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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善恶一念


昱霄穿过木门,周遭景物瞬间发生改变。

        雪山变成土路,寒气变成阳光,凛风变成来来往往的百姓。他们有的牵着小孩,有的运送货物,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昱霄神色微变,有些不敢相信。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能离开那与世隔绝的荒凉之地,重回这盛世人间。

        他呆站了片刻,后知后觉的解脱感和重获新生的自由感让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站在人潮中,过路人像看异类一样地看他,他毫无所觉。片刻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两千年了……

        人间的空气,都如此芬芳。

        远处,一堵土黄色的城墙横贯了视线。

        城墙表面斑驳坑洼,显得古老废旧,中央开了一扇拱形大门,顶端挂着一横匾:

        巳阳城。

        昱霄知道,丹青菩萨不会无缘无故把他送到这里,这无疑说明锦绣山庄就在城中。

        他走上前去。

        白日照夏城,蝉鸣伴翠藤

        暖风徐人醉,巳阳一番盛

        穿过贴着对联的城门,集市上车水马龙、花天锦地,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间逐渐重叠。

        晴雪灵人圆寂前,他偶尔会跟师傅下山,来人间的城里。两千年过去,他的记忆没有半点褪色,反而更加鲜活。他情不自禁地左右打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熟悉又陌生。

        此时正值夏季午后,城中最热闹的时候,人流熙熙攘攘,他一身素白,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像是初入凡尘的仙人,他所经之处,燥热的空气仿佛都一下子冷了好几度。

        过路人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其中不乏成双结对的年轻女子,更如看到什么奇珍异宝般,互相戳了戳,悄悄议论起来。他很快觉察到,目光一斜,如箭如针,扎在她们身上,她们顿时一愣,怯怯地垂下头,直到他走过去了,才叨咕一句:“好凶啊!”

        日光毒辣,集市中摆满了西瓜摊,小贩们光着膀子戴着草帽,肩上搭一条白毛巾,摇一把破蒲扇,不停地吆喝。昱霄慢慢往前走,路上总有女子多看他几眼,又被他冷冷看回去。

        他活了多少年,几乎就在寒霜峰囚了多少年,寒霜峰三个字,几乎盖过了他迄今为止的整个生命。他从未接触过女子,也没有情窦初开,他不知道人情世故,情绪反应也很匮乏。

        他像一张白纸,等着谁在上面描绘色彩。

        前方有一家包子铺,老板掀起蒸笼,一团乳白色的蒸气腾升而出,他吆喝道:

        “包子!新鲜美味的猪肉包子!”

        昱霄已不吃不喝两千年,味蕾最后的记忆,是晴雪灵人圆寂前买来的一笼猪肉包子。闻声他想到什么,缓缓来到老板面前。

        包子铺老板是个矮胖的男子,正如包子一般,他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头发被扇子吹得四散飞起,脸颊上仍是有汗滑落。看见昱霄,他知道生意来了,这种气质出挑的白衣公子,出手定然很阔绰,他顿时换上待客的招牌笑容,热情道:“买包子呀这位公子?”

        昱霄点头。

        “十铜贝一笼,公子您要几笼呐?”

        昱霄微微蹙眉,他并不知铜贝为何物。

        老板原本笑着,见他反应不对,意识到什么。他卖包子多年,见惯了吃白食儿的,直觉向来很准,只不过没想到这种打扮的竟也来这套。他立马收起笑容,吹胡子瞪眼,“没钱你吃什么包子,走走走、快走!我这不赊账。”说着就抬起手,欲轰昱霄。

        昱霄隐约明白,“钱”很重要。他遂转身离开,老板并未触碰到他。

        夕阳西沉,天地被笼上一层红光,空气也渐渐凉爽下来。街上行人颇多,昱霄走着走着,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向丹青菩萨多问几句,锦绣山庄在哪儿,是个什么地方,他要去那里做什么,他一概不知。

        当时的他,太麻木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盲目进庄,他得先搞清楚那地方是做什么的。但他不知锦绣山庄在哪,也不喜主动向人搭话问路,只能暂时作罢。他跟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以前在山上,每日只能上香、习武,而下了山,自由了,却也迷茫了。他好比一匹被人类圈养了数年的野狼,突然放归山林,一切都要慢慢摸索。

        天色渐晚,一轮上弦月挂在空中,照亮了周围一圈云雾。吉祥弈所堂门大敞,堂中人声鼎沸,门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贴着醒目的大红字报:“开张大吉,不花钱下棋,赢了您赚钱。”旁边还有一列大字:“仅限今日!”

