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庶女二小姐苏茉

　　眼见着正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郭大少爷面上也有了喜色。毕竟，苏梅娘娶进门做妾室已经三年，肚子还没有动静，实在令人有些个失望。

　　而郭老爷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一心指望郭家出个嫡长孙。此外，除了郭大夫人，郭家还有几房夫人，都已有了孙子孙女，嫡长子大少爷一直没有子女，一直都是事事都要压人一头的郭大夫人心头最大恨事！

　　自从郭少夫人有了身孕，郭大少爷在正妻那边的时日见长。郭少夫人是第一次怀孕，时常有个风吹草动就急坏了，总是要让丈夫陪伴在侧。

　　而因为她肚子里据郎中说是个男娃，大少爷和老夫人、老爷更是金贵，别说日日药膳炖汤不断，只要少夫人一说有哪儿不舒服，大少爷哪怕在处理要事，也得立马赶过来，就别说苏梅娘那里了。

　　苏梅娘自从进门之后，便没受过这样的冷落，但她个性温柔敦厚谨慎，加之自己也明白自己出身不高，能进郭家门已是幸运，她时时刻刻设身处地为大少爷着想，即使大少爷偶尔来她房中，她也会规劝他快些去陪少夫人。久而久之，大少爷也觉得没趣，心想自己两头不讨好是干什么，干脆就不怎么来了。

　　少夫人终于生了，然而令众人失望竟然是个女婴。大少爷心中也颇失落，虽面子上不说，但却没有之前殷勤，便也有时去苏梅娘那里。但少夫人刚刚生产完毕，身体本来就弱，加上看见丈夫因为自己只生了个女娃明显冷淡，就更是心中怨恨，动不动就让奶娘抱着女儿去苏梅娘的院子里大吵大闹。

　　就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两年，一日，苏梅娘突然呕吐不止，郎中过来诊脉说是有孕，大少爷不禁十分欢喜，一心希望苏梅娘生个大胖儿子，郭老夫人也头一次对这个自己从来没看上的儿子小妾略微关心了一点点，偶尔还叫人端些补身体的药膳。那半年，大约是苏梅娘自从嫁进府中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苏梅娘还有两三个月便要临盆之时，苏老先生不慎深夜摔了一跤，头部出血便去世了，虽然大少爷想瞒着梅娘，但少夫人却哪肯放过这机会，立刻将这事传到了梅娘耳朵中。梅娘母亲早逝，一直与老父相依为命，哪里能经得起这种打击，当天晚上便见红了。

　　大少爷心疼梅娘，本想告诫一下少夫人，却没想到少夫人在这个当儿竟然又有喜了，这一次，算命先生更是铁口直断，是儿子！

　　大少爷也只能忍下这口气，还得好好地陪着，而郭老夫人听说儿媳妇又有喜，更加懒得管这个儿子的卑微妾室，任由她在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梅娘在父亲去世的悲伤和丈夫婆婆的冷淡之中，身子一直不好，什么也吃不下，成天都在哭。府里人都说成天哭哭哭太晦气，但她实在是停不住，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众人原本以为梅娘这一胎要保不住，却谁知竟然生出来了，虽然还未足月，而且是个女婴，但哭的声音很大，看模样，长得跟梅娘一样清秀可人。

　　但郭老夫人听说只是个丫头片子，根本眉头不抬，理都懒得理。

　　赔钱货！

　　梅娘产后奶水不足，府里也没及时请乳娘，那一晚，新生的二小姐的哭声几乎撼动天地，饿的。

　　府里人都被吵得够呛，郭老夫人更是觉得晦气得不行，恰巧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一晚下了大半夜的疾风暴雨，清晨的时候郭老爷突然就中风了，口歪眼斜，说不了话，这样挣扎了三四个月，便撒手西去。

　　虽然郭老爷的身体已经风雨飘摇了好些年，但郭老夫人还是直直地将这不祥的矛头直指向苏梅娘跟二小姐，当即就要将娘俩赶出府门。在大少爷的苦求之下，才暂且让她们住下去，只是境况每况愈下。偏巧过了几个月，少夫人真的生了儿子。

　　眼看着白胖大小子，郭大少爷——此时应该称为老爷了，心也渐渐地偏了，毕竟他还是需要儿子传宗接代的，看着儿子，怎么看怎么像自己，怎么看怎么喜欢。

　　而苏梅娘，他曾经很怜爱她，但她自从生产之后便整个人神思恍惚，更是瘦得不成样子。

　　男人都是善忘的动物，看着形销骨立的苏梅娘，他慢慢觉得厌烦，他忘记了当年她是多么美丽温柔，令他一见倾心，觉得同那些乏味高傲的富家千金都不一样。如今他对着这个憔悴的女人再也燃不起什么爱意，只是将她们养在这里，给她们一条生路，他便觉得对得起她们母女了。

　　二小姐慢慢长大，到她五岁时，也是大小姐七岁的生辰，在大小姐的生辰宴上，不知怎么的，府里的人们发现大小姐与二小姐一眨眼功夫竟然都不见了，差人去找，竟然发现大小姐在院子里的池塘里哭着喊救命，而二小姐只是冷冷地站在旁边，抱着双臂。

　　“一定是二小姐把大小姐推下去的！寒冬腊月的，大小姐差点就淹死了！就算没淹死，也要冻死！造孽哦！”

　　这一次郭老夫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这个苏梅娘始终是个祸害。她生的女儿，也实在是个灾星！不但克死了老爷，现在还要弄死大小姐！”老夫人拍着桌案，眼都红了，厉声喝道，“把她们娘俩赶出去！不然，下一次她再克死大少爷可怎么办？”

　　虽然苏梅娘跪在屋外哭了一天一夜，说自己女儿绝对不会干这种事，但郭老夫人理也不理。

　　这一次，郭老爷也没有反对。

　　他已经至少三年没去苏梅娘的房中了，他现在除了正夫人，又纳了三四房小妾，根本就对那个早已憔悴凋残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他给了她们几个丫鬟仆人，又给了一点钱，在三百里外的偏僻小县城给她们置办了一座小院子，便挥挥手，让人把她们带出了府。

　　走的那天，苏梅娘坐在青皮马车中，一直呆呆地看着府门，希望那个她曾经爱恋过的男人，起码会来送她一程，他们，还是曾有过许多的好时光。

　　然而，她失望了。

　　只有她的小女儿，茉儿，拉着母亲的衣角，一直乖乖巧巧唤着：“娘亲，娘亲，你不要哭，茉儿心疼。”

　　苏梅娘的泪，洒在袖口上，仿佛湘妃竹上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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