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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缘起、缘尽


  在张三宝的养育调教下,迈入三级灵兽行列的墨云骓,全力飞奔起来,速度惊人,一个时辰岂止千里。跑了足足一天一夜,十二时辰,冷风流张三宝二人终于进了幽京。

  ……

  墨云骓速度放缓,冷风流一跃下马,看着熟悉的街景,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说的正是冷风流此时的心情。

  离家越近,冷风流的步子放的反而越缓慢。

  不知道爷爷的身体如何了?月儿有没有想我?二哥的实力是不是更进一步了?小瑶肯定早就等着我回来了!爹一定又在金甲卫的兵营里!娘必定把拜月节所需的瓜果都备齐了!

  想到这些,冷风流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墨云骓轻车熟路,一马当先,奔回了冠军侯府。冷风流和张三宝在后面慢慢走着,但是张三宝的面色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然,就像是有些什么东西无法隐瞒了一般。

  冷风流还是满脸激动地向着冠军侯府走着。

  ……

  越是靠近冠军侯府,冷风流觉得这街道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为何如此压抑?”整条街道几乎都是一股死气,冷风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终于近到冷风流能看见冠军侯府大门的距离了。这时候冷风流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府门之上挂着孝球、钉着门麻,白纸糊的灯笼上面写着硕大的“奠”字。看这个布置,死的人地位在冠军侯府一定不低。

  冷风流一时慌乱,控制不住乱想,难道是爷爷封印失败?不可能!冷风流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门童看见冷风流回来了,跪在地上便痛哭起来。冷风流问都没问直接就闯入了府中。

  一进府,看到正厅灵堂上摆着的九尊牌位,冷风流如遭雷击。

  “父亲!大伯!二叔!……母亲!……大哥!……四姐!……师兄!”

  “怎么回事!?是谁!?是谁!?啊!”

  冷风流心神受创,双膝一软跪在了灵前,一口鲜血喷出数尺。

  二爷爷冷龙飞扶起冷风流,老朽的身体颤颤巍巍:“流儿,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流出几滴无力的泪水。

  “二爷爷,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冷风流双眼几乎赤红。

  “唉,来吧,随二爷爷来后堂。”

  冷龙飞带着冷风流入了后堂。

  ……

  张三宝立在灵堂之上,似乎并不悲伤,仿佛是一种看淡生死的眼神,望着大徒弟曾桐的棺木:“徒儿,为师对不住你,本想送你一场姻缘,却不曾想误你丢了性命。”

  张三宝说完这话,立在原地怅惘了一会,身影就消失了。

  ……

  后堂之中,此刻只有四个身影,冷风游仿佛生了大病,脸色惨白。冷龙飞愈发的苍老,那黑袍老者也是满面愁容。

  冷风流这才知道黑袍老者是冷龙腾的贴身护卫,名叫黑木,年少时就跟着冷龙腾,到如今,已经五十多年了。众人之中,只有黑木还算理智。他把情况和冷风流说了清楚。

  “黑爷爷,你是说,爷爷还活着!”

  “对。可是……我们并不知仇家是何许人,也不知去何处寻你祖父,茫茫大陆,无异于大海捞针啊。更无奈的是,那紫色人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二哥我三人重创。那等实力,就算你祖父巅峰时期,也是枉然啊。”

  ……

  死一般的沉默,整个后堂都是死一般的沉默。

  “不论……找寻多久,我必将救回爷爷!不管仇家实力多么强大,我冷风流此生,必杀此贼!”

