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淅淅沥沥的雨声，包裹了这个世界一切的声音。天空阴暗的使人心里发颤，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中露出一张恐怖的鬼脸。雨水打在车盖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车内，是一脸冷酷与毫不在意的王树，和一旁正满头怒火的父母。一家人刚从学校开完家长会回来，车停在楼下，还没下车回家。
“知道你这次多少名吗？”母亲强压着怒火问道。
“知道，38。”王树心不在焉的回答。
“你们班一共几个人？”
“46。”
“期末考试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
“那你觉得你这次考得挺好？”
“没有啊，不怎么好。”
……
“那你还一脸的无所谓！！”下一刻，母亲终于忍不住了怒火，拿起手中的成绩单朝王树砸去。
“我靠你干嘛……别打别打……”王树一边用两只手拼命的护着自己，一边大喊。
“别打别打，哎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打他有什么用，打了他成绩就能好了？”一旁的父亲一把拉住母亲，夺下了她手中的成绩单。
“你不打他怎么办？你看看你他成绩一天比一天差，整天就知道窜出去玩，这不都是你惯的？”母亲朝父亲大吼道“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不揍死他我就不回家！！”
“我成绩下降跟我出去玩有什么关系？”王树突然像是被冤枉了似的朝母亲叫道“我在学校里又不是不学，就是学不好我有什么办法，能怨我吗？我已经很努力了。”
“听妈的话，别犟嘴，欠揍是不是？？”父亲立马喝止了王树。
“本来就是——”
“呦，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等着”母亲气得瞪着眼睛，低下头不知道在找什么。突然，母亲拿起了放在车仪表上的一瓶香水。
还没等王树防备，母亲一把就把香水朝王树砸去。香水“”的一声摔在王树右侧的车玻璃上，把车玻璃砸出了一块巨大的裂斑。香水瓶也被摔碎，一时间车里到处都是香水和碎玻璃碴子。
“你干什么？疯了吧你！！”父亲惊讶的看着母亲大吼道
“你闭嘴！”母亲完全不理会父亲
“我告诉你王树，你就是个逆子，猪狗不如的东西！”母亲恶狠狠的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小孩，你就是无耻！”
母亲在说“无耻”两个字的时候，抡起胳膊“啪”的一声扇了王树的脸一巴掌，这一巴掌力度非常大，把王树的头直接打偏了过去，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王树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依然保持着偏着头的姿势，吓得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只手捂着自己被打了的脸，一只手不知道该放哪里，无意识的擦着自己身上的香水。眼泪也早已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和香水一起混成了血色。
父亲见拦不住母亲，索性低下了头，叹着气努力的看着从母亲手中夺来的已经皱皱巴巴的成绩单，好像多看一会儿成绩就能提高了似的。
母亲一只手指着王树道：“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把你送到这个高中有多不容易，求了多少人才把你送进去。”
母亲说着说着，自己也流下了眼泪，带着哭腔道：“你倒好，整天除了在学校闹事就是成绩退步。上次你跟同学打架，你刚跟我保证了的你会好好学习，这次一定不会考砸，结果呢？你这个小孩怎么就这么不思进取呢！我和你爸成天累死累活的给别人发货、收货，成天开着车到处跑，你以为我们的钱都是白来的吗？我们俩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母亲说完，终于忍不住了泪水，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哭了起来。
父亲在一旁一只手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一边说：“好了好了别说了，小孩这么大他知道什么？树大自然直，以后他会明白的。”
王树倚靠在车座上，耷拉着脑袋，一直无意识的擦拭着车窗上的水汽。他透过有着大大裂斑的车玻璃，看着外面这个被雨淋湿的世界，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与迷惘。
雨还在下着，滴答滴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一颗淋在雨中的小草，从砖缝里顽强的钻了出来，正在接受这来自天空的生命的第一次洗礼。雨滴打在小草窄窄的叶片上，“啪”的一声，就把小草的整个身体都打弯了。待雨滴滑落，小草终究是又站了起来。
王树是第一次看见母亲哭，他从没想过一向坚强的母亲竟会为了他抱头痛哭。他不知道原来母亲哭起来是这么伤心，对他的触动会这么大。他以为母亲只会打他骂他批评他，没想到伤心到极点的母亲会以如此脆弱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感情。原来，母亲是那么脆弱，也许是真的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吧，也许是真的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吧。
王树透过母亲的哭声，看到了自己对于这位曾经那么疼自己爱自己的人，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心里不免多了好几份愧疚。
是啊！这几年的高中生活里，自己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
一次次的与同学发生矛盾，一次次的与同学打架，一次次的通宵去网吧打游戏，一次次的同父母吵架。上课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听过老师讲课，作业从来都是抄别人的，有时候甚至连抄都懒得抄。渐渐的，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同学、老师都讨厌排斥的“问题少年”。他清楚的记得每次换位老师都会把他换在最后一排的角上，上课老师从来就没提问过他问题，甚至有时候在收作业时老师会当众告诉课代表不用收他的作业。
