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既见公子 符水街碧月船坊

　　梨落回到江府后，便收到韩真的来信，信上说他在京师一切实务已经办妥，明日便会带着韩迪儿离开京师。

　　没想到如此突然，梨落立即写了一封回信，说她后日一早会去裴府拜访，并送别他们出京师城门。

　　写完信后梨落心里有些失落，韩氏兄妹是她在京师唯一认识的同乡，一路上也多亏韩真的倾力护送，她才可以顺利抵达京师。韩迪儿也是，在衢州的时候是个闯祸精，紫米他们对她避之不及，但来了京师后，反而觉得她很亲近。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回衢州了。京师这里风云诡辩，未来她可以相信谁呢？

　　早晨，江府西窗院。

　　紫米端着一碗羹汤和白玉糕进来的时候，看到梨落摸着一块上好的白玉发呆，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

　　“小姐，你怎么啦？这不是宁公子上次给你的玉么？”紫米问道。

　　“恩，”梨落有些心不在焉，宁翊是沈家的朋友，按照道理说他应该对自己并无恶意，但一旦在他面前揭开了自己的身份，有可能对江家甚至整个沈家都不利。

　　梨落熟读不少史书，知道很多豪门望族有可能顷刻间土崩瓦解，而很多东西，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梨落心想，江湖人士，甚至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侠“玉鼠”，还是被这些高门望族所不齿，自己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份，居然会成为很多东西的掣肘。

　　“想查案的话，可以来找我，”宁翊说的这句话究竟是在暗示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

　　“紫米，樱桃，收拾一下，我们去一趟沈家。”梨落突然说道，紫米和樱桃听到后立马行动了起来，收拾了一下着装，备好马车，便往沈府赶去。

　　沈府门房看到是表小姐来，立马把他们引到花厅。

　　“钱伯伯，睦州哥哥在家么？”梨落向沈府的管事钱忠问道。

　　“大公子一大早就去了军营，二公子也去了羽林军那儿，最近京师不太平，两位公子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那汐桐表姐呢？”梨落顺道问道。

　　“大小姐这几天嚷着要学骑马，一早就带着护卫胡斐去城南马场去练习去了。”钱伯有些无奈地回道，最近大小姐越来越喜欢带着胡侍卫，这让他隐隐有些担忧。

　　“胡斐”，梨落想起这个名字暗暗有些吃惊，不是上次在谭山的护卫么，表姐这么信赖他了？算了，当务之急还是蓝冥花的事情，“钱伯伯，我这里有一件要事想问一下睦州哥哥，您能不能派人给他送一封信？”

　　“表小姐尽管吩咐，小老儿立即派人给大公子送去。”梨落将手中提前写好的书信递给了钱忠，说自己先行回府，请钱忠收到回信后立马派人送到江府她本人的手中。

　　梨落回府后在自己房间躺着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申时一刻，沈府的下人来送信，说大公子回信了，梨落赶忙拆开信封，“宁翊此人可信。”署名沈睦州，洋洋洒洒几个大字，梨落立即认出是沈睦州的笔迹，署名也是他一人独有，看来确实是自己多虑了。

　　梨落喊来樱桃替自己更衣，换上男装，不一会儿她便带着玉竹一人坐马车出门了，玉竹身上也穿了一身男装，她本就沉默寡言，此刻安静地坐在马车前面，也没有多问。

　　梨落特意在德月坊转了好几个大圈，确定没有人跟踪的情况，低声跟驾马车的小豆子讲道，“去符水街碧月船坊”。

　　小豆子心里有些吃惊，符水街地处京师外城运河一带，一般是给靠岸的渔民和船户歇息的地方。虽说如此，但因为运河本就是很多消息流通的地方，所以三教九流、黑白两道均在此处盛行，小豆子虽不明白自己家小姐为何要去那里，不过，又随即想了一下，大小姐本就跟其他闺门中的贵女不同，来此处自然有她的道理。

