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怕死
记忆里拥有完整两个月的假期已经褪了色，也许那时候年纪小，烦恼少，和同龄伙伴在村子里一待就到傍晚。
文树打算七月下旬到八月的这段时间里就把暑假作业给写完。突如其来的阵雨一次又一次，空气里灰尘的干燥感也漂浮在写作业的日子。
八月如期而至，作业也在预想时间内完成。文树回顾自己拼命写作业的这段日子，自己真是无聊透了，十七年的生活，好像所有起伏都用在了学习上。
文立行傍晚打电话过来说大概半夜两点会回来，到时候给他开门。
文树说等到了打电话就行。文林早早睡了。
他也不打游戏，在手机上给沈司传送自己的暑假作业。
熟虑：哥，你真牛。
而后发来一条语音，“这么多作业你十天就全写完了，你也不至于无聊到不停地写作业吧！”
我说：还要不要了。
熟虑：要，当然要。
文树去厨房准备将喝完的水杯重新添满时，门外响起了几下咚咚声，不是连续的，很重。此时屋内一片安静，只有他倒水的声音，不觉心里一颤。
文树将水壶放下，去开门。不是说半夜两点吗？这才几点啊！
门一打开，靠着门席地而坐的人倒了进来。死去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和那天的一样，大片大片的血红。文树慌乱起来，一下跪在地上。
“喂，喂！你他妈……”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所有思绪被秦书急促的呼吸声打乱。文树努力将人给扶起，秦书就以这样惨痛的面目躺在了他怀里。
触碰到秦书的手臂，如同尸骨般冰冷。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白色上衣上的血色更是触目惊心。
文树这才发现，刚才的急促呼吸是自己的，怀里这人如同死了一样没有呼吸。
“秦书。”他叫他的名字。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他胳膊上好像也有伤口。
怀里人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
没死，不会死的。
文树心中吊着的石头沉下去，“你…你先别说话，我…我送你去医院。”他将秦书靠在墙上，箭似地回到房间拿手机。
“眼睛给我睁开啊！我得确认你没死，要不我心里没底。”文树将秦书给扶起。
“不用…紧张，我不会死的，”他的鼻息喷在文树脖子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一边靠。
文树本来心里就紧张，此时内心更是起火般热。“我警告你，你别说这种话啊！”
秦书微弱的声音又带着笑意，“你怕死吗？”
“你闭嘴吧！”
镇子本来就小，唯一的一家医院是不会有救护车这种东西的，而且自己开车去会比较快。
秦书很轻，至少文树安放他时不怎么费力。
他将钥匙插进电瓶车里，将秦书整个人都放在自己身上。
“你给我抱好啊！别掉下去了。”文树提醒。
秦书还有意识，抬起手，环抱在文树的腰上。
背后这人，真的瘦。
红绿灯一直营业。文树开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双脚撑着地，心如火焚般等绿灯。
“你会骑摩托吗？”他的声音很小，就像飘掠耳边的夏季风。
虽然他的问题莫名其妙，但为了确认背后的人的生命特征，文树还是回答。
“不会。”他很直接，语气里是不得不开口的无奈与担心。
“那…”绿灯亮，文树立即起速。秦书吃痛，“我看你有天赋，可以学。”
他此刻没有与人叫板的心情，“行啊！你还有力气的话就教我啊！”他生怕秦书听不见，提高了嗓音。
一字一句混在黑夜里。
秦书离他很近，文林坐他的车也不会抱他啊！他听到了，这人嘴里发出的，听起来很痛的笑声。
他没讲笑话啊！
月亮安静待在上空，大部分店还没关门，映照出路的颜色。耳边没有蝉鸣，汽车鸣笛也不入耳。全部是两人急促微弱的呼吸。上帝伸不出援手，他们就像亡命之徒寻找短小的生机。
文树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扶着秦书一步步往里走。
“你小心点。”文树让他注意脚下，忍不住提醒。
秦书被他扶着，整个身子的力气消失殆尽。他勾了勾嘴角，“你知不知道你开车有多抖？我就算没受伤坐你的车也有掉下去的风险。”
文树尴尬，又佩服他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抱怨他，看来的确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我一般都不会开这么快。”
秦书知道，没再说话。
医院人并不多，文树也不熟悉，拖着秦书过了一会儿才找到医生。
医生看起来是中年，看到他们先是吃惊，然后让秦书坐下。
“只有额头这需要缝针，其他都是些小伤，不过你这伤口也太多了。”然后看到衣服上的血，“跟你打架的人伤的也不轻吧！你这衣服上的血，都是对方的吧！”
