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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反客为主


  “就算有,这只是第四十格,还要我给你算算第五十、六十、直到第一百二十八格吗?”

  回来向刘隐禀明情况的押衙声情并茂,将楼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讲道刘陟最后那句话时,更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刘隐回味着属下先前呈报的内容,觉得有些荒唐,又问道:“这是真他的原话?”

  那押衙恢复了躬身抱拳的姿势,恭敬地回了一声:“小人所说千真万确,不说分毫不差,但也绝对不敢隐瞒、篡改。”

  “大郎,把他二人唤到此处罢,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一旁听了个大概的韦政实脸色明显没了刚刚那份悠然自得,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的不妙感,向刘隐提了这个建议。

  后者没有思忖多久,就听了这个建议;吩咐刚刚回来那个押衙再跑一趟,传刘陟、韦道松二人入薛王阁。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前后,数人一同上楼的脚步声便传到了顶层;与之一齐而来的,是一阵争辩声:

  “表兄不要想赖账,你欠下的钱数,我这手里的白纸黑字可都记的一清二楚!”

  “说到底也是你一面之词,你倒是一项一项在我面前算清楚呀。”

  “我刚不是要给你算账么,不是兄长召我,现在早就......”

  也不知道被这俩人中谁的声音恼了韦政实,他怒斥一声:“聒噪,还不快滚上来!”

  这一声呵斥下去,楼下的脚步响地更加急促;数息之间,两个人影已经立在了刘隐、韦政实二人身前。

  “见过舅舅(耶耶)、兄长(表兄)。”二人同时行了个揖,而后对觑一眼,不再言语。

  “跪下!”韦政实倏然起身,将手中羽扇指向韦道松,又骂道:“我韦氏子孙,从不会沾染吃喝嫖赌,你自己惹下的乱子,自己收拾!”

  虽然不太相信自己儿子输的金额、会真如刘陟所说的那么多;但素来谨慎的韦政实没有掉以轻心,他耍起了“大义灭亲”的把戏,想要斩断赌债与韦家的联系。

  与噤若寒蝉的韦道松相比,刘陟倒是轻松许多;他听闻此话非但没有心急,反而应和起来:

  “舅舅所言甚是,‘父债子偿’是天经地义,但表兄的债,断然没有让舅舅还的道理。”

  而后话锋一转,背出了前些日子看冯全乂断案时用过的法条:“《律例》有云:负债违契不偿,一绢以上,违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三十匹,加二等;百匹,又加三等。百日不偿,合徒一年。”

  背完后他侧向一旁跪着的韦道松,拍了拍其肩膀,“可怜我这表兄,要先被杖六十,再去牢中苦守一年;想他名门之后,现今却要斯文扫地。”

  这番反讽,可把韦政实气得满脸铁青,他还未发作,就被刘隐抢了先:

  “二郎不可无礼,舅舅说的可是气话,怎么会跟你一般无赖;再者表弟是其家单传,舅舅怎么会看他遭逢不幸。”

  他这番话表面是训斥弟弟,暗底里的意思却不难理解:若是韦政实不履行债务,那他不但是个无赖,而且自己的独子必定会被治罪。

  刘隐这份坚决、让韦政实感到着实的棘手;他不可能真的让膝下独子,去受杖刑、蹲大狱。

  至于强行赖掉,更不可能!

  因为世家豪族的在法律与规则方面的特权性,是面对平民而言的;阶层、权力相近的两个族群之间,律法就是相对公平的,甚至可以成为打击对方的工具。

  况且韦家要以“仁义礼智信”等为准则,来做广州甚至岭南世家大族的表率;如果放任此事发酵,等于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不妨这样,我出一万贯把这赌债销去可好?”思来想去的韦政实没想到什么注意,只得息事宁人。

  刘隐望了望满脸自信的弟弟,决定跟信了弟弟所说的巨款,向韦政实回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表亲呢——这也是刚刚舅舅跟我商议之时的原话呀!”

  韦政实被自己的原话噎了回去,知道从刘隐处讨不到便宜;于是又把矛头指向了刘陟:“既然要‘明算账’,那二郎一家之言便不可信;我要多找几家账房,算个清楚明白。”

  刘陟成竹在胸,又怎么会让这个老狐狸的缓兵之计得逞,“何须账房,我亲自算给舅舅看,不比那账房可信多了。”

  “想必舅舅与兄长都已明了,表兄所给铜钱之数要遵循什么规矩,那我现在便来算算。”

  唐朝人认不得阿拉伯数字,刘陟亦不会用唐朝数字;因此他只能以汉字书写,在二人面前演算起来:

  “那一到十之间,经历九个两倍;那他们相差的倍数,便是九个二相乘,为五百一十二;舅舅、兄长可有疑义?”

  刘陟那字丑地有碍观瞻,二人辨了好久,方才点了点头;前者接着说到:

  “因此,第十格处便要给我512文,十至二十,相差十个两倍,为一千零二十四;抹去零头算一千倍好了,那第二十格,就是五十万钱,五百贯!”

  “以此类推,第三十格,一千倍后要五十万贯;四十格,五万万贯;第五十格......”

  “够了,”韦政实不忍卒闻,猛喝一声,“这么多钱,就算把韦家所有家业变卖给你,也抵不上罢!”

  何止,你把大唐极盛时的一千两三百万平方公里土地都给我,那也不够还!

  当然,这话刘陟只能在肚子里说说,他发言完毕之后就低眉顺眼地望向兄长,暗道:兄长,能敲出多少东西,就看你的了。

  刘隐岂能不懂弟弟的暗示,随即跟进:“刘韦两家,到底也是姻亲,我有两个条件,若是舅舅能答应,那债务便一笔勾销,如何?”

  韦政实这样的人精,岂能不知道刘隐打的什么算盘,直接点破了他:“大郎直说罢,要多少土地,才能将此事一笔勾销。”

  听到这话,刘陟心中真是无比舒爽;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他跟兄长终于合力、终于把要地的主动权握在了手上,并且不需要付出丁点的代价。

  “两万顷地!”

  刘隐突然而来的这番狮子大开口,快把刘陟惊地下巴都掉了——这直接把韦家的九成田地都惦记上了,他们岂能同意。要是立家的物质基础都没了,还要个继任后辈有什么用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明白了刘隐的用意;这是“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的道理——漫天要价就是让他们坐地还钱!

  这话也把韦道松吓得不轻,他直接抬起了头,惊恐地望向自己父亲;不知是怕韦政实放弃他,还是怕付出的代价过于高昂。

  “三千顷。”韦政实开出了自己的价格

  刘隐像是没听到一般,泰然自若地坐在原处。

  “四千顷。”

  韦政实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个数字,这已经快到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可刘隐依然只是笑着,不发一言。

  “五千顷。”

  最后这句语气倒是反而比之前平淡了不少。韦政实打定主意,如若刘隐再不答应,他便扭头就走;因为如果损伤到韦氏利益的根本,他也无法一意孤行。

  刘隐也察觉到了韦政实语气十分明显的变化。连忙应了一声:“就依舅舅的法子。

  “好!”

  ”见外甥已经答应,韦政冷冷地应了一声;而后走到儿子身前,一把拎起了他,径直要向外面走去。

  “舅舅留步,还有那第二个条件呢!”

  刘陟又插了句话,喊停了韦政实的脚步:

  “还请舅舅明日将广州世家大族、豪族大姓,都延在一处;而后与我做一场戏,从他们手中再弄些土地。”

  韦政实狠狠地剜了刘陟一眼,方才回道:“明日午时之前,我会领人上门!”说罢,冷哼一声,引着自己儿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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