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哥的义务

此后的日子里，沈溢几乎每天都泡在戏院里跟着前辈们做事。
邹珥基本上不会亲自指点他，所以他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的摸索偷师。
剧院忙的时候，他还主动帮忙，什么端茶递水打扫卫生，帮演员们整理衣襟他都做过。
院里的前辈们都挺喜欢这个勤劳能干的小伙子。
偶尔给他一颗糖，沈溢吃到嘴里都能幸福的流出眼泪。
他觉得能来庆阳班简直太好了。
“山人，诸葛亮。闻听张郃攻打葭萌关，必须派一能将，前去迎敌。来，张著听令。传令下去，可有能将，可有能将……”沈溢努力回想话本里的内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知夏“可有能将……”
知夏把手里的话本一把摔到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你根本就没有背熟，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沈溢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唉，又在这里卡住了。”
“不是我说你啊，你还是个新手，为什么一定要学定军山那么长的一出戏？京戏又不讲究你背的多长表演的就好。”知夏叉着腰看着他。
“因为这讲的是三国时期的故事，诸葛孔明神机妙算，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最后夺取了定军山的故事，把男儿好汉之间的仗义恩情，敢爱敢恨演绎的淋漓尽致，有谁会不喜欢呢！”沈溢说。
知夏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但说句实话，你的戏唱的真的很一般。”
“姐，不要说的那么绝好不好？我只是缺少锻炼，其实还行的！”沈溢自我打气安慰自己。
“我想我大概知道点原因，因为你的戏唱的让人没有一点想听的欲望，光把词文记住就花光了你所有的力气吧？”
沈溢正在喝水，听完这话后差点被一口气呛死。
“毫无感情的唱戏还不如说话来的动听，这样不仅老头子不会买单，观众更加不会买单，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都不听。”
沈溢有些抓狂，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真是的，我怎么就不能讲的再好一点呢！”
“安静一点。”知夏点燃根烟吸了一口“吵死了。”
沈溢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我到底还缺点什么呢？”
“喂，你的声音太大了，在外面都能够听到了。”一个穿着黑衣带兜帽，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把手插在裤袋里以为自己狂拽酷炫的男人突然翻墙而入，出现在了院子里“这院子也太大了吧，有钱人就是好啊。”
知夏一脸惊恐的看向他，“你谁啊？”
“你是房主人吗？”男人问“听说钱翼给你添麻烦了啊。”
听到这话，沈溢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啊！是我大哥！”
“大哥？”
知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了客厅里，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沈溢在一旁不停的寒暄问候述说着往事，男人整个人直接瘫坐在沙发里“你啊，还是一张嘴就关不上。”
“因为我高兴啊，以前关照过我的大哥过了那么长时间又见到了，这该是一段多么妙不可言的缘分啊！”
知夏坐在一旁不屑的吐了一口烟“带你一起敲诈勒索偷盗？这可不是什么所谓的关照啊沈溢，他是要把你给毁了啊。”
“知夏姐，你不了解他，他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父母一样。”说着还想要征求男人的同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嗤笑一声“呵，果然是像条狗一样，不会忘记别人的恩情。”
“对了钱翼，听说你最近在学唱戏？”
“嗯。”沈溢点点头。
“呵，这可真是无聊啊。”听到这话，知夏一掌就拍在了桌子上，而沈溢则低下了头“唱戏不就是在观众面前唱唱跳跳，做这么无聊的事一点意思都没有吧。”
男人把手搭在沈溢的腿上“钱翼，你还是回来跟着我吧，最近有个不错的活，虽然在这里我没有办法详细说，但这活只有你能做。”
“大哥，我……”
男人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很简单的，你什么都别问，直接进去蹲几年再出来就行了，出来以后保管你享尽荣华富贵。”
“大哥……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准备再干这些了。”沈溢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冒了些冷汗，他非常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忤逆男人话。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笨蛋，你以为金盆洗手有那么容易吗？钱翼，这事你不得不做，你以为在你那里还有别的选项吗？”
“沈溢，这种事情就快点推掉。”知夏明显不是个好惹的主。
但是男人的态度更加的强硬“女人就给我乖乖的闭嘴不要插话！”
然后转头继续对沈溢劝说“考虑好了吗？”
沈溢经过了一番心里挣扎，最后觉得鼓起勇气对男人说“我还是想学唱戏！”
男人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你为什么非学这个不可？我不是说了很无聊吗？”
还没等沈溢反驳他，一个声音闯了不进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了。”邹珥穿了件西装，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鄙人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不过，小孩子之间的吵架就到这里结束吧。”
“老师？”
邹珥走向那个男人，然后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这位先生，听说我徒弟以前很受你的照顾，不好意思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去拜访过你，但是现在是我在照顾这孩子了，他给你添了什么麻烦还请您多多担待。”
