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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还不起


翌日,清晨的雾气散去,林间湿气甚重,炎热夏季里,仿佛一个蒸笼,闷得人心发慌。

        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化作三个人形。

        此忆将怀绮一推,“到了。”怀绮毫无防备,向前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宫主您没事吧!”

        另外那个女子急忙上前去扶。这是怀绮的神使之一,唤作天市,受此忆之命陪她一同下凡,说是为了她的安全。怀绮才不信,凭她对此忆的了解,对他无利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他派人跟着她,显然是想监视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他是仙少,她别无办法。

        她深呼吸,转身行礼,“谢仙少。”

        “没什么。”此忆眉梢微扬,语速缓慢,“但我好奇的是,你为何让我送你至此?昨日,你和那男子不就在此——”

        说到这,他不说了。怀绮知道他话里有话,解释道:“此乃小神唯一知道的僻静之地,在这现身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这不是借口,她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她没有必要留恋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是吗?那是我误会你了?”

        此忆冷呵一声,不等她回应,便化作一道银光消失了。怀绮微微蹙眉,举目望去——

        阴沉沉的天空一望无际。

        “宫主,我们去哪啊?”天市挽住怀绮的胳膊,新奇地打量林间景致。林中虽然有雾,但挡不住花红柳绿,水木清华,这雾反而给这景色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她不禁感叹,“哇,这人界果然比仙界好看得很!”

        怀绮推开她向前走去,“行了,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四日后便是前仙后诞辰,我还有正事要干,我不求你帮忙,所以你也别多问,无论我做什么,少说话。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后果自负。”

        “是。”天市郑重应道。

        两人前后行了没几步,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高处跃下。天市面色一紧,抬手射出一条绸带,“宫主小心!”

        怀绮脚步微顿。

        又是他!

        此人正是昱霄。不同的是,今日的他一袭黑衣,宽袖缠了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发也扎成了马尾,衬得他飒爽俊逸。

        怀绮的目光微微发直,马上又收回视线。

        罢了,交给天市应付就好。

        她绕过去,继续往前走。昱霄的衣摆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紧接着,天市一声尖叫:

        “啊!”

        怀绮皱眉,猛然回首,天市竟被昱霄钳制在身前。他手臂缠绕着绸带,绸带另一端紧勒着天市的脖颈,她面色涨红,整个身体都被昱霄提起,胡乱地挣扎着。

        “放手!”怀绮忙冲过去。

        昱霄面色阴沉,眼中本生着杀气,听到她的声音,向她看去。她的身影仿佛一块石头,投进他眼波中,只一瞬,就使他的眼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戾气,最后停留在清澈见底的模样。他无法不听她的话,手一松,天市如一个物件般掉在地上,匍匐着连连咳嗽。

        “她不行。”昱霄长腿一迈,跨过天市,向怀绮走来,“我保护你。”

        青年身材颀长,气质清冷,不笑之时有种天然的疏离感。白衣倒还显得他有几分矜贵的文雅,眼下便只剩赤-裸-裸的寒意。随着他的靠近,怀绮觉得周遭空气似乎都冷了下来。

        他停在她面前,一身纯黑,与他的冷酷之气相得益彰,宛如从地狱而来的魔神。

        怀绮看着他,无意识地出了神。

        昱霄没得到怀绮的回应,目光移向地上的天市,咬字清晰,“滚。”

        怀绮回过神来,虽不知他为何执着于她,但若能将天市赶走,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佯装无奈,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天市,对她耳语,“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天市狐疑地看着她。她道:“你回去别乱说话,仙少那边我来应对。”

        天市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毕竟是怀绮的人,虽然受此忆命令,但终究还是更听主子的。她这便挥动双手念了个诀,离去了。

        昱霄脸色缓缓柔和下来,一身寒气仿佛也弱了几分。他看向怀绮,黑瞳逐渐蓄满欲-望。

        八个时辰。

        整整八个时辰,她都不在身边。

        他忍受了八个时辰从灵魂到肉-体的折磨。

        猛兽在水灵玉中异动,此时此刻,光看着她,他已无法满足,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这不是心动,也不是思念,而是来自于他元灵的,最原始的本能。就像磁石遇到铁,他想要吸上去,以填补体内痛苦的缺失感。

