鞋又太冷,就把他的鞋穿回来了。”

        “商陆,你可能觉得你是在解释,但是其实你没有……”蒲薤白发愁地拍了拍商陆的肩膀,“算了,一会儿我替你去吧。”

        “不行,我自己也要去。”商陆喝着面汤,非常坚定地说。

        他不仅仅要去,甚至还在中途找了个atm机取了一笔钱。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吴英泽说是要回家给司半夏准备夜宵、就先离开了。所以现在、开车载着商陆的蒲薤白看着那一摞厚实的现金,总觉得自己丧失了一个可以一起吐槽的伙伴:“你这是……要干什么?”

        商陆认真地把钱装进他从家里翻腾出来的以前他背着去上课的破烂双肩背包,然后“嗯”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回答:“给那个大叔的。”

        “这要不是我知道以你的智商应该不至于陷入什么骗局,我可能会觉得你进了什么组织……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钱,那个人是谁啊,你的亲戚吗?”蒲薤白越来越困惑。

        商陆思考了一下,“昨天认识的,不是亲戚。他看起来很需要这笔钱。”

        蒲薤白琢磨着自己应该是从商陆口中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尽快赶到了昨晚让他差点儿经历“生死离别之痛”的地铁站门口,就近找了个停车场,然后陪着商陆过马路到地铁站口。

        不得不说这个地铁站出入的人不是很多,可能是因为附近也没有大型写字楼或是商场吧。蒲薤白侧过头看着商陆背着那个背包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是越来越好奇。

        直到蒲薤白亲眼看到站内角落里的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乞丐。

        瞬间,蒲薤白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僵硬在原地。他看到商陆一脸开心地跑过去和那个乞丐打招呼,然后蹲下来和对方寒暄一阵,最后把背包和那双鞋一并塞进那个乞丐的怀里。

        他听到商陆对那个乞丐说:“叔儿,这包您留着,里面的东西随便您怎么用。我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而选择流浪,但是昨天晚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别人觉得您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您是好人,是恩人。”

        那个乞丐感动得说不出话,就差给商陆磕头道谢了。商陆硬是把那位乞丐扶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其实我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包里的东西,可以让您今后在天冷的时候,找个有暖气的地方呆一宿。”

        蒲薤白再一次领会到商陆的神奇之处,即便说已经是相识将近两年,一块儿睡觉都有半年多时间了,甚至最近开始有了身体关系……他发现商陆于他而言,还是有大片未知的一面。通常人见到乞丐,无法就是三种态度:觉得可怜所以给点儿帮助,觉得可恨所以绕路走远,觉得无感所以彻底无视。

        但商陆哪种态度都不属于,商陆居然会感谢一个乞丐,甚至为了报恩而给了对方十几万现金。

        回程的路上,商陆看起来十分开心,蒲薤白忍不住问了句:“昨晚,是他救了你吗?”

        “嗯?”商陆没明白他在问什么。

        “难道说是他救了你,才让你免于车祸?”

        “哦,不是,”商陆笑了一声,“没那么夸张,就只是……他看我好像很冷,想把他的外套塞给我,还劝我赶紧回家。”

        蒲薤白心里一暖,轻声笑笑:“听起来的确是个好人。”

        “很难说啊,他本质如何如何的。但对我来说,他确实很好。”

        “但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给他那么多钱吧?我听说乞丐……偶尔会有欺诈性质,他们可能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钱呢。”蒲薤白以前不是这么谨慎的人来着,但事情一扯上商陆,蒲薤白就无法控制地想要全方位保护对方。

        商陆撅着嘴“嗯”了一声,然后看向窗外:“你知道我其实很讨厌钱吗?”

        “知道,太知道了。”蒲薤白一面开车,一面点头。

        “其实讨厌钱这件事,有个很复杂的原因,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商陆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街景,“但,讨厌钱的契机,我还记得。”

        “是什么?”

        “很小时候的事了,我刚三岁吧,那时候商洋还没出生呢。”

        这个开端就让蒲薤白无比感慨,三岁,真亏这人还有三岁时候的记忆:“嗯。”

        “那时候天津很落后啊,也就市中心热闹一点儿,有次我爸妈带着我去市中心逛街。现在还有那个商场呢,劝业场,如今已经是老商场了,但在当年可以说是非常高大上的场所了。那商场附近,有好多乞丐和小偷,有的人甚至会明抢,那时候治安垃圾得一批,根本也没人管那些事儿。”商陆陷入沉默,眼神都变得有些没落——

        “我当时就在街上走而已,我爸妈刚给我买了新衣服吧,我还挺开心的。然后突然有个乞丐冲过来抱住我的肩膀,朝我爸妈喊着:求求了给点儿钱。”

        蒲薤白心里一惊,皱着眉看向商陆:“他是要绑架你威胁你父母吗?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啊?”