他继续说“你用烂用坏丢掉的，我却不知道因为为什么孽缘而捡了回来，不过既然被我捡了回来就不会随便的扔掉。”
邹珥拿起手中的折扇往沈溢头上轻轻一敲“你一会不是还要去剧院吗？别磨磨唧唧的，快去准备准备。”
“啊？”沈溢一脸懵逼。
男人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但是却没有发作。
“快去。”
“是。”沈溢马上就起身跑进了房间里。
看着他的背影，邹珥还补了一句“一会我会带着这位先生一起去看你的表演的。还请你使出浑身解数，给这位先生看看什么叫无聊的戏曲。”
沈溢重重的点了点头。
邹珥直了直身子，对那个男人说“先生，请吧？”
“我才不会去看这些表演呢！”
“这是你的义务。”邹珥说“作为一个人大哥的义务。”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让人读不懂他的表情。
邹珥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李伯说“虽然现在的时间还有点早，但还是先把晚饭给做了吧，顺便把这位先生的份也做上，具体的事情等到吃饭的时候再说。”
“是。”
演出准备要开始了，沈溢在后台耐心的候着，今天他要扮演的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罢了，只有一两句台词，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有些人第一次演出就只能扮一棵树呢！”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下午是和他大哥的谈话内容。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非要学唱戏呢？那么无聊。”
越想他就越紧张，汗顺着鼻尖滴到了地上“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一同演出的前辈们纷纷过来安慰他，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演出终于开始了。
沈溢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腿都是软的，全身忍不住的抖，上场的时候还因为紧张不小心绊了个踉跄，惹得观众发笑。
还好这幕戏不是什么深重的历史大戏，只是一道折子戏罢了，而他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配角，所以沈溢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失误。
沈溢一抬眼就能把观众席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那张意味不明的脸和为他担心的李伯和知夏二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定要大哥感受到京戏的魅力！”他想。
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引起了男人的注意“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知夏在一旁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台下的叫好声一片通通都传进了沈溢的耳朵里。
邹珥没有在观众席，而且站在了后台的入口处看着沈溢的表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全场的人都在摆手叫好，只有他无动于衷，趁着人群坐到了那个男人身边的空位上。
“这位先生，你之前的问题可问得太好了。”
“嗯？”男人有些不解的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之前问他，为什么想学唱戏……”
这时候，台上的沈溢正好唱到了他那句唯一的长词“一时的鬼迷了心窍……”
“这就是他的答案。”
“……”
一下台，沈溢刚把身上的戏服换下就直接朝观众席上跑出，边跑边喊着“大哥！大哥我来了！”但是却没见到人，只见邹珥独自一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问“我大哥他人呢？”
“他说没什么事，他先走了。”
“那他有叫好吗？又被我惊艳到吗？”沈溢迫不及待的问。
邹珥也被他兴奋的情绪给感染了，笑了笑回答到“当然啦。”
演出结束以后，一行人坐上车准备回家，但是气氛却有些怪异，因为没有一个人说话。
还是邹珥先对知夏开了口“你就这样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吗？真是倔啊。”
“是你叫他赵景轶的唱腔和动作的吧？今天在台上我都看出来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真是让人看得不愉快啊。”
知夏也不服气“那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交给人家。”
“那你又为什么教他这些呢？是想让你的父亲重现舞台吗？”邹珥的语气里透出些不悦，像是下一秒就要发作。
但知夏好像被他戳中了什么心事一般，紧紧地攥着拳抑制着自己不要发泄出来。
“明明演技也不够，身材脸型也完全不一样，虽然也许一时的错觉，不过，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邹珥说“刚才剧院里的气氛和赵景轶在台上表演时的观众反应是差不多的。”
“有时候我也在想怎么会把这个小子给捡回来，看来我就是天生招惹这种家伙的命。”
知夏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你哭了？”邹珥问。
知夏带着明显的哭腔回答到“我没有哭！”
在前面开车的李伯也摸了两把泪。
邹珥原本还想继续挖苦两句，突然感觉到肩膀处好像被人触碰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看到赵景轶整个人都躺在后座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什么嘛……”邹珥喃喃着，眼神透出一些嗤笑“别急，很快就会让你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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