        昱霄早慧,识字早,这些字他认识,想来他需要些“钱”,便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屋内烟雾弥漫,有浓烈的烟草味,昱霄嗅觉敏锐,下意识用手护住鼻子。

        他蹙眉打量四周,堂中座无虚席,每一桌人都在对弈,有象棋,围棋等。桌边围了一圈看客,其中不少都叼着烟斗。

        这里有不少富家子弟,他们见多了昱霄这种白衣公子,专心下棋看棋,不曾留意到他。

        昱霄走近一看,原来看客们押对弈者,若是押中了,便能拿回押金三倍的赏金,胜者亦有分成。也就是说,看客们押得越多,胜者赚得越多。他看懂了规则,走到一桌围棋旁。

        眼下这局将尽,黑子已是走投无路。

        看客们指指点点,执黑子的那男子顶着压力,汗如雨下,频频用袖口捱着额角。最后索性将指尖捏着的棋子摔进棋盒中,“不下了不下了!”他站起身,甩着袖子疾步走向大门。

        桌边还站了两个侍者,手里兜着个布袋,分别写着黑、白两个字,赏金就放在里面。押对了的看客们欢天喜地地掏钱分钱,押错了的看客们摇头叹息,还有几个直接愤然离去。

        昱霄不假思索坐在空位上,给了旁边侍者一个眼神,让他收拾棋盘。

        “你要和老朽下?”对面执白子的是一位花甲老者,棕帽棕袍,尖嘴猴腮。见昱霄坐在了对面,他推了推眼镜,单手开扇,悠闲道:“老朽今日,可是赢了一座‘金山’呢。”

        昱霄没理会,看向看客们,道:

        “押我。”

        千年未用过的嗓子,声音不似寻常男子般粗犷,而是轻轻柔柔地,还有一丝淡淡的哑。

        昱霄自己也听到了,微微垂眸。

        他已经很久、

        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闻言,这些人互相对视一眼,爆出一阵嘲笑,“这人居然让我们押他!”“他怕是不识得我们棋王老棕!”“我们都输怕了,可不敢再信别人了!”……他们嚷嚷着拿出钱来,有片状的铜贝,块状的银贝,条状的金贝,纸制的纸贝,全部塞进了白子侍者的布袋。

        没有一个人押他。

        昱霄抬眸看了一眼,没出声,瞳眸渐暗。

        你们会后悔的。

        长睫投下的阴影很好地遮盖了他的眼,他默默无声,处在一种诡异的低压里。

        他确实不识得什么“棋王老棕”,但看客们也确实不知道他,从小便和师傅晴雪灵人学了围棋。在寒霜峰孤独的两千年,他时常席地而坐,以雪面作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这论资历,他不知比这花甲老者高了多少倍呢。

        棋盘收拾完毕,老棕笑呵呵地伸手示意:

        “看你年轻,我让你三子。请。”

        他虽然笑着,目光却很轻蔑,有种“量你也下不出什么花儿来”的意味。

        昱霄嘴角一勾,谁都没发现。

        他径自走了三子。

        老棕气定神闲翘起二郎腿,落下第一子。

        棋局开始,二人你来我往,落子声如冰雹般噼啪作响。渐渐地,棋局胶着起来了,老棕眉头一皱,放下了腿。他们你吃我一子,我吃你一子,好似战场兵戈相见。随着时间推移,老棕额上渗出绵密汗珠,一颗颗滚落。但他手却撑在膝盖上,不肯擦上一把。

        昱霄神色散漫,仿佛在将棋子摆着玩般。老棕却愈发战栗,死死盯着棋盘,每落一子都很艰难。眼见棋盘上的黑子越来越多,他整个后背都湿透了。看客们的口风也几经转变,全都为老棕捏了把汗。

        空档里,昱霄眼风无意间扫到侍者腰牌。

        红檀木制的牌子,被侍者马褂衣摆遮挡住一大半,露出底端挂着的金黄柳穗和已被磨出光泽的边缘棱角,牌面上用烫金写着字。

        由于马褂遮挡,昱霄无法完整地看到那是什么字,只能辨得是个“锈”字的下半部分。

        这弈所是锦绣山庄开的?

