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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卷二长孙长河


一世间长春

        定辉四十五年,孟夏四月,春寒渐隐。

        长阳太平宫,早已绿意从新,难得有闲心漫步的张思戚,缓缓游走宫苑殿阁间。忽然听到一宫苑飘来诵读之声,声音悦耳宛如黄鹂出巢,字句通畅。一时间让张思戚有些失神;这读书声的内容,应是《民子赋》中的段落吧。

        不禁问身边的万顺:“是何人在读书啊?”

        万顺是张思戚的心腹,即回话:“回皇上,这儿想是上书苑了。据奴才所知,这个时辰应是在学间,想来这阅读之声,正是长河殿下。”

        “哦?长河啊”张思戚想到这个颇有意外的人,自从雲崇殿后,他和张姮不见已有数月,虽然时间不长,但她不曾出席新正(除夕新年)宴会,加之他又诸事繁杂,若不是今日碰见,几乎叫他快忘记这个人。不由得感叹:“没想到一晃已过了这么久,朕真是有日子没见到她了。”

        万顺笑答:“陛下多心了,其实也不过八九个月而已,只因过了个新正,才显得久些。”

        张思戚叹道:“是吗?可是朕还是觉得过了许久了唉,到底是老了。”

        万顺笑道:“陛下还在壮年,哪就老了。若说老,那应该是奴才才对,一路上耳鸣眼拙。这朗读之声若不是皇上问起,还听不出个一二呐。”

        “你呀,就会哄朕开心。罢了,这春日头底下朕的筋骨愈发懒了,左右也到了上书苑,就进去看看吧。”

        “是,奴才这就叫人去通秉。”万顺刚要下吩咐,哪知张思戚摆手道:“不用了,省得这些奴才乱糟糟的搅了朕的雅兴。”

        张思戚一面往上书苑去,一面听着张姮清脆甜美的诵文之声,心里也当真不愿打断,也不免泛起感叹:竞陶这么大时,也没见这么用功,到底是嫡宫之后啊

        因为张思戚不传撵,万顺一行奴才只得曲着背脊跟着,搭话道:“翁主这般用功,想来也是与世子同学的缘故,世子用功,殿下也不敢怠慢辜负圣恩啊。”

        张思戚没说什么,径自踏进了上书苑。

        刚踏进苑们,万顺刚想提醒张姮,却被张思戚制止。映入所有人眼眸的,也是一副难得的和谐美景。只见一身着白牙黄蕊齐胸裙的少女,背立着众人站在树荫下朗读文章。

        因张姮已过了笄礼,头发早已盘起发髻,别着一根点金玉簪,俏皮可爱,但又显出几分成熟。

        许是太专注,并未察觉有人来。

        张思戚忽然有些恍惚;他似乎看见了已故去许久,也是被自己忽略许久的人。

        盯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张姮回神,见苑门站着的人,赶忙把手上的书收起行礼:“长河叩见皇祖父!”

        魏国的君臣观念十分严苛,就是皇子也不例外。及笄之前不能随意称呼皇帝为父皇,都只能尊称皇上或者陛下,只有行过笄礼后才能更改。目的就是让君臣有别的思想从小灌输,也让皇嗣不敢以自己的身份生骄,或者让他们的母亲生出旁的心思,不过这对于子嗣单薄的张思戚而言,恐怕并无作用。

        “不必多礼了,朕只是闲来看看。方才听你读的,可是《民子赋》?”

        “回皇祖父,正是《民子赋》中的五字片言,长河尚未领悟书中含义,只是粗略读来,扰了皇祖父的雅致。”

        “无妨,魏国尚文以礼为尊,你能如此用功,朕很是宽慰。”边说着边进了上书苑,但殿内却空无一人。疑惑道:“现在不是下学的时辰,人都到哪儿去了?”

        张姮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张思戚忽然驾到,总不能直接说张晖让两个夫子去抓蝈蝈了吧目前梁妃仍在,虽被禁足,可她现在还没有力量去抗衡,如果此时落井下石,难保梁妃解禁后不会来个秋后算账,只能回禀道:“世子的玉佩今日不知掉到哪儿了,他写完了文卷就和夫子告假去寻了。商夫子身子不适没来,屈夫子是方才临时家里有事先离宫了。”

        其实说到张晖,张姮内心都不免为梁妃感到寒心。听说那日张晖被侍监送出宫后,在府里野蛮撒泼,竟叫人将那几名侍监的手折断,可怜那些人对梁妃忠心耿耿,下场却那么凄凉。后来张晖入宫没见梁妃的人来迎倒是问了一句,可旁人谁敢跟他说实话,只能哄骗他说梁妃生了病,在宫里休养谢绝见人,张晖不疑有他,只是哦了一句便再没过问,也没说过去看望,非但如此,反而没了梁妃的管束更加顽劣。