　　梨落坐在车厢里默默摸着这块白玉，这块玉摸起来晶莹剔透、温润如水，这个宁翊除了是宁国公府的二公子外，究竟还有什么身份呢？

　　“少爷，我们到了，前面就是碧月船坊。”梨落特意有交代，若她出门是男装，他们几个务必要改口。

　　梨落掀开车帘，一座中型的船只改造的酒楼出现在眼前，门牌上竖着挂着“碧月船坊”几个大字，这个船楼约有三层，一楼被烛火点的通明，但人却不多，只三三两两坐着，围着炉子喝酒的样子。

　　二层和三层皆被帘子挡着，看不清里面物什，梨落踏起贵公子的步伐，带着玉竹大步朝里头走去。

　　一名约四旬左右的中年妇女包着头巾，见他们走上来急忙过来相迎，“二位公子，小店只做熟人生意，二位可是有人介绍？”她脸上有些皱纹，像是饱经风霜的样子，不过看起来性情和蔼。

　　梨落缓缓回道，“突然到访，多有叨扰，船家，是一位公子介绍我过来的，这个东西你可认识？”梨落说完拿出手中白玉。

　　那船娘看到后立马若有所悟，急忙招身边一小儿过来，“派人去请公子，就说有贵人登门。”随即对着梨落说道，“姑娘随我先去二层等候，公子马上就到。”

　　梨落点头，便跟着这个船娘朝二层走去，二楼是被分成了一个个的单房，均用竹帘相隔，布置的更为雅致，船娘打开一个单房的竹门请梨落坐下，梨落点点头，选择了靠窗的一个位置，玉竹依旧站在她身后。

　　船娘似是有事，转身暂时告退。

　　看着窗外的美景，梨落被震惊到了，她终于明白宁翊为何要选择这样的一个地方，此处视野极好，一轮明月正好悬挂前方，船的旁边种起一排荷叶，此时荷花盛开，飘来一阵荷香。

　　运河对岸的小楼皆灯火通明，有赶路的船工，有趁着夜色在岸边洗衣服的百姓，还有人在不远处放河灯，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安宁与和谐，她不知不觉有些看痴掉了。

　　“喜欢么？”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梨落吃惊地回头，眼前的公子仍是一身白衣，却没有那日里穿的繁琐，头发依然用玉簪挽起一部分，散发着独有的男子气息，他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心情不错。

　　梨落赶忙起身，微微有些迟疑，“我不请自来，还请宁公子勿怪。”

　　他听到此话后轻笑起来，“明明是我请姑娘前来，何来怪罪，希望江姑娘切勿觉得宁某唐突。”说完后径直坐在了梨落前面，给了船娘一个眼神，船娘似若明白地退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梨落极少跟这样的年轻男子面向而坐，有些拘谨，微微抿了一口茶，宁翊见此说道，“这里是我的一个暗桩，店家都是自己人，这个地方专门负责收集运河沿岸的情报送到京师，这只是其中的一个联络点。”

　　梨落听到后双眼微微有些睁大，她没想到此人如此坦诚，“情报”、“暗桩”、“联络点”，这分明不像是一位贵公子做的事情。

　　“你为何会收集运河沿线的情报？”梨落没有回避，看着宁翊问道，她对此人越发好奇了。

　　宁翊轻笑了一下，“那你为何要调查京师的案件，此事可是凶险万分。”

　　梨落稍稍有些不满道，“是我先问你的，而且我跟随我爹爹办案多年，知道什么叫凶险。”

　　看眼前的姑娘嘴角不满地翘起，宁翊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爱，“这个事情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我是沈睦州的情报官，不仅仅是运河沿线，西北、京师乃至全国的情报我都在收集，沈睦州是做战事指挥的，他需要一个好的情报官给他提供决策依据。”

　　“可是你们家不就是武将出身，为何你会帮睦州哥哥？”梨落有些好奇地问道。

　　宁翊听到此话后迟疑了一下，此时，门外敲门声响起，“进来”，宁翊说道。

　　船娘端着一大盘鱼肉走了进来，“公子，这是我刚刚烧的，你和这位公子趁热吃。”船娘后面跟着的小二端着一盆炭火放在桌上，将鱼肉架在上面，鱼汤咕咕作响，梨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宁翊拿碗舀了一碗汤盛在梨落前面，“尝尝看，这是屠大娘的手艺，他们家之前就是在河边开酒楼的，鱼做的特别好吃。”

