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弹着破吉他的少年

　　“林小圆，太阳晒屁股了，快点起床！”清晨，徐小年敲门喊道。

　　“知道了。”林圆呢喃道。外面的人根本没听见，继续敲着门。林圆受不了，抱着枕头把门打开，眯着眼使劲把枕头扔在他脸上，吼道：“徐小年，现在才早上10点，你在搞什么！”

　　旁边还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末了温婉地笑出了声。

　　林圆这才注意到还有人在，她用眼光杀了徐小年一遍，意思是有人在怎么不早说。

　　“阿姨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林圆，和徐小年是朋友。”林圆弯腰乖巧地说道。

　　她摆摆手笑着说：“哎呀，不用多礼，哦呵呵呵。”挑着眉毛示意徐小年解释解释。

　　“哎哟，我的亲妈，您快去帮她换衣服，别八卦了。”徐小年无视她的暗送秋波，推着她和林圆进了卧室，把门关上。

　　林圆看着她手里的白色银纹和服，微笑着说道：“徐阿姨，麻烦您了。”

　　她摆摆手，开始帮林圆换上繁复的和服。

　　“我们小年哪，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性子也散漫了些，对待姑娘家还有些轻浮，你多担待些，不要和他计较。”她拉住和服左右前襟向前伸展，多次确保后背平整。

　　林圆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她讲述着。她知道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误会了她和徐小年的关系，但她不忍戳破，不忍伤害一个母亲拳拳的爱子之心。

　　“他爸爸很严厉，他呢从小就非常叛逆。有一次他爸把他捆在地上用竹篾狠狠地打，他一声都没吭，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我说这些你别嫌我啰嗦，他既然能带你来这里，说明对你啊是上了心的。”

　　她把伊达结从林圆腹部绕到后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林圆，从手袋里掏出梳子，给林圆盘起了头发，末了从头上拔下白色的花型发饰，轻轻别在林圆头上。

　　“好了，出去给小年看看吧”，她自然地牵起林圆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徐小年一直盯着门口，她们一出来，他就迎了上去，嬉笑着说：“两位美丽的女士，小生愿意效劳。”

　　她将林圆的手放在徐小年手里，温柔地说道：“小年，妈妈就先走了，照顾好人家哦。”

　　徐小年对着旁边的保镖吩咐道：“送夫人回去，今天别让她出去瞎逛，她要是跟过来看热闹，你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是，少爷。”

　　她捂着脸假哭道：“小年！你对妈妈太无情了，利用完就扔，呜呜呜。”。

　　徐小年无奈地拍拍她的背，耐心地说道：“好了妈，别闹，乖乖回去吧。”

　　砰——门终于被关上。林圆松了一口气，松开徐小年的手，说道：“阿姨很爱你。”

　　徐小年温柔地看着林圆，说道：“嗯，我知道，她是个好母亲。你要是当我小孩的妈妈，肯定也是位好母亲。”

　　林圆白了她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说道：“待会去哪里，这衣服虽好看，但我有些不习惯。”

　　徐小年摸着鼻子认可地点点头：“果然人靠衣装，你就当为了我妈的心意，穿一天吧。这样吧，咋们待会去看展，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看一些艺术展的。”

　　午饭在一家只做日式家庭料理的店，已经有100年的历史了。店内窗明几净，蓝白色的窗帘在风中起舞，姜黄色的沙发上随意摆着颜色各异的小玩偶，布置非常有家的温馨感。

　　“这里是我的第一食堂，我小时候天天来这里。我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对料理一窍不通。她以前试着给我煮了碗面，我硬着头皮吃完，结果闹了好几天胃炎，从此她就再也不做饭了。”

　　徐小年显得很放松，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很是轻柔。林圆静静地听着，这些都是她从未有过的关于妈妈的回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他突然趴在桌上，抬头问道。

　　“当然，那时你还是个离家出走，发誓要靠卖艺养活自己的流浪歌手。我每天下课路过桥下，你都在那里，弹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吉他，唱着完全走调的歌，只有一身衣服还算看得过去。当时我就想，这是哪家小少爷来体验生活吗？”

　　说着说着，林圆轻轻笑出声，很是开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她的眸子闪亮得像是坠入了星辰，徐小年看入迷了。

　　“我看你帽子里空空如也，每天路过都放100块钱进去。第十天下雨了，你拦住我...”

　　“我拦住你，问你，你每天都给我这么多钱，是要包养我吗？既然如此，那就把我捡回家吧。”徐小年接过话，轻声说道。

　　“我当时很诧异，但外婆刚刚过世，我就想有一个人陪着也不错，便回答好。”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林圆，接着娓娓道来：“你把我捡了回去，人生中第一次除了妈妈，有人真心为我做饭。我们每天都黏在一起，既像久违重逢的挚友，又像是自出生起就在一起的家人。我多想人生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每天和你靠着背，你看书我弹吉他。”

　　“是啊，那段时光多好啊。不过第八天我来敲你的门，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结果半年后，你带着伤回来了。”

　　徐小年突然捂住脸，抗议道：“别把我说得像一只流浪猫一样！”

　　林圆笑得肚子疼，那些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回忆，本以为是少年少女互相打发寂寞的悲惨过往，现在说起来竟是这么搞笑。

　　徐小年放下手，撑着头笑着，手指在泪痣处一点一点，隔壁桌的女生频频侧目看他。

　　午饭过后，徐小年带着她看了文森特·梵高的画展。林圆又看到了那幅《鸢尾花》，想起了陆阳那件白色的披风。

　　“你知道鸢尾花代表什么吗？”徐小年问道。

　　林圆想了想，说道：“大家都说代表希望，毕竟它的生存力很顽强。”

　　徐小年摇摇头，他的手在空中虚虚地描绘着，眼神涣散：“所有颜色的鸢尾花都不纯粹，它们的花蕊处长着惊恐的纹路，就像《呐喊》那样的脸。精致的鸢尾花是人类真实的写照，虚伪好欲，人类不过是游离在人世的恶魔罢了。”

　　林圆从他抬起的胳膊下钻进去，正面搂住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含任何情欲或可怜，只是一个纯粹的拥抱。她想徐小年会懂的，他们一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徐小年呆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抬起手轻轻地回抱着她。是啊，我们是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也是互相欺骗着对方的人。

　　我们之间存在着无数谎言，一旦戳破，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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