        如此不免叫人摇头,只是梁妃自己种下的苦果,也只能梁妃自己尝才知其滋味,旁人谁会多管闲事。

        不过听张姮这么说,张思戚是半分疑惑半分猜测。见皇帝不语,惹得一时心慌,不晓得对方下一刻是否叫人去寻。

        倒是万顺懂得察言观色,先一步说:“皇上,据奴才所知,世子的玉佩是亡母的遗物,世子平日勤勉,若不是事关重大,绝不会私自离开上书苑的。至于那两位夫子,或许有怠慢之嫌,皇上若觉得不妥,让奴才去把二人找来便是。”

        万顺不知是试探还是维护,张思戚纵然怀疑,但却未对他的说辞有顾虑,便想起身离去。不过他不经意的一瞥,立时被书桌放着的十几页纸张吸引。更难得停下欣赏,看得出神。

        那纸上的诗倒是平凡无奇,可妙就妙在这些字很是独特,不像是魏国任何一位书法文豪的笔迹,好奇道:“这些,是何人所写啊?”

        张姮忙回禀:“这些是长河抄写的,字迹拙劣,叫皇祖父见笑了。”

        张思戚恩了一声,看不出情绪,可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初见这字体,笔画瘦劲,纤细不失劲硬。就如美人,窈窕中伴有丰娆,让人回味无穷。他啧啧称奇,立即让万顺召光鹿院大学士高令笳和吏部几位官员进宫,等人来到上书苑,张思戚立即将纸页上的字给他们传看,果然都对张姮的字体无不称赞。

        张思戚又拿起一张张姮刚刚临摹的细看,对张姮说:“朕听万公公说,你最近很用功,看来确实不错。”

        其实张姮所写的字体乃是唐代朝臣薛曜所创的瘦金体,瘦劲奇伟,后为宋代徽宗所习创新,最终成为了帝王别具一格的“瘦金书体”。

        圣贤之创,帝王之书,岂有不美?

        张姮自从得到了庄氏的遗信以后,决意尽快识文断字,不单要认得更要熟其字意,几乎是废寝忘食,也不知废去了多少纸张多少笔砚,足足苦熬了半年多的少眠少休,终于有了回报。

        虽然她不明白自己的字为何会有如此功底,但为人颇有文墨,终究是件大吉事。连连谦虚道:“长河惶恐,长河只刚启蒙,很多典籍书本,都只是临摹字意,粗略理解,实在不敢拿来让皇祖父一阅。”

        “你这是谦虚,这诗词虽然平常,但字体少有,就是朕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工整的文字不过既然你在临摹各个大家文章,那你有没有从中读到什么启示啊?”

        “回皇祖父,长河请教圣贤以来,很喜欢严子的学问,字意简单明了,虽然所讲的都是小道理,但细细读来,却有修身之道,能警示世人。”

        张思戚点头道:“恩,严子虽然出身不高,一生流浪诸国,但好就好在他见多识广,更难得他的文章写法细腻,流传下来的《严千字》和《三守》以及晚年所记载的《寻闻广录》虽然很多都是趣闻妙事,却也引人深思,你能以他的典籍为启蒙课本,倒也适合。”

        “长河确实受益良多,只可惜先贤遗本保存的太少,长河到目前只看了几章,总是觉得意犹未尽。”

        “是啊,多年前,宫内发生一场大火,列文楼不幸波及,很多存本都不慎尽毁,虽然这些年朕命人四处寻访搜集,但收获甚微,每每想来也觉得大为可惜。”

        “长河能够理解皇祖父的苦心,但也认为古代赝本过多,让人读来难免变得死板,不思进取。我朝能人辈出,以后自然会有更多大贤为朝廷效命。那时,皇祖父也不怕没有更多文章流传。”

        “恩,你说的在理。确实啊,前辈的文章固然珍贵,但一味以此为典范,也难免叫人固步自封,毁去一些也是焉知非福,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见识。”

        “长河不敢。”

        “那除了这些,你可还读过什么吗?”