        “来,咱聊聊。”怀绮拽住他的袖管,边走边道,“你赖着我,是不是嫌我给的太少?你放心,你舍命相救,我不会亏待你的。想要什么你说,我一会儿就买给你。”为了炸-药,怀绮身上带了很多钱贝,给他点也无所谓。

        昱霄看着她拽着他的手,心微微颤抖。

        那股被唤醒的炙热感觉,又在他体内烧了起来,他的元灵闪动,他的身体……

        渴望着她。

        见他没回应,怀绮看向他,“喂,问你话呢。想要什么你说,我必定——”

        忽然,她头顶一黑。

        “满足你”三个字未说出口,她竟被昱霄一下子拥入怀中——他像是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浮木,紧紧抱住她,大口呼吸。

        “你干什么!”

        怀绮双手胡乱地按在他胸膛,想推开他,但他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推不动。

        她反而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

        好快。

        让她有些意外,为何这么快呀?

        她推不动他,瞧他也没做别的,便将手上的力度渐渐卸了,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由他抱着。奇怪的是,他人冷得像块冰,体温却热得像团火。被他抱着,怀绮十分难受。

        与此同时,昱霄却舒服地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气息,和她指尖伏在胸口的清凉。那是他心脏的位置,是他全身沸腾血液的起点……

        一热一凉,相互抵消,让他欲罢不能。

        过了会儿,怀绮再次推他,“放手!”

        可猛兽并不满足,它持续挣扎着,昱霄不仅不想放开她,甚至还想做些更过分的事情。他想咬住她的唇,从她口中汲取气息,他想蜕掉她的衣衫,与她紧密结合。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只是他仅存的一丁点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片刻过去,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打算,怀绮忍无可忍,大幅度地挣扎起来。

        他终于缩减了力度。

        怀绮抓住机会猛地将他推开,没好气道:“差不多行了,你还想抱多久?”

        他也没坚持,稍稍后退了两步,黑瞳里欲-望散去,重归平静。

        可他还是想触碰她。

        那头猛兽挣扎不止,渴望与她接触。即使不能,离她近一点也好。

        看着他过于平静的脸,怀绮有些不耐烦,“到底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昱霄不说话,黑瞳映着她的身影。

        他也不想这样,可他没有办法。他的元灵与她有感应,他的体内存留她的气息。这让他必须和她在一起,否则他会很痛苦。他克制着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怀绮瞧他没反应,又道:“听不懂什么意思吗,回报我给,你别赖着我了。”

        他黑瞳微沉,“你,讨厌我?”

        “不是,这和讨不讨厌没有关系。”怀绮摇摇头,无奈地解释,“咱俩一神一人,偶然相遇,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你好心救了我,我不想欠你的。”

        “可你已经欠了。”

        他语调平直,上前一步。他们一下子站得很近。怀绮的心跳随之漏了一拍,下意识后错一步,怔怔看着他。他平静的眼眸映着她慌乱的脸,他面无表情,尤为慑人。

        “你欠我一条命——”青年沉声说着,又缓缓向她靠近一步,与她近距离四目相对。她几乎立刻就屏住了呼吸,急剧加快的心跳和轻微的窒息感让她感觉晕乎乎的。

        “还得起吗,嗯?”青年尾音上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还不起。

        怀绮心中叫苦。她身体僵硬,完全动弹不得,只得微微后仰,试图离他远点。他却在同时倾身,向她凑近,声音缓慢低沉,却莫名震撼人心,“还不起,就交给我来保管。”

        清风吹开晨雾,送来一阵清凉。怀绮的世界一瞬安静,只有树叶飒飒作响,鸟儿振翅飞过。青年说完这话,便自行退了回去,脸庞稍柔,“炸-药在六安城,路很远,我带你去。”

        他怎知她要找炸-药?

