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爱屋及乌
丁来乐到底拗不过儿子，到最后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桂枝嫂开始紧赶慢赶地给儿子准备临行前要用的东西。
出发的前一晚，桂枝嫂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儿子践行。丁来乐平日里不怎么喝酒，当晚却喝了不少，就连丁二宝，也闷头灌了几杯。他本来就没怎么喝过酒，几杯下肚脸已经红透。
“你这孩子，不会喝瞎逞能。”
眼见二儿子还准备喝，桂枝嫂连忙将他手里的酒杯夺走。
“妇道人家懂什么，男人就是得会喝酒！”
丁来乐倒是不以为意，想到大儿子这一去前途未卜，忍不住又灌了一杯下肚。
“那也要吃点儿菜垫垫肚子啊，不能光喝酒。”
桂枝嫂咕哝道，给当家的夹了菜到碗里，她也晓得，自家男人这是心里难受的狠了。
“等我回来，就是大官儿了！”
丁大宝一拍胸膛，大声笑道，只是眼圈也有些发红。
这一顿饭，吃的难受，各自却又要强颜欢笑，桂枝嫂收拾碗筷的时候，还在悄悄擦眼泪。
丁二宝借着酒意把人拉到外面——“你为什么要去从军？是因为我和盈盈么？”
他想来想去，只觉得这是唯一的原因。毕竟，以前他可从未听大宝说有从军的想法。
“你终于敢承认了。”丁大宝笑道，“盈盈又不是物件儿，用得着你让来让去的么？”
弟弟这么做，不但对不起蓝盈盈，也是对他这个做大哥的侮辱。
“我——”
丁二宝张嘴欲言，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一开始确实有退让的心思，可就算他想办法避开，给大宝他们俩制造在一起相处的机会，可事情还是不成。
“我从军，和你们俩没有关系。”丁大宝叹了口气，“自从你跟着蓝爷爷学种花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以后到底要做什么。”
他马上就要成年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能做的事情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从军？”
丁二宝不解，这么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我想出人头地，文不成，从军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积累足够的军功，就能有官做。”
这也是丁大宝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万一——”
丁二宝说不下去了，万一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又要怎么办呢？
“我读书少，可也知道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
丁大宝语气坚定，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拿命去赌上一赌。
“……”
丁二宝不说话了，这样坚决的大哥，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所以，你和盈盈就好好在一起吧，等我回来的时候，肯定娶个比她更漂亮的。”
丁大宝信誓旦旦，好像漂亮媳妇跟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随便扒拉就能找到一根。
丁二宝一下子笑出来，这家伙又开始吹牛了。不过，一直悬在心里的大石，在这时候终于放了下来。
以后和盈盈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必再觉得对大宝有所亏欠了。
丁大宝从军离开，在山庄里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除了丁家人受影响之外，另一个有反应的竟然是云栖梧。
花容发现，这两天云栖梧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多，不过倒也不至于影响生活。
在他两次毫无反应把香菜吃进肚里时，花容觉得有必要关心他一下了。
只是，不等花容开口问，他自己就先说了：“我到北疆那一年，也是十四岁。”
花容一愣，想到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其中一大半都是在渲染七王爷凤至如何神勇，说到他一剑定北疆的风姿，简直是一种膜拜的语气。
“那一年，北疆特别冷，加上军需不足，冻死了不少人。”云栖梧缓缓回忆道，“我初到北疆，没有什么七王爷凤至，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所以说，那些普通士兵受过的罪，吃过的苦，他一样也没有少。
“将军百战死，普通人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爬过尸山，趟过血海。”
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不要说升官发财，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
这些话，要说也是说给丁大宝，只是他已经走了。所以花容不以为，云栖梧要对自己说的是这个——“你在担心什么？”
是的，担心，从云栖梧少有的表情中，花容看到了担心，却不是担心丁大宝那么简单。
“周老将军，年纪到底大了，沉稳有余，锋锐不足。而他的长子周英杰，到底还年轻。”
在他们的带领下，倘若和野心勃勃的北疆新王开打，只怕讨不了什么便宜。
“这个问题，该担心的，是皇座上高高在上的那一位。”
花容不客气地道，对于皇帝，她是打心底觉得厌恶。
“以周老将军的能力，若只是防守并没有问题。”
云栖梧点头道，当然了，这是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其实，对于云栖梧的担心，花容也能够理解。毕竟，他在边关辛苦守卫十年，一朝失守，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已经同他没有关系了，如今世上再没有一个另北疆闻风丧胆的七王爷，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云栖梧。
事实上，云栖梧所料不错，接下来一个月，周老将军和北疆新王在边关交手，各有胜负，战线始终维持在清阳关以北。北疆铁骑，再不得向前一步。
不管是朝廷百官还是普通百姓，紧张的心情都再度放松下来。
“姑娘，这都四百两了，够了吧！”
悬赏榜文一出，不少自认为技艺不错的织工蜂拥而来，花容认真淘汰过滤之后，选出了两个。
一个人二百两，这个账算的杏儿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咯噔一下，这还什么都没有做呢，就出去四百两。
但就像花容说的，这还没有结束，更心惊肉跳的还在后面呢！
第一张告示揭了，立刻又换了一张。
