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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十四对席自安得


大厅少了竞陶的聒噪安静许多,这时张姮又躬身行拜别礼道:“既然夫人无事,长河就告退了。”

        南平夫人挑眉:“怎么?殿下刚来就要退了吗?”

        张姮道:“回夫人,那倒不是,只长河受邀前来,客人行了礼却无座,这是不想多留客人的意思,所以长河也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她这分明是给南平夫人难堪,但对方毕竟是老谋深算了,根本不在意,缓缓说道:“翁主所言有理,只老身未见过翁主,所以对你的喜好并不清楚,怕随便布置让翁主不喜,若有轻待之嫌,这也算情有可原吧。”

        “那长河就多谢夫人关怀了,既然夫人没有赶长河走,那就请夫人尽快置个席位吧。”

        兰溪在南平夫人的下首从新布置了个位子,和竞陶面对面;方才的闹剧兰溪看得真切,也就没有安排她们在一起。然后随着宴席的歌舞开始,竞陶的出糗也就这么过去。看着舞姬翩翩起舞,身段妖娆,舞曲也寓意太平盛世,倒是十分迎合南平夫人的品味。

        只才消停的竞陶以为无事,竟又开始不安分,命人送上珍贵的珍珠粉,预祝南平夫人更加光彩靓丽。此物珍贵,南平夫人握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看着是深得欢心。

        竞陶谄媚道:“姨祖母,这是竞陶特意央求父皇寻到的三十颗南海珍珠,又是竞陶亲手将它们磨成细粉,您每日用一些敷在脸上,则可永葆青春,驻颜美白!”

        南平夫人点头:“珍珠已经难得,珍珠粉更是花了不少心思。”

        竞陶得意的用眼神扫过张姮,流露锋芒。张姮自然接收到,心中叹息;还真是怙恶不改。

        果然对方又不怀好意地问来:“姨祖母是魏国最尊贵的女人,拥有全天下的美容之物都不为过。就是不知长河殿下有什么进献呢?”

        张姮只道:“长河并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但初次觐见,没有敬贺就太失礼了,所以只按照规制送些摆件和金丝绸布。”

        竞陶讥讽道:“长河殿下总将礼数挂在嘴边,如此不觉得太过迂腐了吗?这里是夫人的府邸又不是朝堂,作为晚辈孝敬长辈天经地义,你就是拿不出手也要自己做些小玩意孝敬。再说礼物轻重全在心意,你如此敷衍,就是不知是吝啬,还是根本没将长辈放在眼里。”

        张姮谦虚道:“长河没有姑姑那么多心思,长河还是孩子,自然不懂如何献媚,只知礼仪廉耻。按部就班虽然古板,却总不至于出错让人构陷。”

        竞陶又被将了一军,张姮接着说:“而且不管是珍珠粉还是摆设器物,都是魏国子民的一番心意,都是对夫人的一片敬畏之情。”

        竞陶立即反驳:“狡辩!”

        张姮则平静地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道:“珍珠,大小不同,形状各异,一颗饱满光泽的珍珠可谓是千里挑一。采珠人日夜劳累,身绑绳索浑身□□的还要怀抱冰冷大石,以免身体的浮力不易潜入深海。水下又无光亮,采珠人摸索着在深水礁石中寻找海蚌,手脚俱损,一个海蚌若是没有含珠或者珠品不行,仍要继续潜行,身子保受海流的冲击,又因寒冷患有寒疾,就单单珍珠粉里的三十颗,就不知有多少人因此长眠深海,或者痛苦离世。所以姑姑你得明白,你送人的礼物,若无他们的牺牲,可也轮不到你用来贿赂。”

        魏国地势不产珍珠,除了他国进贡就是从别国购取,而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并不是顺畅的,所以除了辛勤采取,也不知道又有多少官员商人从中周旋。竞陶贵为帝姬,自然不计较贵重宝物从何处而来,只知自己想要便有人献上。

        但对张姮来说,不忘所致,才是一个皇族该有的品德。

        朝廷的内眷多多少少有些自愧不如,竞陶已坐不住了,咬牙切齿地口无遮拦:“好,长河翁主体恤贱民,果然出身决定人的眼光。”

        她的言语恶毒,实在叫人听不下去,南平夫人倒顾念皇帝的脸面,顺嘴说道:“长河翁主的见解当真使人警醒,那看来这样劳民伤财的东西,老身是无福享用了。”

        张姮笑道:“珍珠粉是姑姑的尊敬之情,夫人享用与否,这与长河无关。就像方才,长河不过闲言碎语几句,有人是否入心,也都在自身感悟而已。”

        南平夫人将珍珠粉放在一边,看着张姮忽然问道:“长河翁主侃侃而谈,老身忽然好奇,殿下不喜奢华,那对什么感兴趣呢?”

