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子与愧疚
随着“砰”的一声门被拍上的巨响，研究员们的尖叫声被门戛然阻隔在外。
实验室内从新恢复了安宁，只剩下单膝蹲在男孩面前的托马斯·亚历山大，和坐在软绵绵一团的沙发上，陷在里面，有些呆呆看着托马斯的003号。
以英灵的听力，可以清楚的听到被扔出屋外的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夹杂着法国特有的俚语。她大抵上是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拿屋里的那位亚历山大家族的少爷有什么办法的，即使那位只是一个家主的私生子，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这一辈的亚历山大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也是这一辈唯一一个觉醒异能的家族成员。
所以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带着那些无用的部下，一边掏出手机联系上级，一边向着实验室的通道外走去。不外乎是去寻找援兵。
英俊的法国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从新转回头，对着依旧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孩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又见面了小朋友，”青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男孩头顶柔软的卷发，温声笑问道，“有没有想我，小阿利克斯？”
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刚刚的闹剧的岩窟王，听着这个第一次听到的称呼，原本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动了动。
阿利克斯，alex，法语中亚历山大的缩写和昵称。这显然是青年为003号取的名字。
他忍不住深深打量了一下蹲在男孩面前的青年，他已经猜道了这个人的身份——托马斯·仲马。
在属于岩窟王的世界中，作为文豪亚历山大·仲马父亲的存在。曾经是法国贵族亚历山大家族的私生子，后来因追随拿破仑而改姓母姓。
但是显然，属于异能者的异世界并不能完全套用他所知道的“历史”，且不说那位与他也颇有渊源的拿破仑大帝还存在与否，在这里，还只是003号的亚历山大·仲马大概只是亚历山大家族通过非法实验培养的兵器。
而通过对这些人态度的观察，提供亚历山大家族那部分基因给003号的，应当也不是出自托马斯·亚历山大的。
随着英灵带着探究的思索，那边的托马斯亚历山大，已经托着男孩的腿弯将他抱起，自己随意的坐在一台正常椅子搬高度的精密仪器上，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压坏那个不知价值几何的精密仪表盘，只是将男孩放在自己腿上让他做好。
忽略掉周围的那些场景，倒也确实是一副在其他人看来非常温馨的父与子的画面。
“来，再说一遍，阿里克斯。”与面对那些研究员的威严而有攻击力不同，青年对待孩子的语气称得上是温和至极的循循善诱，他耐心的纠正男孩发音上的错误，“是，托——马——斯——”
不过男孩没有立刻回应他，003号只是默默地抬头，一双还未长开的幼崽特有的，大大圆圆的猫一般的绿色双眼，默默的盯着托马斯。
似乎是以为男孩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托马斯又重复了自己的话，“托——马——斯——”
男孩依旧没有回应，但是青年也并不感到气恼，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似乎对一点点教导这个孩子感到乐此不疲。
但他并没有看到，站在两人面前一直观察着他们的英灵，表情却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这绝不是错觉，岩窟王发誓，他在那个小崽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越来越奇怪的眼神。
那盯着不断重复自己名字的青年的目光，分明就是一种嫌弃又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味道。
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面对智障铲屎官的猫咪。
这一点同时也佐证了他刚刚的看法，男孩刚刚发音的“托马莎”并不是因为咬字不准或是记忆有误之类普通牙牙学语的孩子犯错的原因，那仅仅只是因为声带长时间不被使用而导致的不良反应。
他觉得托马斯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乐得用这方面来逗弄怀里的孩子，这也就不难理解那个智力很可能超出常人水平的小崽子对他露出的鄙视目光。
过了好半天，直到003号忍无可忍的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戳在了男人脸上，托马斯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他假扮复读机的无聊游戏。
这个无聊的家伙脸上残留的遗憾的表情，更加印证了岩窟王刚刚的猜测，也使得小男孩那张如同面瘫了的脸上嫌弃的神情显得更加生动。
“好吧，好吧，亲爱的小阿利克斯，我们跳过这个问题。”男人说着看向男孩，表情突然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这个表情的即视感太过强烈，使得岩窟王有那么瞬间联想到了那再正在这个梦境之外的御主。
托马斯用一种慢条斯理带着笑意的语气，低头问与自己对视的男孩，“能告诉你可怜的托马斯，我们聪明的小阿利克斯，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吗？”