        昱霄意识到这一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弯唇,突然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时间到,黑子数量多,所占区域大,黑子胜。”冷不丁的,桌边侍者敲了下铜锣。

        看客们顿时炸开了锅。

        “我不服,再来!这回不让你了!”老棕仍是不肯擦汗,一拳砸在棋盘上,震得棋子一颠,鬓角汗珠也一下子滚到下巴尖儿去了。

        昱霄原本只是想赢点儿包子钱,但见“棋王”主动宣战,看客们又瞧不起他,他便决意赢“棋王”个心服口服,直接抄了把黑子放入棋盒中,算是默认。侍者见状立即收拾棋盘,重新开局。这下子,终于有看客倒向了昱霄这边,几局下来,跟着赢了个盆丰钵满。

        弈所其他看客也被他们这桌吸引,渐渐地全都围了过来,越来越多的看客选择押昱霄,无一例外都猛赚了一笔。

        直到最后,无人再押老棕。

        看到老棕满眼绝望地呆愣在对面,昱霄平静地站起身。他赢来的钱已经装了好几布袋,兜着布袋的侍者在桌边一字排开,很有阵势。

        他没有将它们全部拿走,只从布袋中捡了几个金贝和便于携带的纸贝,默默离去。看客们大喜,忙在他身后将他赢来的钱全部瓜分。

        钱是有了,但出了弈所,已是夜深,街上店铺打烊,只有灯笼燃烧得热烈。

        昱霄看似走了,而下一刻,他挟来一个弈所的侍者,按在黑暗中的墙上。他力道之大,侍者后背与墙体碰撞,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侍者忍不住痛呼一声。他挣扎起来,但昱霄一只手便将他按得死死的,挣扎在此刻毫无用处。浓厚的云层在此刻飘走,月光倾洒而下,照亮昱霄的脸庞,他的表情漫不经心。

        “锦绣山庄怎么走?”他口气随意,漆黑的眸子映着银白的月光,像一把利刃。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冰雪气息,隔着衣衫,侍者仍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很热,近乎是烫,眼前的男子似乎有高于常人的体温,却无端让他觉得有丝丝凉意渗入血肉,这是恐惧的具象化。他不敢违抗,立刻向他指了路,然后求饶,“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啊!”

        昱霄了然地牵了牵唇角,下一瞬,面无表情地扭断了侍者的脖颈。

        侍者顿时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昱霄松开手,冷眼看着侍者的尸体倒下去,半蹲下来,取下他的腰牌。

        牌子上刻的果然是“锦绣”两个字。烫金的字,在月光下隐隐发光。昱霄拿在手里,又扒掉他的长袍马褂,套在自己衣服外面。

        锦绣山庄情况不明,这样进去,万一发生意外,能避免很多麻烦。

        浅灰色的长袍有些短,穿在侍者身上尚且及膝,而到了昱霄身上,只能堪堪遮住大腿,他一半的大腿都露在外面,也露出他里面的白色长衣。这样的乔装是没用的,昱霄蹙起了眉头。他将白衣的衣摆往上吊起,扎进腰封里,又将灰袍往下拉了拉,才勉强遮掩住痕迹。他将腰牌挂在腰间,低头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然后略施轻功,消失在夜色中。

        自打昱霄有记忆起,他元灵就被封印着,灵力全无。但他自幼习武,千年中也没落下一日,身手是相当好的,很快找到了锦绣山庄。

        锦绣山庄位于巳阳城边隅,面积极大,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深了,庄门没有侍卫把守。昱霄没有直接潜入,而是绕着庄外勘察。

        这里十分僻静,路这边是精致的围墙,另一边是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晚风吹来,树叶飒飒作响,几片嫩叶飘落在地,融进月光里。

        这夜晚静谧祥和,他却感到一股危险的肃杀之气。他加快脚步,庄后是一座荒山,越往后走,围墙越高,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

        他改变策略,身影一闪,须臾之间,从庄内一座房屋的屋脊后探出头来。

        他悄悄向庄内窥探。

        这是一座大型庄园,雕梁绣柱,琼楼玉宇,还有花园和池塘,仿若世外桃源。

        这时,庄园后院传来异动,有白光隐现,吸引了昱霄的注意,紧接着,一根巨大的白色光柱凌空而起,直入云霄,一瞬将整个山庄照亮。那里正是围墙最高的地方。高耸的围墙仿佛在无声地掩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昱霄双眸微眯,很快又出现在另一座屋脊之后。

