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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生事


  “爹,爹!你看这月亮好像一只大烧饼,好想咬一口!”

  朱子瑜拿着一个鸡腿蹦蹦跳跳地爬到朱文章的膝盖上,的确人如其名,活像一个汤圆,嘻嘻指着天上笑道。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你老子一生勤恳为官,到你就是一介草民白丁,丢了朱家的脸……”

  朱文章喝多了,也放下平日里县令的架子,骂骂咧咧地责备自家不成器的儿子。

  “老爷,您消消气,就是一介草民又怎么样呢?”二夫人机敏剔透,忙又给朱文章斟了杯酒,娇软笑道,“这世上,只要平安顺遂就好。您看,一年半以前尚且高高在上的那位二品重臣,曾经文采风华绝代,也不过就是一转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了一堆灰……”

  朱文章潮红的脸色突然冷凝下来,继而叹息了一声,眼神有些悲悯,低声道:“君大人的文章天下若是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十几年前本官还是一介秀才之时,曾有幸在京城诗会之上谋过大人一面,那时候他丰神俊朗,举手投足若清风拂面,而且待人温厚,那是冬天,京城很冷,本官的袍子单薄直打哆嗦,君大人竟然注意到了,还叫人送了件外袍来客栈,说那个秀才别冻坏了写不出好文章,这袍子如今都还……“

  “朱文章,你喝多了。”大夫人冷冰冰地将酒杯撂在石桌上,“谋反罪人,不得私下议论,你身为朝廷命官,是疯了吗?”

  大夫人的话如一柄薄薄的刀刃,将方才饮下的桂花酿在舒墨的胃里猛地搅动,翻涌起来。

  一开始并不激烈,只是一层一层的暖,后来越来越烫,烫得几乎要激出她的眼泪。

  她想起那个夜晚,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夜晚,也是最灼目的一个夜晚。

  在漫天的火焰之中,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变成了一团火,但即使是一团火,他的双目却比火更灼人:

  ”阿舞,阿舞,爹对不住你……”

  接着,她听见一阵冰冷的笑声,从她的身后传来。

  一件冰冷的,薄薄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脸。

  谁能相信死而复生?谁能相信那个脸上被划了二十几刀,倒在火焰之中,尸骨无存的少女,醒来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当时,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然而在那种几乎席卷了、粉碎了她的痛苦和绝望中,死亡,消失,似乎都算是比较温柔的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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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墨?你怎么了?”

  舒景倏然发现舒墨的脸色红得怕人。

  “小墨公子脸都红了,妾身去拿些醒酒汤来。”二夫人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起身去厨房。

  “没事,只是刚才喝的急,有些上头。”

  舒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强撑着对朱文章及两位夫人行了一礼。

  “我出去走走。”

  “哦,年轻人是该出去走走,舒大哥你就别担心了,还能吃了他不成?”

  舒景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让小墨一饮而尽,这酒喝起来舒服,后劲却挺大。

  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又不会武功。

  但是,也不好表现得太担心,怕惹起朱文章的怀疑——一个小伙子,这么担心做什么?

  算了,小墨这样聪明,一定没有问题的。

  ……

  舒墨呆呆地站在桥上,眼前是黑暗的河流,就仿佛一片厚重的黑幕,掩盖住了过去的一切,欢喜与哀愁。

  但一盏盏灯火亮起,又仿佛变成了一个梦幻琉璃之境。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条河也还这么热闹,对了,舅爷说过,这里是花坊。

  她沿着河慢慢地走着,仿佛想了许多许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过。

  这么久以来,她以为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可是,此刻在酒精的激荡下,她觉得一切都那样疏离与陌生。

  其实,这点酒,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至于让她喝醉。

  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人自己想喝醉,所以才能被酒控了神智。

  “咦,是舒公子哇!”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舒墨敛下心神,认出是吴喜与曾平平两位老哥。

  曾平平,就是那个经常被派去搜查现场,矮矮壮壮,力气很大,却总是带着笑脸的那位。

  吴喜,就是那个个高长脸,颇有肌肉,武艺非凡,爱听八卦,经常在公堂上拦住人的那位。

  他两关系特别亲近,两条光棍,一高一矮,经常凑在一起,还自称“县衙二杰”。

  两人做事手脚麻利,又待人热情真诚,舒墨对他们的印象不差。

  只是……唉,怎么什么样的男人,都爱往这地方钻?就不能找点有意义的事儿做做?

  “舒小师爷,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这么巧?来来来,咱们去船上喝上一杯!这船上的姑娘,哎哟喂,那可不用说!”曾平平对舒墨那可是非常敬仰啊,不由分说,扯着舒墨就要往船上走。

  这旁边正好泊着一艘大船,声势极旺,即使在这川流不息的花舫中间,也是最为华丽的之一。

  船上的妈妈也认得这两位爷,虽然只是衙役,但县官不如现管,登时脸上绽开一朵金菊,赶紧朝旁边倌人使眼色,放下靠岸软梯,一边亲自扬手帕子热情招呼客人:

  “吴大爷,曾大爷,这是哪儿的风将您二位吹来,赶紧上来,哟,这还有一位面生的小公子,长得真是俊秀,咱们的姑娘保准看见都舍不得放走呢……”

  “吴兄,曾兄,在下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舒墨皱眉,这种地方,是男人的天堂,她虽然谈不上厌恶,但也决计不会喜欢。

  今夜已经太晚,她的心绪太乱,酒已醒,该回家休息了。

  可就在这一刻,她听见一个声音,自花船的尾部右船舷上传来。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

  暗哑,迂回,如一曲不为人知的洞箫。

  却又在抑扬顿挫的微妙之处,生出无限的旖旎风情!

  “日日青楼醉梦中。不知楼外已春浓。

  杏花未遇疏疏雨,杨柳初摇短短风。

  扶画鷁,跃花骢。涌金门外小桥东。

  行行又入笙歌里,人在珠帘第几重!”

  舒墨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她认得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哪怕就是在一万个人之中,她也能轻易分辨,哪怕一个最微小的音节,对她来说也是惊雷,是山崩地裂!

  她情不自禁,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就仿佛,那里是她最温暖的港湾。

  就仿佛,那里是她的心之所向,是她的心,破碎的,最疼痛的,再也无法找寻的那一块。

  ------题外话------

  小哥哥要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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