容喜庄免费教授纺织技艺，男女老幼都可以来学，重要的是山庄管饭。期间会有各种考察，没有通过的自行回家，倘若能通过最终的考察，一个人奖励二两银子。
这告示一出，又是议论声一片。
平白学，管饭，最后还有二两银子，这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纺织这种技能，在景朝根本没有什么用。
“管他呢，先报名再说，给我们家二丫和三丫都报上。”
“大男人学这个？还是算了吧，地里还有活儿呢！”
“家里有闲人的，就去试试呗！”
众说纷纭，到最后竟然报了七十五个，其中小媳妇有十几个，半大孩子倒是占了大半，还有就是四十来岁多少上了年纪的。
“少夫人，这多少天能学会？”
桂枝嫂送晚饭来的时候，有些迟疑地问道。给这么多人做饭，就算庄里女人不少，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好在，第一批蚕已经吐丝结茧，不然人手都轮换不开。
“二十天吧，应该差不多了。”
花容不确定地道，如今也只能估摸一个大概，具体如何还不能够确定。
“那蚕室——”
桂枝嫂想问的是，养蚕这件事，还是要继续么？
“先清理打扫一下，半个月以后继续。”
花容眉毛都不皱一下，平静道。这一次的结果，可以说是在她的预料之内，虽然有养蚕“指南”在手，最后产出的蚕丝还是不尽人意。比起桑下村那些生丝是好上不少，可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使用的标准。
养蚕指南没用了，剩下的，也只能自己摸索。
“……”
桂枝嫂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今天她组织人去送饭的时候，还听到不少人说——庄里的少夫人是不是傻的？或者是脑子进水了？
这样没有半点儿好处的事情，也只有傻子才会做。
她觉得愤怒，可真要上前去辩解，却发现实在无言以对。
在所有人看来，花容这么做，都傻的要命！
这些流言，花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在乎。
只是，她自己不在乎，却有人在乎。
“姑娘，周兴嗣那小鬼，在花圃和几个孩子打架，还把他们都给揍的鼻青脸肿的。”
杏儿领着甲一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孩儿。
花容把账本放下，询问道：“怎么回事？”
这一个多月来，她对周兴嗣印象还是很好的。这孩子踏实、上进、干活还卖力。
“你自己说，为什么要打人。”
杏儿上前道，目光在几个小孩儿身上梭巡，周兴嗣虽然是被围攻的一个，可衣衫还算完整，头发也不见凌乱，反倒是围殴他的那几个，十分的狼狈。
看来，跟着姑爷这一个多月，拳脚没有白学。想到这里，她心里还生出一种十分自豪的感觉。
“他们说，少夫人是傻瓜。”
周兴嗣抿了抿唇，见花容也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道。
“……”
反倒是花容有些吃惊，这孩子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又不是光我们这么说，大家都在说……”
一个被揍的最凄惨的家伙嘟囔道，他看起来比周兴嗣还要大个一两岁。
“你们说的最大声。”
周兴嗣看了他一眼道，打了他们几个，其他人也就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这招杀鸡儆猴使的不错，花容在心里夸赞道。
“你们觉得我傻？那你们还给一个傻子干活做什么？以后，不要不用再来了。”
花容淡淡道，她本来不想搭理那些流言蜚语，可现在竟然愈演愈烈，连这些孩子都到了口无遮拦的地步。更何况，周兴嗣这小鬼都看不过去替自己出头了，她又怎么能让小鬼失望？
“少夫人，大家都在说，我们只是跟着说……”
“为什么就只罚我们？”
到底是孩子，一听这话都慌神儿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采采花就有工钱拿，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不是说了么？你们几个最大声。”
花容微笑道，将周兴嗣的话照搬过来。
最后，几个小鬼哭丧着脸走了，他们连周兴嗣都打不过，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甲一在旁边儿站着呢！
“做的好！”
待人离开后，花容上前，在小孩儿背上重重拍了两下。
小孩儿倒吸一口冷气，刚刚打架的时候，他也挨了好几下，到底是打架经验不足。
听到花容这么说，他总是酷酷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你不觉得我傻么？”
花容夸了他之后，冷不丁又问道。
周兴嗣摇摇头，毫不犹豫道：“不傻。”
眼前的人，不仅收留了他，还时时刻刻照顾他的自尊，这样体贴温柔的人，怎么可能傻？
花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其实，我是在做一件可以影响整个景国的事情。”
这话，她说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很认真，只可惜大家都以为她在开玩笑。
然而周兴嗣却信了，他认真道：“我相信，少夫人一定能做到。”
八岁的孩子，这么说看起来就像是童言童语。
而这一句，花容也十分认真的，相信了。
翌日，周兴嗣照旧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就算是当天要采花，习武却从不会间断。
在他蹲马步半个时辰之后，云栖梧难得提早出现了。
周兴嗣有些紧张，平时他只是跟着甲一他们学，云栖梧讲解的时候他在一边儿旁听。要说对他真真正正的指教，却是没有的。
现在，云栖梧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
“你愿不愿意跟我习武？”
云栖梧注视着他，语气平淡地道。
只是这样一句，对周兴嗣来说却无疑是滔天巨浪，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他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连连道：“愿意，我愿意。”
云栖梧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认真指点他招式。
中间短暂休息的时候，周兴嗣到底没忍住，试探地道：“师父，你之所以收我，是因为师娘么？”
因为他误打误撞，主动替师娘打抱不平，所以才会得了师父青眼。
“不错。”
云栖梧点头道，如果不是媳妇反对，他早就想收拾那些人。而今，周兴嗣主动替他收拾了，大大的合了他的心意。
更何况，这孩子聪明老成，悟性奇高，天赋又好，确实是习武的好料子。
周兴嗣得了这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以后若是想要讨师父欢心，只要讨师娘欢心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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