        这里阴影格外浓厚,将他很好地遮掩着。他看到,有人悬浮在院中的石台上,正在修炼一种异术。那光柱就是石台生出的。

        此时光柱缩小变矮,在石台上化成一个巨大光团,光团中似乎还有人的轮廓。

        而悬浮着的那人开始吸噬光团中的能量,同时整个后院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场面甚是诡谲。昱霄蹙眉,猛然想起了冥界的噬灵术。

        他小时候顽皮,偷溜进师傅书房看到过,此术以活体为祭品,吸取其元灵、修为,增长己身功力。但那些都是古书,师傅真爱有佳,他弄坏了一页,被师傅追了打了好久……

        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隔久远,重拾旧忆,他心中生出几分难言的情绪。

        他有过童年的。

        意识到自己走神,昱霄不动声色收起这些情绪,隐约觉得,锦绣山庄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怀疑丹青菩萨让他来这没啥好事,冷嗤了一声,正欲离开。这时,他眼风扫见后院门后有个人影,正和他一样,躲在暗中窥视。

        不过那人身形单薄,似乎是个女子。

        流绯看得专注,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还一动不动地猫着腰。昱霄唇角微勾,心里生出一股子没来由的恶意,随手拿起一块瓦片,向她扔去,然后迅速俯下身躲好。

        瓦片精准地砸中流绯藏身的铁门,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自然也包括石台上的男子。

        流绯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是谁扔的瓦片,同时石台上的男子修完法术站起身,面露凶光:“谁!抓起来!”

        院中都是他的影卫,个个手拿砍刀,满脸横肉,听到主子号令,立即动身抓人。

        流绯猛地睁大眼睛,拔腿便跑。

        昱霄亲眼目睹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眉梢扬了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真不知道,她的下场会是怎样呢?

        他从锦绣山庄的围墙跃出来,拽下腰牌随手一扔,边走边脱掉长袍马褂,团成球,也随手丢在地上。他以为流绯逃不掉,然而当他走出黑暗时,流绯却从一旁冲了过来。

        她一袭夜行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细长的柳叶眼,一出现便扬起长鞭向他挥去:

        “你居心何在!”

        昱霄皱眉,侧身闪避。

        长鞭“咻”地一下,猛地从他面前打过,他看了流绯一眼,心中有些意外。

        居然没被抓?

        但为了掩饰自己,昱霄并未表现出别的反应,回过眸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

        流绯挥空,忙又追上去,再次挥鞭,“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昱霄面色一冷,一把抓住她挥来的长鞭,向她看去。四目相接,流绯陡然晃了神。

        这是一双漆黑的眸。

        她个子矮,以她的视角,月亮正好被他头顶挡住一半。月光穿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肩上,像给他笼了一层轻纱。他逆着光,面容冷峻,瞳眸黑亮,只是站着,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凉气场,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半张着小嘴,一时竟有些羞怯。

        昱霄松开她的长鞭,口气淡淡的,“我何时害你了?说话要讲证据。”明明是在撒谎,他却说得无比自然,仿佛这就是事实一般。

        话落,他也不等她回应,转身要走。

        流绯愣了愣,忙挡在他身前,有些迟疑地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说是这么说,但此刻她已经没了底气。

        昱霄敏锐地觉察到她语气的变化,牵了牵唇角,“你说是就是。”他绕过她,继续走。

        流绯彻底败下阵来,他若是解释狡辩,她反而坚定自己的判断,可他若是无所谓……

        她就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嗳等等!”但她还是将他挡住,“那你给我说说,这么晚了,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我看你的打扮,也不是锦绣山庄的人啊。”

        与此同时,昱霄的目光放远,笔直地盯向她身后,没有回应,迅速闪进路边树丛之中。

        “怎么了?”流绯向后瞧去,视线所及并无半个人影,心中虽疑,但还是跟着他躲进树丛里。刚蹲下,就听到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她悄悄探头望去,方才那一大拨影卫又从路尽头返了回来,在那里张望,显然仍在寻着她。

        原来是他有所察觉,才突然躲进来。

        流绯后怕地吞了口唾沫,腹诽道:没想到,这家伙警觉性还挺高……

        她扭头看向昱霄。

        青年后背紧贴树干站着,偏头凝视那方,黑暗中,他的身影只剩一个虚无的轮廓,黑瞳格外亮,目光很警惕,也很镇定。她的不安不知不觉间散去,收回视线,可又禁不住想多看他几眼。他这幅样子真的很好看。

        她又悄悄转过头去。青年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喉结突出;再往下看,他背脊笔挺,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他的腰封绑得很紧,衣摆由腰间垂坠直下,遮掩着他的白色长靴;他裤脚紧紧实实扎进靴筒里。单调的白色穿在他身上,毫不显得朴素,反而有种矜贵圣洁的美感,像神祇一般。但同时他身上又有种冷酷的气质,让人觉得神秘和危险。

        她看了很久,都挪不开目光。

        路尽头的影卫们瞧没什么动静,又匆忙从那里跑开了,危险消失,昱霄长腿跨过草丛,便要离开。流绯陡然回过神来,忙追上去:

        “休想甩掉我!”