        “哦,可能吧,我没什么事,因为我爸反应很快,一脚就把那个乞丐给踹开了。”商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然后我妈也把我抱起来了,所以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我爸踹那个乞丐的场景……我怎么都忘不了。”

        “但那是他在保护你啊。”蒲薤白松了口气。

        “我也知道,但就是……他把乞丐踹倒之后,又扔给那个乞丐一百块钱。”商陆怔了怔,抬手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蒲薤白余光看到,立刻找地方停车,然后心疼地摸着商陆脸颊:“不愿意想的话就别回忆了。”

        “不,没有不愿意想,但就是每次想起来,就会哭。”商陆哭得没什么情绪波动,甚至还笑着晃了晃脑袋,“那个乞丐拿到那一百块钱之后,周围的乞丐突然疯了一样一拥而上,有的人揪我爸妈的裤腿和袖子,有的人去抢那个乞丐手里的一百块钱,最后钱都被撕碎了,那个乞丐就趴在地上大哭。警察来驱逐他们,那场闹剧才结束。”

        “……还有过这种事。”

        “是啊,现在这个年代的人很难想象吧,穷会让人丧失尊严。我小时候因为这件事特别讨厌我爸。”

        “啊?为什么?不该是讨厌乞丐吗?”蒲薤白开始听不懂了。

        商陆摇了摇头:“我也不懂为什么,后来我跟朋友说了这件事,他跟我说,我讨厌的不是我爸,我只是讨厌不公平的现象而已。”

        蒲薤白愣了一下,用力思考这其中的逻辑:“是说,你因为有的人可以去商场买衣服,而有些人却在地上跪着抢一百块钱这件事……很不公平,你讨厌那样?”

        “大概是这样吧,”商陆歪着头,“我也说不太清。大家都说人是分三六九等,我也知道要是说智商、学识这些的话,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着很大区别。但,阶级……我就很难理解。我知道人类社会肯定是存在阶级的,我们现在很多社会现象根本原因都是阶级矛盾而已,这些因为阶级而引发的问题,都很容易理解。可是为了解释这些问题,而引入的阶级这个概念,我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只因为在上层阶级,就连态度都是高高在上了呢。为什么有的人只是因为在底层阶级,就连尊严都不要了呢。”

        蒲薤白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透彻地理解了商陆一直以来向往的人人平等到底是怎么一种平等。他揉了揉商陆的头,“钱和权力,是阶级诞生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阶级的诞生来源于社会分工所产生的私有制,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又有不同的性质,这些……都是政治问题。”商陆靠着蒲薤白的肩膀,“但人的心态,是政治所解释不了的。这个富人自以为是、穷人畏畏缩缩的世界,我已经……受够了。”

        蒲薤白抱住商陆,“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一个非常不得了的人物交往啊。”

        “什么啊,哪儿有那么夸张……”

        “政治家、思想家,哈哈,我还背过这种名人的头衔呢。”

        “我可不是什么思想家,我的思想都是偷窃来的,没什么原创的东西。”商陆贴着蒲薤白的脖子,静静地看着路过的车灯,“真想让大家出生在一个……更好一点儿世界里。”

        “乌托邦吗?”蒲薤白笑着问。

        “那也是个骗局啊,”商陆失落地说,“哪里,都是无数骗局而堆砌的城,然后构筑了世界。”

        “太深奥了。”

        “我们活在骗局里啊,很容易让人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丧呢,打起精神来啊。”

        “你觉得活着有意义吗?”商陆小声问。

        蒲薤白微笑着答:“我不考虑这种问题。”

        “为什么?”

        “这种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蒲薤白抱紧商陆,“想这些只会让人很痛苦而已。”

        商陆抬手摸了摸蒲薤白的脸颊,“我真的,很庆幸……在这么个垃圾的世界里,有你在,而且我还碰巧遇见你了。在认识你之前,我觉得活着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就只是活着而已。”

        “现在呢?”蒲薤白小声问。

        “现在,我觉得你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话音溶于夜色里,而话题终止于亲吻。

        “回家吧。”蒲薤白拍了拍商陆的背。

        “嗯。”商陆蹭了蹭蒲薤白的脖子。

        蒲薤白担心商陆身体刚有好转所以吃不消,回家之后也没在继续做什么,但是那天晚上他也一直抱着商陆,直到对方入睡,他自己都毫无倦意。

        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商陆比起来实在是肤浅,但商陆的高深却从来都没有给任何人带去“无法靠近”的感觉。蒲薤白这时才回忆起商陆的那位前女友,他记得陈白芷曾经对他说过的“不甘心”,以及她带着哭腔说的“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他们这种人、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产生“自己真的很没用”这种感受,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活得肤浅啊。

        商陆从来不会把这些一般人不会去思考的事情,说出来标榜自己有多特别。于是肤浅的人也看不到他高深的一面,自然而然就变得好相处了。

        但是商陆难道不会觉得寂寞吗?

        商陆他……一定也想要时不时的和谁去沟通这些看法吧?

        蒲薤白很难想象自己将来能够像商陆一样脑子里装满知识还能活得很轻松,脑子这种东西都是出生就注定的,所以他开始希望……

        希望能有一个人……能有一个、和商陆的思维并驾齐驱甚至高于商陆的人出现,最好不只是一个人,要是个团体就好了。

        在那样的团体里,商陆所有的疑问都能够得到解答,或者只是讨论也好啊。

        他回忆到了王曜华这个人,想到这人曾经作为商陆的朋友,一度让商陆感到活着非常轻松。他开始埋怨这人居然就“抛弃”了商陆,如今都没再露面。

        不能让你活得轻松,真的很抱歉。

        蒲薤白亲吻着商陆的额头,无声地说着。

        商陆像是在睡梦中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翻身把蒲薤白搂进怀里。

        反过来被抱住的蒲薤白,被商陆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感动得心跳加速,胃和四肢都是暖洋洋的。

        不过就算说我对你而言是个沉重的负担,我也已经不打算放过你了。

        蒲薤白在心里念叨着,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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