男孩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的小腿僵硬了一下，居然缓缓的移开了与托马斯对视的视线。
哦，看呐。英灵充满了挖苦意味地想到，这个家伙小时候居然还会知道什么是心虚。
这要是让刚刚在屋里的那些研究员看到这个场面，怕不是要吓得原地蹿起，在这个实验室顶部撞出一堆密密麻麻的洞出来。
不出意料的，托马斯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但他看一下男孩的眼神严厉中却又依然带有着那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宽和，“听着，孩子。我并不是要批评你或是命令你什么，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至少在我看来，你也是一个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人类，作为一个孩子，你不应当面对那些……至少不应该主动强迫自己去面对那些东西。”
男孩又重新用回了头，微微睁大双眼安静的与青年对视着。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就在托马斯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却是男孩率先张口打破了沉默。
“但那也，是我，的错。”男孩缓慢而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嗓音，在空荡的实验室中响起，“他们，是因，为我的存在——才，会被制造，痛苦的活，着，最后被杀死。”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似乎是适应了通过声带来发音，他说起话来越来越流畅了起来。
但是对面青年的脸色却猛然难看了起来，他有些愤怒的一拳锤爆了旁边的那架心电测量仪，“这种话是谁告诉你的？！”托马斯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问出了这句话。
男孩似乎也因他的态度而感到了惊讶，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使得面前的人如此愤怒，但又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男孩的身影猛然从青年怀中消失，托马斯脸色一惊，下意识的捞了一把，却理所当然地抓了个空。
——就如那个女人所说，空间瞬移这种作弊一样的异能力，只要被外人得知003号这个带有量产可能性的唯一成功样本的存在，只要被其他人知道，这个孩子所要面对的大概就是永无止境的争夺和暗杀。
毕竟在此之前，研究者前仆后继，却从未有人成功地人造过异能力者。
更何况这个孩子身上还具有，就算是现有的异能力研究整合在一起恐怕也无法解释的，涉及到人类无法理解的因果层面的，被命名为“必中”的可怕效果。
而这个效果还具有成长性。从刚刚被发现时只能针对某个完整个体，比如人，的随机部位。到如今可以直接锁定某个人的心脏这一单独的器官，且完全无视任何阻隔在空间概念前的任何障碍。
这大概也是那些研究员所恐惧的源头，因为无法理解，因为越发深入研究，却只能更加的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所以他们从刚刚创造出“神明”的兴奋和狂热中，逐渐清醒过来。随着对这个孩子的存在的无法理解，以及后续实验的不断失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在这个孩子的诞生中，他们所提供的由基因培养的躯壳只是微不足道的那一小部分。
就算不记数那些从胚胎就无法存活下来的样本，这些这么多年在极小概率之中诞生下来的不足两万个样本，只有003号这一个，产生了可以用于承载思想的脑电波。
而其余的那些，都只是空有生命而没有灵魂的空壳。
直到随着研究，研究员们突然有了一个令所有人感到恐惧的发现——那个被亚历山大家族所盗取的东方超越者的基因样本，本来就是存在缺陷的。
那个超越者的身体中此前潜伏着他们所没有发现的先天疾病，那位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他的异能足够强大且能不断维持自身。
——这使得他们当年用并不能称之为惨痛的代价，就取得了超越者的基因，得到了合理的答案。
因为对方根本就知道他们无法成功，所以并不在意。
那么问题回到原点，003号，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这个孩子在他们心中开始由人造的“神明”转变为“怪物”，也许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的存在，补全了这个空壳中不该存在的灵魂。
这些人类无法避免的意识到自己的极限，003号不可能被再现，更不可能被超越。
也许他们自己也无法分辨，那究竟是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对自身无能的歇斯底里，甚至是出于人类本能中嫉妒的作祟，本可以寻找其他道路的他们更加疯狂地试图复制003号的奇迹。
他们恐惧003号，却又不舍得，也不被那些大人物允许杀死他。所以在发现这个孩子异乎寻常的智力后，他们决定隔绝这个孩子接触外界信息的机会。
凡人即使发现了真相，依旧捂住双眼，相信自己可以掌控神明。
但是显而易见的。
面对那个瞬间出现在堆放玩具的屋角，而后在其中绕着那个懒人沙发跑来跑去在玩具堆中挑挑捡捡的男孩。
无论是此刻的托马斯·亚历山大，还是偶然从未来的梦境中窥探到过去的岩窟王，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那个孩子的每一步间距和频率，都如同测量过的机器人般机械而没有差别。
但是他显然早已经学会了奔跑。
即使研究员们至今自以为是地拒绝让他练习如何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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