        “除了严子的文章,长河读的最多是傅缙舒傅夫子的《三天论》。”

        “是吗?那你说说看都从中学到了什么?”张思戚显然来了兴趣,竟开始与张姮攀谈起来。她坦然道:“长河请教夫子,有些大多明白,只一句:左右乃直言谏之为右谀者,其所亲孰,了然在目。这句话还不甚理解。”

        张思戚脱口感叹:“恩,难得你小小年纪,却比皇子帝姬要用功啊。”

        “长河怎敢和王叔们相比,只是刚回长阳,所学甚少,才不敢怠慢皇祖父的恩泽,暗自用些功,以免被人笑话。”张姮这句话说的是谦卑有礼,张思戚很是欣慰,对一旁的吏部左议正姜濋说:“姜爱卿,朕知道你也对傅子的文章颇有研究,你不妨给翁主解释解释。”

        “臣遵旨,回殿下,这句话的意思是,直言进谏和阿谀奉承的人,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傅夫子年轻时曾是平州朱丞相的得意门生,以直言纳谏刚正不阿被人敬佩。一日朱丞相听说柳亭有一户读书人,文采出众,有意招他为门栏行书,于是便派傅夫子前往拜访,直至夜晚才归,朱丞相便询问他如何,但傅夫子却摇头说:此人文采的确出众,甚至整个平州府都无人能及,但可惜此人品行不端,对妻子犹如下人,他的朋友也多是虚伪,建议丞相不要任用他。

        但朱丞相不信,以为是傅夫子妒忌此人的才华,于是第二天把人招来试用,几日观察后果然如傅夫子所说,此人德行有失。后来傅夫子告诉朱丞相,那日他去拜访,刚好碰见书生的邻居,便硬拉着他出门吃酒,但书生的妻子已经在后厨忙活,他却不予理睬。酒席间大鱼大肉,与他们赏月论诗,书生的邻居更是殷勤备至。吃过宴席,桌上还剩下几道菜,两人也是弃之浪费。

        傅夫子便告诉朱丞相,除了书生本身品行不端外,他身边也是盈虚拍马的人,如果书生做了官,也难保日后不会徇私给他的朋友,这也是他不推荐此人的原因。”

        张姮明了,对姜濋躬身抱手相谢:“原来如此,长河多谢姜大人解惑。”

        姜濋也立即回礼:“微臣不敢。”

        高令笳顺着自己白花花的胡须,张姮的礼教和尊师重道的态度并不输于那些贵胄公子,甚是满意,欣慰道:“殿下勤勉好问,更难得的是敢问,这也是皇上的福泽。但虽是件好事,可若一味自学,怕易走歧路啊。”

        他为官多年,人过古稀老眼却不昏花,心里清楚这上书苑的夫子历来难当,极少有刚正不阿直言教诲的人,最后要么左右逢源要么糊弄了事,一肚子文墨最后都被世俗搅浑。眼下时辰还不到正午,上书苑却只有张姮一个,高令笳自然心如明镜所以才有此一言。

        一来他不愿意让这样好学的孩子被耽误,二来也不想圣贤之地被人玷污。

        接着道:“依老臣看,商、屈两位夫子原是负责世子课业的,何况年事也不小,两个孩子恐怕兼顾不过来。不如请陛下再委任一位先生专门教授殿下,如此有名师指点,殿下的学问应更能突飞猛进。”

        张姮当然很开心能摆脱张晖这个煞星和那两个混事的夫子,对高令笳投去感激的目光,高令笳看在眼里,对自己的猜测有了九分的肯定。

        张思戚听后也觉得有理道:“爱卿所言不错。不过一时间朕还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万顺。”

        万顺回禀:“回陛下,按规制,长孙殿下的启蒙授师,应是出自林、温两位大人的门第,只要陛下从中挑选一人便可。”

        张思戚思索片刻:“恩,这两家都是我魏国的文豪大家。几代帝师和皇子的教学恩师都出自他们。不过林旷(学士林昇之父)是当初竞陶的教习恩师,如果再做长河的老师按辈分就不妥了对了,姜爱卿,你之前举荐的那个行书候补叫,叫什么来的?”

        姜濋立即回禀:“回陛下,此人叫温沨,前任礼部主司温正祺之子。”

        张思戚恍然:“恩对,就是他,朕看过他的文章,行云流水,大气凌然。你曾多次举荐,想来人品学识都不会差。只是太过年轻,直接封四品朝臣怕惹来非议,现在倒是个好机会,就封温沨为从四品行书,先在光鹿院任职,教长河启蒙课业,等过一二年,朕再封他行史一职。”

        “臣遵旨。”“长河谢皇祖父恩典。”万顺和张姮一并谢恩。

        “起来吧。你能如此好学,实在是难得,朕也是颇感欣慰。只是典籍不要看得太久,累坏了自己。明白吗?”

        “是,长河一定不辜负皇祖父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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