        张姮放下茶杯,定定看着南平夫人,突然言语惊人道:“如果可以,长河其实挺想和夫人互换命格的。”

        话音一落,在座宾客全部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对夫人的大不敬!唯有竞陶窃喜张姮自寻死路。

        “哦?你想和老身对调吗?”南平夫人好奇。张姮浅笑,眼神透出一股无奈:“夫人拥有的一切让人艳羡。如果长河能够拥有夫人的身份,那岂不是能呼风唤雨。只可惜长河太小,对于日后的人生只有未知和迷茫,每每思及此,都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你羡慕老身?”

        “在魏国,有不羡慕夫人的人吗?”

        南平夫人沉默,气氛也开始凝固,在座之人大气都不敢喘。

        张姮对于送礼的事考虑过,原是听说竞陶送了很多美容佳品,就想送一面镜子,可惜现在用的始终是铜镜,清晰度一般,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让眼前的老妇,永远活在一个自己还年轻的假象中。

        对此,她也曾经问身边的人:“槿心,你觉得同等重量的石头和银子比起来,哪个更贵重?”

        “当然是银子。”槿心理所当然回答,张姮又问:“那一块儿拇指大小的金子和一块巴掌大的银子摆在你面前,你会选择哪个?”

        槿心陷入迷茫,张姮笑了;这不就是了,一个人一眼就能选择银子,但当面对极小的金子和一大块银子的时候,却难以抉择,因为不管是金子还是银子,人们往往都想据为己有。

        南平夫人的身份,让她成为了这样的人。

        她年轻时候就拥有了财富、身份、权位、美貌甚至是无时无刻谄媚自己的男人,她拥有一切女人都穷尽一生追求的东西。所以对于这样的女人而言,她会说自己什么都缺,可又什么都不缺。

        但她内心真正渴望的,却又不能对人言明,那就是寿命。

        做女人做到南平夫人这位子,往往想要永远拥有这些富贵,永远拥有别人的目光以及臣服,永远活在围绕自己生命的世界。所以别人送她什么,其实都不会在意,哪怕别人想破了脑袋费尽心机的讨好,对她来说都是一样。

        所以自己也没必要真心的讨好。也所以,临出门时,将礼物全换成了定有规格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

        就在她们僵持的时候,突然喜欢南平夫人大笑起来,笑得嚣张,毫无顾忌,又叫所有人惊异,然而张姮却从那笑声中听出了几丝悲哀。

        直到南平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才摆手道:“老身失礼了不过现在是真的乏了,宴席就到此为止吧。”

        谁也不敢再多留,可正当张姮准备离开时,忽听身后的南平夫人说道:“长河殿下留步。”

        张姮莫名:“夫人还有何吩咐?”

        南平夫人道:“老身此次难得回来,殿下就不想多陪伴老身吗?”

        张姮听来只觉得好笑,回道:“长河不敢,只长河是个言不忌的人,夫人有姑姑相伴,何须长河多此一举。”

        竞陶在旁,听到南平夫人想要单独留下张姮,以为她想要私下收拾,急忙帮腔道:“魏国尊孝!翁主故意推脱,可和方才的表现大相径庭,莫不是有心拒绝。姨祖母~”

        竞陶嗲声嗲气地撒娇,引得张姮一身鸡皮疙瘩,说道:“姑姑,长河在向夫人请示,你这样喧宾夺主和肆意曲解,似乎不大合做客的规矩。”