文树是被他的衣服给吓到了，再加上他倒在面前奄奄一息的样子。
“行了。”医生完成头上的缝针。“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架了，年轻也扛不住这么造啊！”
“谢谢医生。”秦书说。
秦书坐在病床上，文树坐在地上的板凳上，就这样抬头看着他。
脸上的伤口被清洗干净后，倒是没有那么吓人了。病房里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你是不是跟我装呢？”文树此时全然没有来医院之前的担心，背靠着铺着薄被的铁床。
“没装。”他眸子微闪，嘴巴一张一合，蹦出两个字。
顾虑到对方多少还受着伤，总需要休息，文树移开自己强烈的视线，站起身时，木制的凳子发出声音。
“送你回去？”文树很少有可以俯视这人的机会，可对方脸上的伤让人没法不注意。
“麻烦了。”既然被拆穿，秦书显然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他确实受了伤，也真的骗了他。他走路是没问题的。
“我都送你到这儿了，还怕什么麻烦。”文树走出去，没停脚步说。
声音传到秦书耳里，他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没出声。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入夜，会起凉风。
“到了。”文树将车停在他家大房子前，撑着地，没下车。
秦书从车上下来，本想跟他说句什么，可这人在他两只脚都触地的时候，立即扭转把手，开走了，就像看准时机一样。
“这是什么个意思？”秦书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发出疑问。
文树再次停在了红绿灯前，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到底在干些什么。对方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越来越多的事情堆积在心里，他与秦书之间需要了解到东西就越多。
回到家里，自己满身都是汗，还有沾染的血迹。洗了个澡出来，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去了。
第二天醒的时候，才发现文立行已经回来了。自己昨晚没听见手机铃响，是文林给开的门。
“哥，你昨晚又很晚才睡吗？”文林在饭桌上问。
文树回想了下昨晚，沉声道：“不知道。”
文立行其实一年回家的次数很少，所以与兄弟俩并不怎么亲近。他们说话，他也不好打断。
“爸，你这次为什么回来啊？”文树问。平时暑假也不会回来，王秀文也没告诉他们原因。
“没什么事，累了就回家歇歇。”文立行将一大口肉放进嘴里。
文树点点头。
午饭过后，文立行说有事出去，他们也不会多问。
文树打开手机，发现秦书昨晚给他发了个红包。他当然不会收。他才不是大方的人，而是秦书也没收过他的钱。
红包就这样被他晾在那。
没过多久，秦书发来了信息。
qs：救命钱，你不收我会怀疑你有别的企图。
可真是看不出来，文树就知道这人内心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企图，明明是自己跑到别人家门口的，如果真要算，还有精神损失费呢！
我说：你放心，换了谁我都一样。而且没有我，你一样不会死，别说的那么严重，我承担不起。
文树点完发送，深舒了口气。
qs：善良又大方，你是这样的人吗？
文树怀疑自己的眼睛，当真是网络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好吧！如果当着他的面，没准秦书还真会说这种话。
救人就善良了？不要钱就大方了？
我说：你觉得呢？
几乎是秒回。
qs：是。
说实在的，文树从来不想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会成为怎样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突然有个说他善良大方，他第一反应居然想笑。善良可以说是作为人的基本能力，而大方，他觉得这个词与自己根本不搭边。
我说：谢谢啊！
qs：何问下午去找文林，准许我进门吗？
怎么还询问起自己的意见来了？他要说不允许，就真不来了吗？
我说：看心情。
qs：你什么时候心情会不好？
我说：跟你聊天
……
秦书没回话。
其实他也不是心情不好，主要就想看看他什么反应。看来玩笑还真不能随便乱开啊！尤其对方还是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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