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三章（下）
二年级春天的时候，姗姗和陶佳加入了学校的艺术团舞蹈队，奉命在四月份的五十周年校庆日晚会上表演。每天放学以后，她们就多了一项任务，赶去舞蹈教室排练。
压腿其实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舞蹈教室的把杆离地高，个子小小的姗姗要活动开筋骨才能把脚放上去。陶佳为此还翘了几次基本功训练，开始练舞的时候才匆匆跑来，楚楚可怜地跟唐老师说是有事耽误了。
虽然训练并不轻松，但对小女孩来说，表演的时候能穿上好看的花裙子，算是一个挺大的诱惑。她们看到过隔壁合唱团高年级的学姐，排练的时候脱下宽松的校服外套，一个个穿着鲜艳的红裙子站得笔直，唱到副歌的时候跟着指挥的手势左右晃动。
当时她们觉得，长大真好。
表演的日子很快到来。
那天晚上，学校在新修建的操场上搭起了一个舞台，邀请了所有校友、退休职工、在校师生和学生家长到场观看。姗妈赶来帮姗姗化妆，姗爸准备了三卷胶卷，在舞台下等着帮孩子们拍照。
临上场前，曹健拿着两根荧光棒，跟着唐老师到后台来找她们。小朋友们都换上了小动物的服装，曹健刚刚嘲笑了姗姗的小松鼠装扮，又看到化了妆和平时很不一样的陶佳，顿时变成了好奇宝宝。
“咦？真的是你？”曹健绕到她身后，扯了扯她的头发，“你们都往头上抹了什么东西……”
“扯头发会痛的呀……”陶佳气愤地看着他，拿起桌上的摩丝假装要喷他，“你要不要试试看？”
曹健立马猛烈地摇头：“喷完可能会被我妈打……”
“阿姨也来了？”
“那儿呢。”曹健指指门口，“她觉得我晚上回去不安全，就一定要来接我。我跟她说了要看完你们最后这个节目再回家。”
“嗯。”
“哎，你紧张吗？”
“还好吧。”陶佳整理好裙子，看到姗姗向她招了招手，“我去排队了啊。”
陶佳说着就向姗姗走来，突然听见曹健在她身后喊她。
“小白鸽！”
陶佳回头看他。曹健向她做了个鬼脸，又突然变得无比认真。
“我会在台下好好看你表演的。”
他一转眼就溜得没影，留下陶佳在原地一脸愕然。
真正上台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舞台的灯光打得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台下的反应。姗姗只能努力地扬起笑容，跟着音乐机械般地完成动作。
音乐的尾声渐强，所有的小动物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定格在最后一个造型。陶佳在舞台中央翩然起飞，寓意着校园的莘莘学子将在未来展翅高飞。台下掌声雷动，姗姗和陶佳相视而笑，彻底放松下来。
重新回到后台的时候，眼尖的陶佳一眼就望到了赶来接她的爸爸，姗姗也见到了满脸喜悦的爸妈。姗妈一下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她，姗爸无比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姗姗今天跳得特别棒！爸爸一直看着，拍了好多照片呢。”
姗妈身后还有一位很漂亮的阿姨，也正温柔地看着她。
妈妈向她介绍说：“这是林轶恒妈妈。”
姗姗拉着妈妈的手，怯怯地喊：“阿姨好。”
“姗姗今天真漂亮。”罗阿姨蹲下来看着她，“轶恒去帮苏老师搬小板凳了，阿姨刚才过来跟你妈妈聊天，大家都说你跳得真棒。”
“谢谢阿姨。”
姗姗被夸奖得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颊。
“姗姗好乖。”罗阿姨站起来，对姗姗爸妈说，“早就听说姗姗是班长，特别认真负责。平常在学校里，让两个孩子多互相帮忙吧。轶恒是男孩子，帮忙搬搬作业还是可以的；你们家姗姗成绩好，有空也向轶恒传授一些经验。”
她又看向姗姗。
“可以吗，姗姗？”
姗姗爸爸立马谦虚起来：“没有没有，现在孩子才二年级，哪看得出成绩好坏来。男孩子都是厚积薄发，你们家轶恒肯定是潜力股。”
“真能这样的话就好了。”罗阿姨轻轻抚过姗姗的头发，“这个年龄的男孩儿都淘气，我要是生个像姗姗这样的女儿，就能宽心多了。”
姗爸姗妈呵呵笑着。自家女儿被夸奖，真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情。
“要不这样吧，姗姗，我们家离学校近，你中午回家时间紧的话就来阿姨家吃饭，也可以顺便……”
“那怎么好意思。”姗妈摆了摆手，“那太辛苦你了。”
“不会不会。”
家长之间的话题永远围绕着两个孩子。姗妈聊得兴起，和轶恒妈妈交换了电话。轶恒妈妈说她常常不在家，对孩子的教育难免有疏忽，还请姗姗妈妈多支招。姗妈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林轶恒搬完凳子，从舞台的另一侧走过来。校园里的人群渐渐散去，原本喧闹的舞台也安静下来，只在黑夜里留了一盏灯，照亮着人群来去的步伐。
姗姗两手牵着爸妈，看着他慢慢靠近。她挺久没有注意过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快和罗阿姨的肩膀一般高，变得和那个因为晚来开门而愧疚不已的稚嫩少年不太一样了。他不常说话，不笑的时候有同龄小男孩达不到的稳重感。
“那我们先回家了。”罗阿姨回头对姗姗爸妈说，然后走到林轶恒身边，低下头对他说，“轶恒，跟叔叔阿姨还有姗姗说再见。”
姗姗笑着与他挥手道别，他别扭地将手里的荧光棒塞给妈妈。
“叔叔阿姨再见。”
“还有姗姗呢？”
林轶恒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抬头直视她。
“姗姗……”
他只停顿了数秒，姗姗却觉得久得能在安静的时空里看见月亮的缓缓移动和夜风的悠然飞舞。姗姗想起语文书里刚学一篇课文，“满天的星星像无数珍珠撒在碧玉盘里”。课本里的孩子指着天空数了几百颗星星，她却只看到夜空中柔和的月光。舞台灯光倏地熄灭，姗姗要睁大眼睛才能看清这条走了许多遍的道路和眼前的他。然后，姗姗听见他用不大的声音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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