        怀绮迟钝地眨了下眼,不敢发问。

        其实想想便知了,她不会法术,要破坏予温的石台,只能用炸-药炸,因此,他连夜探清了通往六安城的每条路,打听出了获取炸-药的渠道,提前预定好了炸-药。

        这一切,他都为她办妥了,但他不会说。

        昱霄看到怀绮眼中流露的惊喜与好奇,无意识地弯了下唇,转身吹了个口哨。

        一匹红鬃马从远处奔来,停在他身边。昱霄拿起缰绳递给怀绮,“上马吧。”

        怀绮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害羞让她脸都红了。“谢、谢谢……”她腼腆地低下头,忙接过缰绳,踩住脚蹬子,腿一跨,翻了上去。

        “我坐前面还是后面?”昱霄抬眸。

        怀绮迅速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后、后面吧……抓着缰绳比较有安全感……”

        她坐后面的话,难道要抓着他?

        马背上的姑娘很高,被阳光笼罩着,身上树影斑驳。昱霄很少仰视别人,这样看着她,心中莫名升出几分不敢亵渎的神圣之感。

        昱霄垂眸,不再看她。

        他上马后,怀绮霎时感觉到背后传来他身上的热量,她忙往前挪了挪,腰板挺得笔直。

        昱霄看到她的小动作,面无表情地伸手,拽了下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飞奔起来。

        风呼啸而过。

        拂过怀绮的脸庞,很舒服。她霎时忘了方才的害羞与拘谨,笑着感叹,“好爽啊!”她开心极了,丝毫没注意到,她的长发向后扬起,在昱霄面前飞舞。他没有刻意凑近她,只是不大的马背上,没有更多距离让他躲避。

        他隐忍着别过头,尽量远离她。但她长发飘飘,无孔不入。片刻后,他心里烦躁,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恨不得将它剪了。

        这时,怀绮回眸,似有所觉。

        他心一紧,忙又松开。

        视线重新铺满她的长发,透过发丝间隙,他看到她眉眼带笑,弯成四道小桥。“呀!对不起,忘了这事儿了。”怀绮笑着将长发拢到身前抓好,“下次我再忘,你可以提醒我。”

        青年不语,黑瞳映着她的笑颜,看不出情绪。良久,他微微侧头,移开了视线。

        怀绮自以为她的道歉还算真诚,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种回应,羞赧极了。

        难道她说错话了?

        她忙转回去,再也不敢回头了。可她又怕他还在生气,忍不住偷看他。

        昱霄目视前方,放松地坐着,便见她小心翼翼地扭头,黑溜溜的眼珠瞧了过来。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待她不看他了,他的目光重回她身上。

        风很大,路很长,她的长发偶尔还是会飞过来,蹭过他的脸,再飞快被她拢到身前。

        昱霄看着,无意识地柔和了目光。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怒意是何时散的。

        这一日,他记住了一件事──她的头发柔软、冰凉,带着花香。

        六安城。

        马儿穿梭过大街小巷,停在一条狭窄的楼梯前。昱霄翻身下马,拴好缰绳,踏上台阶。

        怀绮忙跟上他。

        这人不会还在生气吧?

        他背影挺拔,步伐矫健,看不出喜怒。怀绮边走边端详着,内心实在难安。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打开话匣,只好一路沉默。

        二人前后上了楼,穿过拱门,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废弃的老巷子。这里空无一人,房屋全被封禁,门窗用木板钉住,十分破败。风吹过,还能听见吱嘎吱嘎的声响。

        六安城整座城都很繁荣,唯独这里荒凉不堪,怀绮觉得奇怪。但她并不害怕,只道是机会来了,伸出手轻轻揪住昱霄的袖口。

        他下意识皱眉,看向她,“怎么了?”

        “害怕……”她低着头,声音小极了。

        这有何怕的?

        昱霄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可怕之物。反而是袖口轻微的拉扯感像一颗小草挠着他的心,让那囚禁千年的猛兽突然躁动起来。

        他猛地握拳,加快脚步。

        怀绮紧跟上他。

        他走得飞快,身体紧绷着,仿佛很排斥她的触碰。怀绮不禁有些疑惑——被他讨厌了?她不知道,她的手随着步伐左右摆动,使他袖口的拉扯感更重了,也使那头猛兽更加狂躁。他皱眉,又慢下来,心里有些崩溃。

        她想干什么?