　　宁翊说完转过身跟船娘讲道，“屠大娘，你带旁边这位公子去吃点东西。”玉竹听到是指自己，急忙看了梨落一眼，梨落想宁翊可能想单独说点什么，“你去吧。”

　　玉竹听到后，点点头，跟船娘和小儿一行人出去了。

　　晚风飘了进来，梨落尝了一口鱼汤，里面似是放了一些姜片，喝起来鲜美滑口，可谓人间极品，“很好喝，谢谢！”梨落回道。

　　宁翊见梨落喜欢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有些事情他并不想在梨落面前隐瞒，“我跟我父亲一直有些矛盾，他总觉得宁家的儿郎必须去战场，我大哥宁远就是不到十五岁便开始出征，昆宁一战，我哥哥跟着战神古墨的军队在昆宁山一带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梨落听爹爹讲过此事，此时看到眼前的人平静地讲出来，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组建情报网，也是想向我父亲证明，打仗不仅仅是打仗而已，情报一样重要，也一样可以守卫我们的江山。”梨落突然有些懂了宁翊的另外一个身份，宁翊接着说，“同时，我也一定要找到我兄长失踪的真相，我不相信他失踪了，我一定要查出这背后的真相。”

　　看着宁翊灼灼的眼神，梨落有些明白了，“我相信你定能找出真相。”她对着宁翊讲道。

　　宁翊听到此话后坦然一笑，“你也不问问我，为何邀你前来？不担心我骗你么？”

　　梨落喝完一口鱼汤，“说实话，我在来之前便找睦州哥哥打听过了，他说你可信我才过来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初来京师，最近京师案情还未侦破，我警惕心有些高，还请你勿见怪。”

　　见宁翊没说什么，梨落接着问道，“你也在关注此次京师案情，以你的情报网，可看出此次不同寻常之处？”

　　“梨落，你还记不记得我写的字？”宁翊突然问道。

　　听到他叫道自己的名字，梨落微微心里一颤，脸微微红，“恩。”小狐狸这几个字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你想知道什么？”见梨落有些低沉，宁翊便问道。

　　“蓝冥花，这是爹爹最新得到的线索，背后的人很有可能通过一种方式控制了流火云，并给了他蓝冥花，所以那些死者被烧的时候全都是蓝色的火焰。”虽然此人不愿意相信自己说出实情，但梨落还是想从他那里知道蓝冥花的线索。

　　“那你可知此花产自哪里？”宁翊问道。

　　“据说是西域。”梨落低着头回道，她心里其实不太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否真心想帮她。

　　来自西域，宁翊低头凝思，突然对梨落讲道，“后天有时间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恩？”梨落抬头一双杏眼看着宁翊。

　　宁翊放下茶杯轻笑道，“放心，不会把小狐狸卖了，这种蓝冥花产自西域，且之前从未听说，很可能是珍稀品种，这种品种应该只有贵族才有，我恰巧认识一人，他乃我朝皇商，长年从事与西域的诸多贸易，认识的人很多，说不定知道一二，他正好明日回京。”

　　“好。”梨落没有多加思考。“我们后日约几时出发？”不知为何，从梨落知道此人在组织情报网的事情后，心中就有一丝莫名的激动，或许可以从此人口中旁敲侧击得到一些线索，蓝冥花、僵尸、西郊、大水，太多的疑虑落在她心头解不开，多一些线索就可以早一日结案，子誉哥哥也能早一点脱离风险，爹爹的压力也能缓解一些，而最重要的是京师的百姓也能少一些恐慌。

　　“后日巳时我在西城门等你，”宁翊似乎心情极好，给自己也舀了一碗汤，说道，“这人古怪的很，赚了不少银钱，却喜欢住在郊外的山庄。”

　　梨落点点头，“好！”不知为何，梨落愿意去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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