  冷风流的声音很轻,但是那股坚毅、那股狠劲,不容置疑。

  “啊!”冷风游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流儿,是二哥无能啊!呜呜呜……”潇洒随性的冷风游此刻竟然失声痛哭。

  “二哥!这个家,就靠你了,你不能辜负爷爷的托付!”这话似乎不是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之口,冷风流此刻强忍着泪水,握着二哥冷风游的手。

  ……

  冷风游渐渐止住眼泪,他已经成为这个家唯一的支柱,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撑起这个冠军侯府。冷风游不可能再出去拜师学艺,以求实力剧增达到能够营救冷龙腾的地步,这个担子只能交给冷风流。他不能离开,他一离开,这个冠军侯府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就会垮塌。

  冷风游已经打定了主意,以他的实力恐怕不可能向冷龙腾那样,好像定海神针一般稳住冠军侯府,使之不受侵扰。而且随着冷龙腾失踪,父亲叔叔三人的离世,金甲卫恐怕也将重回幽月大公手中。

  但是冷风游在方才那一刻已经打定了主意,丧事一了,他就将迎娶秦媚儿。秦媚儿等了他这么多年了,这时候迎娶她虽然是摆明了想利用幽月殿的实力,但是为了这个家,却顾不了这许多了。

  “流儿,你放心吧。丧事一了,二哥就会举办婚事,和幽月殿的秦媚儿结婚。二哥一定会护住这个家。”

  冷风流听见冷风游要结婚,本来是件极为开心的事,此刻却是丝毫开心不起来了。黑木和冷龙飞都是暗自叹了口气,这做法虽然有些下作,却是最好的办法了。只要有幽月殿的护持,冠军侯府就不至于消亡。

  “二哥,流儿不能等你完婚了,今夜我为父母他们守灵,明日,我就出发,我一定会救回祖父,报此血仇!”

  冷龙飞自小就疼爱冷风流,听到此言心如刀绞,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命运不该这般坎坷。数年前遭遇灾厄,筋脉脏腑尽碎,无法修炼。而今又失去父母双亲,祖父也死生未卜。二爷爷冷龙飞轻叹一声:“流儿啊……”

  “二爷爷,不必劝阻,我意已决。”

  ……

  夜幕渐渐降了下来……

  灵堂到处都是惨白的颜色,连冷风流的脸色也有些惨白,他目光痴痴的跪在灵前。

  一道白色倩影飘到了冷风流身边。

  冷风流抬眸,看到了一张白皙美艳的脸庞。这张脸庞,冷风流出去的半年时间了反复思念过多次,如今出现在了面前,他却只能痴痴的望着,欲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行清泪就这样从冷风流的眼中流出……

  花前月似乎能感觉到冷风流的心有多么疼,也感受得到冷风流对她的爱意。但她的脸庞还是那样平静,而眼神之中却是一种无奈与挣扎,她似乎对冷风流的痛苦感同身受,仿佛也曾经经历这样的痛苦。

  她内心似乎很想接受冷风流的爱意,但是她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显露出温柔。谁也无法捉摸花前月内心深处的想法。

  花前月忽然缓缓伸出修长的玉手,抚着冷风流的脸庞,用拇指一点点的帮冷风流抹去泪痕。那动作是那般轻柔,仿佛在为心爱的恋人拭去泪水……

  “月儿……”冷风流张口欲言。

  “哭吧……”

  花前月就这样静静看着冷风流,没有别的安慰话语。

  冷风流任由泪水淌着……

  临近拜月节,幽京的月亮是那般明亮。花前月纯白的长裙迎着月色,仿若人间仙子。

  ……

  夜色渐渐深了,冷风流的泪水也已经干了。花前月拿出了那块紫金令牌,交到了冷风流的手里:“这是我从你的仇家身上夺下来的。”

  冷风流接过紫金色的令牌,难掩杀气:“多谢!”这个令牌对冷风流来说很重要,只要有东西,就好找人,不至于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

  “月儿,我明日便要离开。”

  “我……也将离开了。”

  “你……要去何处?”

  “回家。”

  “家在哪?”

  “既遥远、又哀伤的地方。”

  “还会……回来吗?”

  “我想回来,却无法再回来了。”

  “我们还会见面吗?”

  “或许吧。”

  “月儿,你愿意等我吗?”