        竞陶刚要反驳,南平夫人道:“殿下童言无忌,老身怎会介意。只是听闻,长河殿下写得一手好字。正巧,老身许久未回故居,对于孝义甚是倦怠,便想将了慧大师的一本《岢岚经》抄写下来供奉国公爷的佛堂。只老眼昏花,手也不利索,抄写几篇实在是不堪入目,所以冒昧请殿下,代为老身抄写。”

        听闻?怕是竞陶嘴碎吧。

        张姮看着南平夫人一步步走向自己,心知她不将自己留下是不罢休的,于是躬身道:“抄写佛经乃是福泽之事,长河只望夫人不嫌弃长河的字迹拙劣。”

        被忽视的竞陶急忙搀扶南平夫人,急道:“姨祖母,您回来长阳是不该劳累的,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交给旁人就是,竞陶陪您解闷。”

        张姮抓到机会立即讽刺她说:“原来供奉高祖父的经文,在姑姑眼里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既如此,长河多谢姑姑体恤,长河这就告退了,抄写之事还请旁人费心筹谋吧。”

        说罢转身就走,但张姮刚走几步,南平夫人身边的兰溪忽然道:“长河殿下息怒,竞陶殿下无意冒犯。只国公爷的经文要紧,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怒?”张姮回给兰溪一个微笑,很亲切地说道:“这位嬷嬷言重了,长河身份不在姑姑的眼里,哪里担得起您一句息怒。”

        南平夫人看向竞陶,对方当然明白自己现在不服软,张姮是不会罢休的。可她贵为帝姬,给一个王姬赔礼,算什么?!恨恨地咬着牙,根本就不情愿。而她不愿低头,最终的结果自然就是张姮恍若无人的离开。

        看着她不甘不愿又恼羞成怒的样子,简直就是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南平夫人暗自嘲讽:为人不为利诱坚,结果这句话全被她用在陷害别人身上,还真是讽刺。

        对此竞陶当然不知,她原本不忿还想在诋毁几句,就见南平府人的脸色瞬间垮下来道:“老身今天累了,想必殿下也累了,日后无事也不必来请安了,老身要专心为国公诵经,也为陛下祈福。”

        竞陶被下了逐客令,还是明显被人赶出去,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顶撞,只能匆匆行礼退出主厅。可刚出门就差点和书贤撞在一起。竞陶正在气头上,直接给了她一巴掌;看她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条没用的狗也被人打了。不顾还有多少目光,一怒之下踏上了回府的车與,扬长而去。

        方才,书贤不在竞陶身边,也是想顺便教训槿心和槿绵两个丫头,但对方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起初叫人故意去撞捧着礼物的槿绵,但被对方一个扭身就轻易躲过,槿绵更将手里捧着的礼物扣在那人头上,扬言这是皇上赏赐长河翁主的东西,如果他碰坏一点,那就得打断他的手脚。那人哪敢碰坏御赐之物,一直跪着不敢说话。书贤气不过,又放竞陶的爱猫去槿心看着的绸缎上捣乱,可槿心槿绵故意装作不认识,对猫儿是一顿打。书贤吓得赶紧出来呵斥两人,本以为她们会怕,哪知先被两人扣上玩忽职守的罪名,让竞陶的爱宠故意抓坏长河翁主送给南平夫人的锦缎,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此番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后又被自己主子赏打一掌,可是欲哭无泪。

        张姮搅和了竞陶的美事,破坏了接风宴席,却心安理得的带槿心和槿绵回了宫,不过她清楚,竞陶的羞辱绝不会就此终结,只没想到事情第二天就来了。

        有宫女禀告:“殿下,元娘娘派人邀请殿下后日十二,赴锦绣宫的宴。”

        张姮怪道:“赴宴?”

        宫女道:“因为今年的水仙开得特别好,元娘娘就将香妃宴设在锦绣宫里,邀请大家一起赏花品酒。”

        香妃宴?呵,鸿门宴差不多吧。大方应下后又问:“既然有本宫,那肯定还有竞陶姑姑吧,不知还有谁?”

        宫女答道:“往年都是各宫娘娘,今年难得南平夫人也回来相聚,所以后日也宴请了她老人家。”

        “哦,也是,姑姑在乔府那么卖力,元娘娘自然要还席的。”张姮不在意,反正是针对她了,不过不晓得竞陶又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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