曾经多少次，自己因为犯事儿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回来的时候还要接受同学们鄙夷的目光。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坏孩子，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吃饭，没有人愿意借给他哪怕一块橡皮这么小的东西。
然而，越是这样，王树就越是排斥别人。他看不惯班里的几乎每一个人，见到一些比较装逼的就有把他拉出去揍子顿的冲动。就像是在报复社会似的，他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们都讨厌我，那我也懒得搭理你们。你要敢惹我我就对你不客气。老子不需要你们这些人做朋友，老子就自己一个人很好。
其实，王树也不是单纯的就是性格暴力，蛮不讲理。他只是讨厌这种在学校里大家都跟呆子一样整天就知道学习的气氛。
也就是说他根本看不起这些同学，也无心和他们交往。若是换了社会上的朋友，他的交往方式就会来个180度大逆转，变得和善起来。因为他觉得这些人才是在生活中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体现自己的价值，即使社会上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挫折，但那也是在为自己的梦想奋斗，心甘情愿。而他自认为自己的价值通过学习是体现不出来的，学习又不是他的梦想，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为自己讨厌的事而真心的努力拼搏呢？他想把自己的青春用在能体现自己价值的东西上去。
换句话说，这就相当于他是在故意这样做，以此来宣泄他对整个环境的不满。就像有双重人格一样，在学校里一个样，在外面又是另一个样。
他尤其看不惯班里那些每天只知道努力读书的好学生。好好学习能有多大作用，学的就跟一群机器一样，整天就知道学学学，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干，这跟智障人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人即使考上了大学又有什么用，只不过就是为国家减轻就业负担罢了。
确实，几乎每一个班里都会有那么几个不怎么说话，即使说话也都是在请教别人问题或者给别人讲题的同学。这群人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学习而活着的。他们从不厌倦，从不对无休止的学习有排斥心里。他们不爱看电视，不爱玩电脑，不爱玩手机，不爱听歌，不爱说话，这些大部分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他们都不喜欢，真的是一群异类。王树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生真的毫无疑义，毫无乐趣。关键问题是越是这样的书呆子还越不是年级第一，越不是将来最有成就的。真正的第一名都是非常懂得劳逸结合的，人家不仅会学习，也会玩。至于那些科学家们也不一定年轻的时候就是学霸，反而很少有是的。因此这些书呆子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不仅对社会无用，自己的人生也活的很虚无。既没有感受青春与生活的乐趣，也没有为自己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这一生，好像一直都在奋斗着，可最后结束的时候，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呢？
难道真的只有减轻就业负担的作用？呵呵。
也许你会觉得他们只是在高中这个阶段才会这样拼，以后慢慢的也就不会这样了。不是并不是。大部分高中时期凡是自控能力超强，或是对于外界的诱惑毫无兴趣的人，往往到了以后放松一点的生活中依然会这样。他们总是像蚂蚁一样忙碌着，一点点的时间也不愿意浪费，不知道什么叫享受生活，就像一台只要充电就能工作的机器。可是，这样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存在与没存在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人就应该任性的玩不去工作。工作与娱乐要相互结合，既不太过分劳累，也不太过懒惰。世间万物都是处在一个均衡之中的，没有任何事是做的越多越好的，一切事物都要有所节制。学会掌握生命的均衡，生命才会变得更有意义。
王树尽管是这样想的，但他仍没能把握住这个均衡，而是走向了完全不同于学霸的另一个极端。
其实，有时候王树面对清晨，面对新阳，面对大自然的鸟语花香的时候，也会静下心来“感悟生命”，反思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一旦回到学校，立马就又变成了原来那个老样子，吊儿郎当的成天就知道装逼惹事。渐渐的刚开始和他还算比较友好的几个朋友也都对他敬而远之了。这也不能怪他们，谁会希望和这样一个脾气暴躁，一句话不和就翻脸的人打交道呢？
这一次考砸，王树确实也有点懵了。说实话他知道自己这次考砸了，刚考完还没发成绩的时候就知道了。但确实没想到竟然考了38名已经进入到倒数前十的行列了。
王树其实很聪明，刚上高中的时候他凭借初中扎实的功底和高智商考了个全班第四名，当时的老师和父母对王树那是好一阵欣赏和夸奖，就连同学们也会经常来请教他一些难题。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好好学习的好学生的时候，高一开始后不久他就开始变得叛逆，不爱学习，性格顽劣，最后终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但是，不可忽视的是，这次考试他的作文分又是全校第一，而且还被各班的语文老师复印了几十份，作为范文分发给同学学习。
从高一第一次考试开始，王树的作文就一直是以神话的形式存在着。甭管什么题目，甭管什么文体，他总是会写得头头是道，并且毫无意外的获得最高分，这似乎也是他在学校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想想看，有多少学霸其他5门全部是5杀超神级别的，却唯独语文作文被狂追十多分，结果就是永远也考不上第一。
没办法，作文这东西很靠天赋的。你看人家王树，从来不会去记什么作文素材，因为人家会现编，而且编的还特别真。更不会去背什么优美的句子，因为人家自己会写，而且写得比书上的还好。
这也是很多班里前十却永远考不上第一的同学嫉妒王树的原因。因为作文分的竞争只会在尖子生之中体现出来，大家其他科的成绩都差不多，已经是顶尖的分数不能再高了，唯一能比的也只有作文了。而低分端的学生之间就算作文高个五六分又怎么样，一道数学选择题的事儿，大不了我别的科比你多就是了。