        她现在并不觉得那瓦片是他扔的了,但她觉得他这么俊朗,不能轻易放过,便开始耍赖,“你害我被锦绣山庄的影卫追杀,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送我回家,还得帮我偷药!”

        昱霄转眸看她,漆黑的瞳像两颗黑曜石,黑暗中也隐含熠熠光辉,只是这种光辉在此刻显得格外锐利,让人想起暗中窥视的狼。

        她心虚,忙移开视线。

        昱霄没答应,也没拒绝,话锋一转,问起其他,“锦绣山庄庄主是谁?”

        流绯睁大眼睛,“你不知道?”

        “不知道。”

        “难怪,看你这身打扮就不像本地的。庄主叫予温,整个巳阳城都是他的势力。”

        昱霄蹙眉,“就是那个练功的?”

        “对。”

        庄主身为凡人,却修炼冥界妖术,定然和冥界有往来。而方才那光柱直入云霄,目标明显是仙界,正好也对应上了仙冥两界水火不容的局面。昱霄心里有了数。丹青菩萨让他来锦绣山庄,定然和此事有关。但同时他也决定,这破事儿,谁爱管谁管,反正绝对不会是他。他好不容易自由了,不想再被任何事束缚。

        至于身世和元灵,他早就无所谓了。

        他要自由,只想要自由。

        为了避免-流绯多问,昱霄转移话题,“那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嗐!”流绯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昱霄:“那就长话短说。”

        “哦……是这样的,我奶奶有严重的痴呆症和喘疾,非利心草不能医治。但利心草十分稀有,早在数年前就被予温收入囊中,野外遍寻不到,我就想找他买上一株。但他却提出条件让我卖身,我不卖,就、就……”

        她有些难以启齿,结巴了很久,最后才一咬牙道,“就逼我和他行房事。”

        行……房事?

        昱霄下意识眯眼,能隐约悟出这是何意。

        流绯激动起来:“你不知道,他就是个人渣!被他欺辱过的女子数不胜数!欺辱完还会被他关到地牢里去!还好本大爷早有准备,不然就让他得逞了!但、但近日奶奶病情又加重了,我就、我就想去锦绣山庄偷……”

        说到这,她委屈巴巴地望向他,“你别骂我,我知道偷东西不对,可我没办法了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很大的勇气才能回想起方才之事,“锦绣山庄守卫森严,我本还发愁如何潜入,却没想到,庄中几乎所有人都被集合去了后院,一路畅通无阻。我不知道予温的药房在哪儿,只见后院有光传来,便迷迷糊糊走了过去。结果看到予温在吸噬他人精气,场面甚是骇人。我想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便要逃跑。但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向我扔了块石头,予温就发现了我……”

        她一字一句间委屈之感明显,几乎要哭出来,昱霄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触动。

        他似乎不该那么做。

        他默了默,道:

        “那你又是如何甩掉他们的?”

        “也没有甩啦……就是趁拐弯的时候躲进了树丛里,然后他们就跑过去了……”再然后就瞧见昱霄翻出来,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昱霄微一沉吟,道:

        “这样吧,下次你偷药,我帮你望风。”

        流绯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好心帮她,正中她下怀,闻言眨眨眼:

        “真的吗,你这人可以呀!”

        她高兴极了,说着就一拳击向昱霄肩头,却在即将击中的瞬间被他一把扼住。她面色微僵,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感到手腕好痛。他用力扔开她的手,眸中闪过一瞬反感。

        他加快脚步。

        流绯是个心大的人,并不在意。她反应了一下,便跟上去,心道:“甚至主动要帮我,我得再加把劲儿,让他送我回家!”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小跑几步,故作气喘道:“喂……不是我说,你能走慢点吗……”

        “不能。”昱霄头也不回道。

        流绯睁大眼睛,愤愤追上去:“你这人!懂不懂怜香惜玉呀!”

        她的声音溶解在月色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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