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入长安（2）

　　话说王及、王鸣原父子同僧人王彬一行混在流民之中从洛阳城出发，向长安走去。

　　初始流民队伍尚不成规模，只有数十人，但是随着行程的逐渐拉长，流民队伍越来越庞大，中间不时有周边的流民加入，流民尤其喜欢成群结队，自发向队伍最庞大的一支汇拢，而洛阳和长安之间自有官道，大家都自发从官道进发，出发三日之后，不想流民队伍竟然绵延数里，有数千人之多。

　　王及见此情形感慨道：“为何从洛阳出发到长安的流民队伍如此之盛？”

　　王彬答道：“这也难怪，洛阳久经战乱，几乎每十年都会发生一次大的战役，如今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次，期间虽然刘赵和符秦短暂统一北方，但是洛阳一直是北方割据势力相互之间以及南北之间激烈争夺的地方，长安城虽然也有易主，但是一直都是政权的都城所在，相对稳定，再加上现在的新皇帝姚兴比较有所作为，长安城又崇尚佛道，洛阳流民自然一心希望去长安，在那里一则能够安身立命，二则能够找到心灵归宿。”

　　王及沉默，点头称是。

　　乱世出流民，流民扰乱世，形成恶性循环，也成为这一时期一个突出的问题。各个政权也曾试图解决，或将流民迁回原地，或者组织安置；但是乱世纷争，流民太多，遣送起来十分困难。而安置措施也很难到位，特别是五胡涌入，地方政权尚且朝夕不保，根本无暇顾及流民。所以流民之多、遍布之广，达到了旷世空前的境况。

　　流民队伍之中，一个个家庭扶老携幼，提着瓦釜荆篮，有气无力，不时栖息道边，拿着简陋的器具。流民大多已经食不果腹，这些简陋的器具，主要是为了在饥饿难耐的时候到路边的草丛之中挖野草野菜专用的，只是野草野菜现在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夹在流民中间，王及看到了以前在南朝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象，路途之中，不时有人昏死路边，家人恸哭一番，擦拭眼泪之后，不管不问，继续前行，有的小孩子经常饿的翻白眼，流民眼看自己孩子快饿的不行了，就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其他人，其他人再把他的孩子交给自己，之后分开行走。

　　王及看在眼里，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子相食”啊！

　　王鸣原不解，向父亲问道：“父亲，他们为什么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其他人呢？”

　　王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带王鸣原出来游历了，王鸣原从小锦衣华服，生活优渥，怎会知道这些人间惨象，也不知会不会对他日后造成心理阴影？

　　王彬看穿了王及的心思，拍一拍王及的肩膀，道：“世道人心，少爷终会知晓，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王及点头，蹲下摸着王鸣原的头对着他说道：“这些就是世道人心变幻，你现在还小，日后都会明白的。”

　　王鸣原看着父亲深沉的眼睛，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一些东西，也就不再多问。

　　这日，王及一行人走累了，在路边正自休息，突然围过来了数十人，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器具，来者不善，这些人眼神里面没有一丝生气但是却透露出求生的饥饿感，将王及五人围在了路边。

　　王彬一看便知这些人是看中了食物，过来抢吃的，下意识的将食物交给了两位随从。

　　只见中间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我们注意你们很久了，你们一个个看起来皮肤白皙，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人，平常也不愁食物，必定是准备了足够的食物，我们也不想难为你们，你们只要把所有食物都交给我们就行。”

　　王及说道：“各位，实不相瞒，我们原来日子过得也只能是还凑合，家里原来有一些产业，但是无奈遭遇水灾，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我们上路带的食物也就只够路上用的，实在没有多余的东西给你们，给了你们，恐怕我们走不到长安城呐！”

　　“这些我们不管，我们这些人已经快饿疯了，有的孩子已经饿死了，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今日若你们不给，那我们就只有抢了！也请你们不要怪我们！”说罢，示意众人，准备动手。

　　王鸣原怎么见过这个阵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抢自己的东西，一听这话怒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们这么做还有王法吗？”

　　“小兔崽子，竟然还跟我谈王法，这个世道活下去就是王法！不跟你们废话，大伙儿动手！”

　　数十人将王及五人团团围住，王及文人，不善武功，自己跟王彬保护着王鸣原不受伤害。两个随从倒都是好手，身材高大，众人注意了王及一行很久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两个随从看起来很吓人的缘故，直到集结了足够的人数之后才开始动手，所以大部分的人手都用来对付这两个随从。

　　这两个随从战斗力果然惊人，两人一边死死护着食物，一边与众人战斗，一时之间竟然不落下风，众人虽然都饿得有气无力，但是求生的力量不容小觑，再加上人数众多，也是愈战愈强，眼看着两个随从就要招架不住。

　　就在食物就要被夺走之际，有另外三个人突然杀出。为首的一位大汉身材魁伟，胡须覆面，声音洪亮，只见这三人战斗力尤其强悍，比两个随从不知高出多少，只一会儿功夫就把众人打的七零八落，众人见势头不对，仓皇而逃。

　　王及三人被少数几个人围着胖揍，王及被打的最厉害，王彬倒是勉强能够招架几个回合，但是也被打的不轻，王鸣原年少，众人的目标是食物也没有难为他，受的伤害反倒最小。

　　王及眼看解围，狼狈的爬起身来，对着为首的大汉感谢道：“多谢壮士解围，不胜感激，不知壮士如何称呼?不知该如何答谢？”

　　“在下俗名檀道济，我们三人都属于乞活军，于乱世之中招募义士，共同抗敌，今日我们三人刚好在此招募，方才看到此处一阵混战，诸位对抗数十人不落下风，我等甚是惊奇，特地过来解围。”

　　王及听到“乞活军”三个字，当即肃然起敬。

　　乞活，顾名思义，乱世中乞求活命自保也，其悲壮凄惨情形可见一斑。乞活军，五胡十六国时期活跃于黄河南北的汉族武装流民集团，是一只凶猛强劲的农民部队，战斗力爆表。部队的组成既不属于官方招募，也不是民间自发，却又兼具官方、民间两种特质，它是由官方组织起来的集体流民，是流民中团结力最强、活动范围最广、历时最长久的队伍。

　　曾经著名的“杀胡令”发起者冉闵就是乞活军中的著名人物。冉闵屠胡灭石，350年，即位称帝，建立冉魏。352年，兵败突围不遂，为前燕君主慕容儁所擒，斩于遏陉山，追谥武悼天王。

　　“失敬失敬，今日我等在此受辱，原来是震慑胡人的乞活军救助，大恩铭感五内。”王及道。

　　“先生言重了，我看你谈吐有度，想必也是读书之人，再加上另外两位勇士武功不凡，何不考虑加入乞活军？足可以乱世自保！”

　　“将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等虽落魄至此，奈何尚有家人产业于外，加入乞活军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将军就不要勉强了。”

　　檀道济见王及无意于此，想来多说无益，但是又有一些不甘心，道：“既然如此，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勉强，洛阳与长安之间流民队伍庞大，我等刚好同行，一来可以保护诸位，二来交谈解乏，三来也不妨碍我等招募义士，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如此自然甚好，那这一路就有劳将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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