你说你一个大学渣作文打那么高分有什么用，真他么的浪费。要是给我我就全校第一了！
对于这些，王树通常都是嗤之以鼻：大神的世界，你们这些凡人怎么会懂？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的成绩还是一直在下降，而且这次确实已经降到最低谷了，也难怪母亲会哭得那么伤心。
此时，坐在车里的王树，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把头别向窗外，不敢去看哭泣的母亲和正在安慰母亲的父亲。
几分钟后，母亲的哭声渐渐小了但还是在不停地抽泣着，哭得红肿的眼睛，让人看了一阵心碎。毕竟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爱的人被伤害的这么憔悴呢？
王树定了定神，用手背开干净了自己眼角的泪水。他依然不敢正视母亲，只是稍微把头往回转了转，给了母亲一个侧脸，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车仪表。
车里一阵沉默，只有母亲一下一下的抽泣声，和大雨“哗啦啦”的打在车盖上的声音。
又是几分钟后，王树咽了口唾沫，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突然打破了沉寂：
“妈，我知道错了，你别哭了，我保证一定改，下次一定不会再退步了。”
“我不用你给我保证，我相信了你那么多次，你从来都不守信用，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原谅你了。”母亲明显怒气消了不少，已经不再是用咆哮体说话了。
“这次是真心的。刚才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自己的过错，这次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哪次你不是这么说？哪次你兑现了？”
“之前是我没自己好好反思，心里都没觉得自己有错。这回我是真知道错了，考砸了我自己其实也很伤心。请你再原谅我一次，下次不会再让你失望。”
……
母亲瞅了王树一眼，没再说话，头别向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良久，母亲突然转过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很严肃很认真的看着王树道：
“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跟我和你爸生活在一块，想逆反？”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我就是跟同学关系处的不好，不想跟那堆同学在一块，心情就不好，间接也有点影响学习。”
“那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同学怎么得罪你了，你就非得惹事？”
“呃……也没什么具体的事，主要也是怨我自己，我不喜欢那种氛围。”王树诚恳的说
“那你的意思是……给你换一个学校就好了？”
“嗯？……什么意思，让我转学吗？”
“是，你不是嫌环境不好吗？换一个就能好了你是这意思不？”
“从下学期就开始？！”
“嗯。”母亲心里有点烦，她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王树“和平”的说这么多话，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有威严，好像自己已经不生气了似的。
于是她没再看王树，而是换个了一幅略带愠色的表情，看向了窗外被雨淋湿的街道。
王树也慢慢的倚靠在了车座上，开始陷入了沉思。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此时也愣愣的看着母亲，想知道母亲到底有什么打算。母亲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管。
的确，在现在这个学校里，自己实在混的太差了，也确实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可是换一个学校就真的能好了吗？如果又和以前一样了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不停的转学？况且谁也不喜欢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
现在的环境虽然确实是令王树十分厌恶，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非常熟悉这里的一切啊。可如果突然换一个新地方，一切都变成了陌生的样子，自己或许连路都找不着。这种处境会使人的自我存在感极低，导致的结果或许会比原来更糟，如果这样的话费很大的劲转学岂不是危害会更大吗？
要是搁到自己在学校里不爽的时候，王树肯定直接就同意转学，而且举两只手加三条腿赞成。可是今天冷静下来一捉摸，好像还真的很难决定。
平时想像过那么多次转学的生活，今天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沉默良久，也没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母亲有些不耐烦。
坐在一旁的父亲也终于不再沉默，稍微顿了顿，赶在母亲发话前赶紧说：
“走吧，先回家吧，别在车上说了，让邻居经过看见了笑话。”
“你也不用在这充老好人，小孩就是让你惯的。要是早让我来管，多揍他几顿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母亲余怒未消，又狠狠地瞪了父亲和王树一眼。
王树本来想维护爸爸的尊严再顶几句，但一想到母亲正在气头上，刚才夸张的想法就转瞬即逝了。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以后我也对他严一点，让他好好学习不干歪事……你也别再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可就不值了。”
“我懒的跟你在这耍嘴皮子说套话。赶快下车回家吧，别在这惹我烦。王树，回去以后回屋好好反省反省，别再动电脑，再敢动我就砸断你的手，听见没有？！”
“听见了。”王树回答的有些心惊肉颤。
等父亲伺候母亲下车后，王树也拿上书包下了车，跟着父母一道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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