  “等你?”花前月不明白冷风流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

  冷风流沉默了,很久。忽然,他盯着花前月的眸子,说出了他从来也不敢说出的话:“等我救出爷爷,我便去找你,带你离开那哀伤的地方,回到七草庭,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花前月竟然笑了,清冷的月光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温暖:“……好。那,我等你。”

  “嗯。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现在,我开始爱你。”冷风流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无悲无喜。

  “嗯。我知道。”花前月眸子里全是温柔,再也没有冷漠。

  “等我。”

  “嗯。等你。”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夜色慢慢消退……

  “我……要走了。这……给你。”

  花前月又递给了冷风流一样东西,然后轻轻在冷风流的脸上啄了一口,她希望这一吻,让这少年能有一份牵挂。

  “走吧……”冷风流内心竟没有丝毫不舍与留恋,他心中只有期待。

  “十六年后,拜月之期,彼岸之丘,荼蘼花荫,我等你尽显风流,你若不来,你我此生的缘分,便在那一刻了结。”

  “我,记下了。”

  ……

  花前月的身影融在了最后一缕月光之中,再也看不见。

  冷风流望着手里的一缕青丝,怔怔出神。

  少男少女,就这样在这样清冷惨白的灵堂月光中,定下了情缘。

  ……

  冷风流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天还未亮就出了府。

  张三宝歪躺在不远处,一个人握着他那红皮酒葫芦,喝着酒,墨云骓也伏在一边。师父的彻夜等候,让冷风流有些感动。

  “师父。”

  “徒儿,你来了。”

  “嗯,师父,我们走吧。”

  “徒儿,你要去哪?”

  “救祖父,杀仇人。”

  “祖父在何处?仇人又是谁?”

  “仇人就是这个令牌的主人,祖父自然在他手里。”

  “复仇可以,但送死却不是明智之举。”

  “我知道,我会更加努力修炼,您使用任何手段锤炼我,我不会再抱怨一句。”

  张三宝莫名心疼,这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徒儿啊,师父的手段已经用完了。”

  “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唉……”

  “有什么话,您直言便是。”

  “徒儿,该教授你的,为师都已传予你。你我,师徒缘分尽了……”

  冷风流的脸色一下煞白,忽然发出一阵惨笑。

  最亲爱的爷爷失踪,父母俱亡,所爱的女人离去了,现在教导自己的师父也要离他而去,这种苦痛,甚至更甚于几年前灵府被废的时光。

  “徒儿……为师……”

  “师父,徒儿知晓了。谢您传道授业之恩。”

  冷风流唰得跪在地上,“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重重磕了九个响头!

  张三宝值他行这样的大礼!

  “徒儿,世间万物,自有其道。福祸相生,否极泰来。缘尽之日未必不是缘起之时。”

  冷风流一下子仿佛顿悟了一般,满眼泪水:“谢师父教诲。”

  “离开之前,师父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就给你指条路吧,无论是修炼,还是游历闯荡,都要循序渐进,这小小公国束缚不住你,那你便去王国里闯荡闯荡闯荡吧。”

  “是,师父。”

  “《八九玄玄图》和那《宝典》,是你的立身之本,莫要丢弃,切记切记。”

  “徒儿谨记。”

  “这墨云骓你就带着吧,危难之时或许能救你一命。”

  “多谢师父。”

  “徒儿,为师去了……”

  “徒儿……恭送师父。”

  张三宝转身,迈开步子,三五步之后,就已经看不见了身影。

  冷风流冲着张三宝离开的方向又重重扣了三个响头。

  抹去泪水,一跃上马,冷风流离开了这片故土……

  冠军侯府门侧,侍女小瑶,背着包袱,从门缝里看着冷风流的身影渐渐消失,她也走出府门,缓缓朝着冷风流离开的方向行去……

  花前月在七草庭中听见达达的马蹄声,轻轻叹息,然后跃上空中,悄然御空离去……

  这一去,缘生缘灭,互不相知……

  这一去,缘起缘尽,不知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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