        他可以克制自己触碰她,可他抵抗不了她的触碰。甩开,更是做不到。

        他闭了闭眼,内心无比挣扎。

        有这么一瞬,他想将她推到墙边,掠夺她的气息,做尽下-流之事。可回眸看去,姑娘眼神干净,迈着脚丫,像个小孩般跟在他身后,她丝毫不知自己所依赖的青年对她存有怎样的心思,似乎还很信任他。

        真是个……

        傻姑娘啊……

        明明最可怕的,就在她面前。

        他咬牙,告诉自己不能伤害她,可那猛兽并不会管这么多,依然肆意冲撞着他的灵魂,主导着他的身体,叫他恨不得在这样极端的矛盾中死去。

        他根本控制不住。

        但存留的理智限制着他,他念头一动,终究……

        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欸……”怀绮意外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牵女人的手,带给他的第一感觉不是别的,而是小,那种一只手就能完全包住的小,仿佛握住她的手,就握住了全世界。他的心里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他又将她的手紧了紧,女人的手,纤细、柔软,触感有些凉。那只猛兽很快平静了些,温顺地卧了下去。他心里放松很多,继而怕她挣开,不敢回头看,只顾大步往前走。

        怀绮垂着眼帘,他的掌心潮潮的,出了很多汗,手背上青筋明显,手指虽然修长,但骨结粗大,肤质有些糙。这是习武多年的痕迹。他的体温比她高很多,被他握着,暖暖的,连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她没有挣开。

        二人来到一扇小木门前,昱霄推开木门,明明是白天,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怀绮拉了他一下,“这是……?”

        “进去就知道了。”

        昱霄带她走进,屋内十分狭小,但行了几步,马上就是一个拐弯,顺着木梯直向下走,吵嚷声愈发响亮,再拐过个弯,视线豁然开朗,远处灯火通明,繁荣似集市。

        “这些个姿色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

        “快点!快点!没吃饭呐!”

        有人带着一队妇女从后门进来,妇女们衣冠不整,发丝凌乱,低低地啜泣着,还有几个赤膊壮汉抬着成箱的金银珠宝和古董珍奇紧跟其后,驱赶着她们拐进另一条走廊。屋内的男男女女,抽烟喝酒,打情骂俏。目光所及,尽是暴戾。怀绮意识到这是个不干净的地方,心中难免发怵,但握着他的手,她脚步未有丝毫迟疑,坚定地跟着他。

        最靠外的厢房门开着,里面有一桌人正在打麻将,天哥坐在正对房门的位置上,叼着一个烟管。他是这里的头儿。看到昱霄拉着怀绮走来,他吐了口烟,笑道:

        “哟,这次带了个妞儿过来?”

        他们认识?

        怀绮略有诧异,跟着昱霄进了房间。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昱霄拿出个棕红色的木盒放在桌上,“夜明珠。”他道。

        这是何意?怀绮皱眉。

        “还真让你给偷来了,可以呀!”天哥仰在椅背上,使了个眼色,将桌上另外三人打发走了。身后的娇娘立即关上房门,拿过木盒,打开一看,笑着递给天哥。天哥瞅了一眼,忍不住咧开嘴笑道:“那,人杀了吗?”

        杀人?怀绮猛地看向昱霄,却听他“嗯”了一声,简短道:“炸-药。”

        这人为了炸-药竟然?……

        “哈哈哈!”天哥开怀大笑,屈肘撑在桌上,探过身子调侃,“干得漂亮,要么你跟我混吧?人才,别埋没了!”

        昱霄眸色一沉,重复道:“炸-药。”他说得不重,语气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天哥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在外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这样给他说过话。他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嘬了口烟:“炸-药这玩意儿可是禁品,我也不敢卖呐。”

        “你耍我?”昱霄声音低得可怕。

        怀绮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里的杀气,想起他看天市时的眼神就是这样,生怕他惹出事端,忙抱住他的胳膊。

        他看向她。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无声地摇摇头。

        见状,天哥不怀好意地笑了,食指弹了弹烟,抖落一片烟灰,“不就是炸-药吗,既然你这么想要,我看这妞儿不错,要不然,你把她送给我,我就告诉你炸-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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